第兩百零一章 西南互保
曾國藩這幾個月很受煎熬,他自詡忠貞之士,可是最近屢次抗旨行事,鹹豐皇帝下了三道聖旨,讓他率領湘軍進戍河北地區,都被他以正在整軍的借口拖延。
自從曾國藩率湘軍主力進駐湖南衡州抵禦左宗棠的大漢軍,衡州知府高人鑒就很識趣的將府衙讓出來,他巴不得湘軍進駐衡州。
高人鑒明白湘軍是塊硬骨頭,大漢軍輕易不會攻打,自己也加入了曾國藩的幕僚。
湖北傳來消息,湖廣總督官文被罷免!曾國藩心思複雜,急忙召幕僚商議對策,官文最近與湘軍相處默契,胡林翼升任雲貴總督,湖北督撫又被換,以後湘軍在湖北又要陷入困頓。
聽曾國藩抱怨,郭嵩燾道:“這皇上也著急了,官文報喜不報憂,誰都知道其中定有貓膩。”
郭嵩燾在江西打了敗仗,這讓他明白自己不是領兵作戰的那塊料,感覺很丟麵子,就寫了一封書信,托人遞給曾國藩,自己回鄉隱居,曾國藩正好路徑長沙,就把他‘抓’了過來,隨軍行動。
陳世傑看著曾國藩,問道:“曾公可有應對之策?”
曾國藩苦笑:“這徐良是戶部侍郎,我在北京為官的時候與他交情匪淺,隻是曾某經曆了江西巡撫陳其邁這件事,也不敢保證這徐良會如何對待湘軍。”
劉蓉開門見山的說道:“各位忽憂,經過官文默許,湘軍已經融入湖廣地方。現在湘軍勢大,是湖廣總督有求於我們。而不是我們受製於湖廣總督,這徐良識趣就罷了。要與湘軍對著幹,就讓他出個意外,朝廷天高地遠,又有短毛攔住去路,湘軍無憂。”
眾人瞪大雙眼,驚奇的看著劉蓉,不明白他為何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這要是在湘軍草創的時候,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劉蓉說這話也有底細。前幾天他收到王錱的來信,稱李續賓沒有戰死,而是被俘,如今就關押在南京,王錱在信裏有意無意的勸他靜觀其變,這對他的思想轉變有很大的影響,他的心思活泛起來,湘軍是湖南人的湘軍,何必為朝廷陪葬。
曾國藩強笑道:“霞仙說笑了。湖廣總督代表的是朝廷臉麵,我等焉能加害。”
他還是不習慣將這些陰謀詭計拿到桌麵上談,他是一位理學家,怎能當眾討論這些大逆不道之事!有損他的臉麵與威信。
劉蓉心中暗笑。湘軍也漢軍默契的在永州、桂陽洲、寶慶府這些地方對峙,不就是等待著漢軍北伐的結果嗎,朝廷勝。湘軍就立即開戰,擊賊!漢軍勝。這可就要好好考慮了,以曾國藩為首的人主張為朝廷效死。以劉蓉、李續宜為首的人主張和談,奇怪的是在湘軍裏讚成和談的將領、幕僚占大多數,讚成為朝廷效死的都是一些曾國藩的死忠分子,完全聽命於曾國藩的態度,就連胡林翼的態度也曖昧不清,不說和談也沒表態開戰。
曾國藩見劉蓉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暗暗惱火,劉蓉糾集羅澤南舊部與他對著幹,這讓他束手束腳,每當發布作戰命令,總有那麽幾個將領提出意見,讓他把短毛趕出湖南的計劃,一再拖延。
陳世傑見感覺氛異常,決定把話說開了,免得每次會議都是不歡而散,心裏組織語句,決定先開個頭,道:“自從湘軍組建以來,朝廷就一直壓製,軍餉多部分就是曾公、胡公籌措,所以底下將領對朝廷頗有怨言,如今漢軍在湖南邊界停滯不前,其中也有璞山的一份功勞,他不忍見三湘生靈塗炭,力勸左宗棠陳兵於邊界,這也為我湘軍立了一大功勞,說他的湘軍叛逆,有點冤枉璞山了。”
曾國藩真的生氣了,王錱為湘軍叛逆,是他親自下的結論,沒想到陳世傑竟敢當眾反駁,把到嘴的話語又咽了回去,他到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與他背道而馳。
郭嵩燾看看曾國藩,又看看劉蓉,道:“無論如何,王錱降賊都是不爭事實,光憑這一點說他是叛逆也不為過。”
郭嵩燾是進士,在翰林院做過官,對朝廷的忠心程度跟曾國藩沒什麽兩樣。
幕僚胡大任撇見劉蓉鼓勵聲色,心虛的看了一眼曾國藩,小聲道:“湘軍是湖南人的湘軍,理應保護湖南百姓不受戰火折磨,如今漢軍勢大,隻在湖南邊境就有數十萬大軍虎視眈眈,胡公督撫雲貴,又帶走了一部湘軍,湖南這裏最好還是維持現狀,湘軍再也承受不住靖港那樣的敗仗,我們要大局為重。”
有人帶頭,劉錦堂就放心許多,接著說道:“就說皇上命我們勤王的事情,湘軍處於漢軍三麵包圍,出省作戰隻有湖北一條出路,而湖北易攻難守,武昌更是毫無險要,先後被敵軍攻占三次,這樣算來,我們湘軍北上很容易被截斷後路,無根飄萍,寄人籬下,自生自滅,這都不是在座諸位所期望的。”
“如果北上勤王,這種情況是一定會發生!”劉蓉當著曾國藩的麵強調,他就是要讓曾國藩認清現實,不要抱著虛無縹緲的盡忠思想,拉著湘軍為大清陪葬。
郭嵩燾挨個的看了一遍,除了坐在角落縮著頭的高人鑒,竟然全都額首,這幫混蛋想逼宮?
曾國藩覺得湘軍出現這種思想很危險,斟酌了下語言,板著麵孔道:“湘軍以‘忠’、‘孝’二字成軍,萬萬不可做出叛逆之事,北上勤王之事確實不妥,在沒有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我不會出兵,大家放心,可是投降大漢之事誰都不準再提。”
郭嵩燾覺得曾國藩說的不夠深刻,補充道:“曾公是湘軍大帥,大家有什麽話就當眾說出來。不能搞小團體,這像什麽話!你搞一個。我搞一個,這與綠營兵有什麽區別。長此以往,湘軍還怎麽打仗。”
郭嵩燾說完就看著劉蓉,意思很明顯,你劉蓉就是搞小團體的人。
劉蓉決定攤牌,他有足夠的底氣說服曾國藩,微微一笑,開口道:“曾公說得對,投降大漢我也是不讚成的,畢竟我們還拿著大清的俸祿。做大清的臣子,漢軍北伐,不出半年,湖南、湖北、雲南與北京的聯係就會被徹底隔絕,所以,我提議這幾省聯合互保,共同進退,曾公認為如何?”
郭嵩燾驚道:“這豈不是搞獨立?這與亂臣賊子有什麽區別!”
劉蓉反問道:“伯琛有更好的建議?我們洗耳恭聽!畢竟大家也不想這麽做。”
郭嵩燾看向曾國藩,希望他出麵教訓教訓一下劉蓉。
曾國藩目光閃動。看著劉蓉,一會後對眾人說道:“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一頭霧水,但還是起身離開,竊竊私語。
劉蓉與郭嵩燾很有默契的坐著沒動。考慮著心事。
曾國藩長舒了口氣,對劉蓉問道:“西南互保這件事情,潤芝他都知道了吧?”
劉蓉一驚。沒想到曾國藩竟然猜到,心虛的點了點頭。補充道:“下官也是剛收到消息,此次前來就是稟告曾公。”
郭嵩燾心裏一空。感覺頭暈目眩,胡林翼在他心裏一直是忠貞臣子的典範,沒想到竟做出這樣的事情,急聲問道:“這是為什麽?難道為了自身榮辱,就應該做一介叛賊,這與投降短毛有什麽區別?曾公三思,此時斷不可為,否則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淪為千古笑柄,我們還有何麵目存活於世。”
看著郭嵩燾失魂落魄的樣子,劉蓉勸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滿人入關竊取中華暫且不說,人人都有一套見解,如今西南互保也是逼不得已,短毛陳兵於外,長毛居於四川,如果我們還等著北京命令行事,還怎麽治理湖廣,如果皇上願意狩獵湖廣,我等自然會迎接皇上,忠於大清!”
曾國藩好久沒有遇到這麽棘手的事情,雖然他的思想已經慢慢轉變,但還是無法接受西南互保這件事,他認為劉蓉與胡林翼一定有苦衷,等待著劉蓉的解釋。
郭嵩燾苦口婆心的勸道:“長毛內亂,精銳殘殺一空,正是我等趁機**除叛逆的時候,隻要平定四川,大清就立於不敗之地,遲早有一天滅了短毛,還大清一個朗朗乾坤,霞仙、滌生,你我三人是至交好友,自從創建湘軍一直肝膽相照,朝夕相處,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走上邪路。”
劉蓉繼續說道:“兩位有所不知,四川經過內亂一事,人心大亂,不少將領趁機脫離天京投靠大漢,貴州吉文元部已經接受大漢改編,洪秀全與石達開不合,我想分家是遲早的事,天下大勢已成,非人力可以挽回。”
曾國藩見他說的頭頭是道,顯然是對漢軍內部事務直至深深,雙拳緊握,麵色平靜的問道:“你與王錱還有來往?”
劉蓉承認:“不錯,王錱已經是新任的湖南巡撫,大漢皇帝李雲中親自任命。”
曾國藩譏諷道:“不知霞仙得了什麽官職?”
劉蓉麵色一變,氣道:“我劉蓉雖然不孝,但還沒到那種地步,就算要降,我也是與曾公一同,要戰,我也甘願隨曾公同死!”
郭嵩燾‘哼’了一聲,問道:“那你為何背著曾公與短毛聯係?難道畢生的交情還比不上半身榮華富貴?”
劉蓉歎道:“理念不同罷了,就像伯琛在江西與笏庭爭辯一樣。”
提起傷心事,郭嵩燾心中羞怒,辯解道:“李雲度剛愎自用,我隻是不屑與他爭論,這才辭官返回湖南,況且我二人也沒有降敵的心思。”
曾國藩聽了劉蓉的肺腑之言,欣慰不已,阻擋二人爭論,笑道:“既然事情說開了,大家還是老朋友,如今正是危難時刻,大家攜手共度難關,可不能因為一時意氣就相互譏諷,搞到老死不相往來。”
郭嵩燾聽劉蓉願意與他們同生共死,早已原諒了他。
“曾公教訓的是!”郭嵩燾與劉蓉相視一笑,兩人互相抱拳,揭過此事。
“唉!”曾國藩歎了一聲,有感而發:“潤芝變得太快了,以他的為人怎會提出西南互保這件事?”
劉蓉答道:“雲南也不太平,法國人在緬甸、越南生事,胡公憂心忡忡,認為法國人遲早會覬覦雲南,北麵有長毛虎視眈眈,東麵又有漢軍隨時進擊,四麵皆敵,到時單憑雲南一己之力絕難抵禦,所以才提出西南互保。”
郭嵩燾點了點頭,又笑又氣,回道:“我們湘軍一家,胡公有難,我當然會出兵相助,這不是已經西南互保了嗎!何必要提到明麵上,讓大家難看。”
劉蓉身子微傾,道:“胡公是擔心他離開雲貴的時候,自從胡公丁憂,身體一直不好,常常感歎自己大限已至,也許他是看開了,比我等少了一絲顧慮。”
曾國藩心中不安,急聲問道:“潤芝怎會如此,當初在湖北分別的時候還好好的,怎就說大限已至?”
劉蓉道:“都是在軍旅中得的疾病,胡公還讓我們為湘軍前途著想。”
曾國藩六神無主,胡林翼曾國藩一樣,已經成為湘軍精神上的依偎,並且在湘軍有很多心腹,如果胡林翼過世,對湘軍士氣是一個打擊,他曾國藩還能對湘軍如臂揮使嗎?
郭嵩燾有喜有憂,喜的是沒有胡林翼,湘軍又回到曾國藩時代,他郭嵩燾又有用武之地,憂的是,湖北官吏看在胡林翼的麵上,對湘軍不敢不顧,如果胡林翼過世,福禍難料。
曾國藩對劉蓉道:“西南互保的事,我答應了,你讓潤芝好好保重身體。”
劉蓉暗道,胡公的計策果然好使!
郭嵩燾補充道:“西南互保已經是底線,萬萬不可傳出去。”
劉蓉附和的點頭,又補充道:“我省得,明日我親自去雲南探望胡公。”
曾國藩心頭疑雲閃過,說道:“我讓老九隨你前去,你們到雲南注意軍心動向,我擔心王錱已經滲透至雲南。”
劉蓉鄭重的回道:“請曾公放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