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在大樹背後的陰影裏,站著身著黑衣的吳道明,默默地看著,

“吳道明?”劉今墨止住了腳步,疑惑的問道。

劉今墨鼻子冷冷“哼”了聲,說道:“吳兄與老尼既已結秦晉之好,何以在此?”

老尼陰聲笑道:“我與吳兄正在修煉郎情妾意劍。”

“師太引劉某來此,所謂何事?”劉今墨說著,愛憐的目光瞅了下嬰兒,這自然逃不過無名師太鷹隼般銳利的眼睛。

“哦,青田劉今墨竟然也會喜歡小孩子的麽?”師太冷冷道。

劉今墨心中一暖,愛意融融,口中竟然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

白發老尼疑惑的望著劉今墨。

劉今墨接著說道:“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可愛的小嘴兒在懷裏拱來拱去,吸吮著自己的奶水,你不明白那種感受是多麽的愉悅啊……”他邊說邊朝沈才華走去。

“慢,”白發老尼喝止住劉今墨,“青田劉今墨,知道你是個人物,可你怎麽也不能假裝瘋瘋癲癲的來耍老尼呀?廢話少說,看招。”

話未落音,無名師太身影一晃,欺身上前,軟綿綿的劈出一掌,好像有氣無力般。

劉今墨大驚,他一眼認出此乃民國年間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無影陰掌”,當年師父梅一影曾演示過這種掌法,並告訴他,日後行走江湖時,凡遇到有人用此掌法,且要小心。

“無影陰掌。”劉今墨脫口而出,身子一縱,急忙避開。

“青田劉今墨,果然見識不凡,老尼已有數十年未露麵江湖,竟然一出手還是被認出來。”白發老尼說著,雙掌齊發,連身子也是軟綿綿的靠將過來。

師父當年說,無影陰掌感覺不到絲毫掌風,真氣全由陰脈發出,實際上掌力所及數尺之內都可中招,則陰氣侵入奇經八脈,最是陰毒不過,如遇,則用指甲暗器破之。

劉今墨向後一躍,淩空一指,一道暗光直奔白發老尼前胸膻中要穴而去,老尼大怒,喝道:“無恥!”隨即輕拍一掌,那枚指甲偏失了準頭,擦著衣袂而過。

劉今墨一指未中,隨即右手一伸,餘下的四枚指甲疾射,兩枚奔老尼左右乳,另兩枚竟朝著老尼腹下而去。

白發老尼縱橫江湖數十年,哪裏受過如此羞辱,頓時大喝一聲,絲絲白發直立如琴弦般,但聽得“嘣嘣嘣”聲響,早已有數十根白發為真氣所催斷,如同數十根白色長箭,鋪天蓋地射向劉今墨。

劉今墨大驚失色,急忙躍起後撤,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已有十餘根白發絲射中了他的小腹和襠部,他感到下半身一麻,跌落在了地上。

他的那四枚指甲,被長發絲掃落三枚,還剩下一枚射中了老尼的右乳期門穴,右半邊身子已然麻痹,動彈不得。

“哈哈,青田劉今墨,你竟膽敢羞辱我,你給老尼拿命來吧。”白發老尼左邊身子一晃,欺身上前,左掌舉起,軟綿綿的照劉今墨頂門劈下……

劉今墨坐在地上,已無還手之力了,隻得眼睜睜的看著斃命於白發老尼的“無影陰掌”之下。

路邊大樹的陰影下,吳道明露出了微笑。

正在此刻,路中間的籃子裏,那嬰兒竟然從籃子裏躍了出來,口中喊著“媽媽”,撲向了白發老尼的後背,張開了小嘴,一口咬住了老尼的後脖頸……

白發老尼大吃一驚,半空裏將劈向劉今墨的左掌本能的拍向頸後。

“不可!”大樹下的吳道明急切中喊道,並將早已暗藏於掌心的一枚陰陽錐發出,那是他準備在危急時刻相助無名師太之用的。

陰陽錐破空而至,刺入了老尼的左腕……

白發老尼的左手垂下了,怒目直視從樹下現身的吳道明。

“吳道明?是你。”劉今墨吃了一驚,頓時明白了這一切原來是吳道明在背後操縱的。

“當然是我,”吳道明嘿嘿一笑,轉而對師太道,“師太萬不可傷了鬼嬰,否則豈不前功盡棄?”

師太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厭惡的盯著左手腕上的陰陽錐,錐尾還打著個卷。

吳道明伸出雙手來抱鬼嬰沈才華下來,誰知那嬰兒咬緊了死活不鬆口,齒間還滲出了鮮血。吳道明沒有辦法,隻得出手朝沈才華的腰間昏睡穴一點,鬼嬰鬆開了小嘴睡過去了。

劉今墨看著吳道明竟然對孩子出手,頓時心疼萬分,開口喝道:“吳道明,你竟然忍心對孩子出手?”

吳道明心下不免有些疑惑,這個陰毒手狠的劉今墨怎麽也可憐起孩子來了?不管怎樣,留著他畢竟是個禍害,對鬼嬰的成長不利,況且以劉今墨的武功,此時不殺就再無機會了,想到這兒,殺心已起。

“劉今墨,你壞事做絕,政府也在追殺你,與其被政府抓到槍斃,不如現在我就送你上路吧。”吳道明運氣於臂,準備一掌結果了他。

“你們在幹什麽?深更半夜的在這裏吵鬧?”路上走來了幾個人,正是寒生、吳楚山人和朱醫生。

山村裏夜深人靜,這一番打鬥驚醒了草屋內的人。

“咦,劉今墨你怎麽啦?吳道明也在,還有沈才華。”寒生詫異的望著眼前的情景,尤其看到旁邊還有一位白發老尼。

此刻,吳道明神情尷尬的不得了。

“哦,是這樣,我們從文公山回來,無名師太有意想與劉今墨切磋一下武功,他們都屬於陰柔一路的,最後卻是勝負未分,反而驚擾了幾位的清夢,實在是不好意思了。”吳道明隨機應變的搪塞著。

朱醫生道:“這位師太就是婺源善驅魔的那位高人吧?”

吳道明說道:“正是,我來介紹一下,無名師太,這位是南山村的朱醫生。”

朱醫生拱手施禮,說道:“師太,幸會。”

無名師太略一頜首。

“唉,兩位似乎傷得不輕啊。”吳楚山人近前道。

劉今墨坐在地上道:“無名師太的‘無影陰掌’天下無雙,這銀絲暗器也端的是厲害呀,佩服。”

“青田劉今墨也是名不虛傳呢,竟能以指甲為暗器,算得上是武林一絕了,隻是出手過於輕浮。”無名師太回敬道。

吳道明見好就收,哈哈一笑,說道:“今天到此為止,兩位如有意,日後再找機會比試。山人老兄,你就帶劉今墨回屋去療傷吧,吳某負責照顧師太,如何?”

吳楚山人點頭道:“如此甚好。”

“孩子……”劉今墨心中酸楚。

吳道明接過話茬道:“孩子你們都放心好了,師太自會為他驅邪,沈天虎和朱彪都在那邊樹後歇息,改日再見啦。”

朱醫生向師太告辭,吳楚山人挾起劉今墨折返朱醫生家。

“其實這孩子的病蠻好治的。”寒生看著吳道明手中的鬼嬰說道。

“不必了,師太已經都來了,沒問題的。”吳道明對寒生笑笑。

寒生說道:“如需要我,就說一聲。”說罷也走了。

無名師太問吳道明:“我需要一處療傷的地方。”

“就在村北,朱彪家。”吳道明說著來到大樹下,出指點醒了朱彪和沈天虎,要他們抱著孩子,自己則背起無名師太。

“把你那東西拔掉。”師太說。

寒生見那白發老太太身材矮小,滿臉都是皺紋,白發在頭上挽了個髻,黑色土布衣衫,身後背一小藥簍,裏麵已經裝了些許杜仲樹皮,原來是一位采藥的老婆婆。

“小夥子,既認得金龍子,可知其藥性麽?”老婆婆騎在樹杈上問道,滿嘴的本地口音。

寒生說道:“金龍子味甘、酸、苦、辛、鹹五味俱全,甘緩、酸收、苦堅、辛散、鹹下軟堅。”

老婆婆愣了一下,滿臉歡喜的說道:“哦,原來是位小郎中啊。可知道我采的是什麽藥?藥性怎樣?”

寒生心想這杜仲不過是家常中草藥而已,父親講過的,於是微微一笑道:“阿婆采的乃是杜仲,以皮入藥,味甘微辛,性溫,補肝腎,強筋骨,安胎,又名‘思仙’和‘石思仙’。”

老婆婆哈哈一笑,縱身躍下,無聲無息,飄然落在了寒生的麵前。

劉今墨心下暗自吃驚,這老太太的輕功身法竟和自己的極其相似,看她那淩空一落的姿勢,像極了自己的師傅癩頭和尚梅一影。

“小郎中,怎麽稱呼啊?”老婆婆說道,麵目慈祥,使人憑空生出親切感來。

“我叫寒生,來自江西婺源。”寒生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是怎麽知道金龍子這一味藥的。”老婆婆接著問道。

寒生決不會講出《青囊經》來的,於是說道:“朱家世代杏林。”

“哦,祖傳下來的,嗯,金龍子隻生於武陵源天門山,中原其他地方是沒有的,因此,所有的醫書中也都沒有記載過,世上的郎中都不曉得這是一種奇特的草藥,本地人隻知道其名為‘龍蝦花’。”老婆婆眼睛盯著寒生說道。

寒生一想果然是這樣,自己除了在《青囊經》上看到過外,並沒有聽說過金龍子,父親也從來未曾提到過,看來老婆婆對自己起了疑心。

“聽我父親說起過,但從來未曾見過。”寒生一口咬定。

老婆婆微微一笑,說道:“我家離這兒不遠,請你二位前去坐坐,喝口茶,好麽?”說著,她的眼睛瞟了劉今墨懷中的沈才華一眼。

沈才華舔了舔嘴唇。

寒生點點頭,說道:“那就打擾了。”

寒生和劉今墨跟在了老婆婆的後麵,沿著小溪邊的林中小道一直向深處走去。

地勢越行越高,約摸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崗上,向下望去,群山籠罩在一片雲海之中,不遠處有一座小吊腳樓,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有數隻高山鳳蝶在籬笆上飛舞著,隨風而來的是一絲酒香,淡而醇香。

“好酒。”劉今墨禁不住讚歎道。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瑚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吊腳樓上傳來吟詩聲,其音古樸蒼涼。

劉今墨自幼與師父癩頭僧在雁**山中的山洞中生活十餘年,那梅一影是當年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因是閹人,所以隻對武學和美酒感興趣,皇宮內所珍藏和天下各地進貢的美酒都品嚐了個夠,因此對酒文化極有心得。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喝著山下沽來的水酒,他總是先發一頓牢騷,然後一麵喝著一麵給劉今墨講著天下的美酒,以及古來名人騷客飲酒賦詩的典故。

十餘年下來,劉今墨不僅學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而且還對天下的美酒和名人的酒詩逸事等了如指掌。自從跟隨了首長之子進京了以後,遍嚐了各省的美酒,對照師父當年的飲酒心得,自己又是一番感悟。

所以,剛才風中送來的一絲酒香,他一聞便已知這是地道的陳年老湘潭,所以脫口而出。

“既道好酒,可知何酒?不知何酒,何道好酒?”吊腳樓上那古樸蒼涼的聲音又起。

劉今墨微微一笑,朗聲道:“鬆醪能醉客,慎勿老湘潭。”

“咦”,樓上之人詫異的叫了聲,隨即又道:“既知地名,可知酒名?”

劉今墨說道:“唐杜甫詩曰: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

“高人到了,老夫趕緊迎接貴客。”吊腳樓上“咚咚咚”赤腳跑下來一個滿麵紅光的矮胖老頭。

老頭看不出年齡究竟有多少,一頭烏黑的頭發,麵上布滿了褶子。

胖老頭一把拽住劉今墨,嘴裏叫道:“我說嘛,此酒唐代就已經有了,老太婆還不相信呢,咦,怎麽還有一個小孩子,他也會飲酒麽?”

劉今墨笑著說道:“才華剛剛滿月。”

“快快隨我上樓,看看你究竟能識得多少酒?他是誰?”老頭一指寒生道。

旁邊的老婆婆說話了:“他是個小郎中,見識可是非同一般呢,竟然識得金龍子。”

“哦,那可不一般啊。”胖老頭仔細打量著寒生道。

“好啦,你們去談酒,我們來談藥,互不幹擾。”老婆婆拉著寒生上樓,胖老頭拽著劉今墨跟在了身後。

吊腳樓上幾乎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麵是酒櫃,一麵是藥櫃,每麵各自放著一張床和一桌一椅,看來老倆口還是分居的。

胖老頭拽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擺著一小壇酒,蓋子是打開著的,一股淡淡的酒香彌散在樓上。

劉今墨鼻子嗅了嗅,胖老頭忙不迭的說道:“俗話說,自古湘子多才,湘女多情,我看此言大謬,湘女多情是真,湘子多才卻是假。”

“為什麽?”劉今墨感到很有意思。

“湘子多酒才是真。”胖老頭斷言道。

劉今墨笑笑,未置可否。

“快說說,這壇酒的出處來曆。”胖老頭從衣袋裏掏出個小酒杯,用衣襟擦了擦,然後斟滿了一杯,想想,又倒回去了半杯,然後遞與劉今墨,並焦急的望著劉今墨。

劉今墨端杯至唇前,問了問,然後淺啜一小口,含在舌頭上慢慢的品著,過了一會兒,緩緩咽下,最後說道:“長沙回龍山下白沙井,水質寒洌中冷,泡茶色味殊絕,煎藥、熬湯皆極佳,釀酒更是芳香醇厚,此酒就是用的白沙井水釀製而成。”

胖老頭聞言一個勁兒的點頭。

劉今墨見之也索性賣弄一番,說道:“三年前,毛澤東81歲誕辰晚宴上,湖南進獻了一白瓷葫蘆瓶沒有名字的酒,請主席品嚐來自家鄉的美酒。主席喝了一口讚不絕口,問是什麽酒,湖南方麵說這是根據古法複製出來的,請主席命名。毛澤東說道,既是白沙古井之水釀製,就叫‘白沙液’吧,禦口一開,此後就稱作‘白沙液’了。您的這壇正是存放了三年的‘白沙液’。”

胖老頭聽罷瞠目結舌,撓了撓後腦勺。

對麵,老婆婆正麵紅耳赤的和寒生談論藥理。

“金龍子五味俱全,金味辛入肺,木味酸走肝,水味鹹去腎,火味苦經心,土味甘和脾,是所有中藥材之中唯一的五行俱全的草藥。”寒生解釋道,這當然是《青囊經》上記載的。

“你能舉出具體藥用的例子嗎?”老婆婆問道。

寒生說道:“金龍子為藥,方諸水為引,明月之夜用以洗眼,去霧翳之障,除綠翳青盲。”

“真的麽?”老婆婆驚訝道。

“是,古人稱黑盲,烏風,青風內障,綠風內障,西醫叫作青光眼。”寒生解釋給老婆婆聽。

“小時候,我的一隻眼睛因過度悲傷哭瞎了,婆婆如今已經九十多歲了,苗醫說就是青風內障。有時做夢會回到小的時候同哥哥一道在田野間抓蜻蜓,那時候兩隻眼都好用,捉得比哥哥多。自從瞎了一隻後,看東西遠近位置判斷不準,我隻道這金龍子泡茶可延年益壽,卻不知可治我這多年的痼疾。”

“如有方諸水,應該可以複明。”寒生道。

“什麽是方諸水,快告訴婆婆。”老婆婆急切的問道。

寒生解釋說:“方諸是一種野生的大蚌,殼上生有雲朵似的紋理,月之夜用掌摩擦使大蚌發熱,對著月亮取水,一夜之間,能得到二三小合,味甘,性寒,清澈無比。譬如朝露,陽燧向日,方諸向月,都能至水火。”

“你說的那種大蚌,我想月湖裏一定有,月湖在鬼古洞峭壁的下麵,裏麵的魚鱉是很有些靈氣的,肯定有你說的那種大蚌。”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

“鬼古洞?聽說洞裏麵有人隱居,是真的麽?”寒生試探著問道。

“誰說的?”老婆婆疑惑的目光望著寒生。

寒生一見,索性和盤托出好了,說道:“聽說有位湘西老叟隱居洞中,我千裏迢迢來到天門山,就是為了見他。”

“見那老東西做什麽?”老婆婆詫異道。

寒生心中一喜,說話聽音,看來果真有這麽一位湘西老叟。“我的一位朋友被人毒害成了一具肉屍,聽說湘西老叟多年前曾經治愈過一例,我想請他告訴我醫治之法。”

老婆婆聽罷沉默不語,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你願意陪婆婆去趟月湖麽?”

寒生心下明白,老婆婆這是在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如果寒生治好了婆婆的眼,婆婆就會告訴湘西老叟的事情,興許代為引見也說不定。

寒生本身生性便是樂於助人,即使不談條件,他也一定會治病救人的。

“好,我陪婆婆去。”他滿口應承。

“喂,當家的,我要帶這位寒生小郎中去月湖遊覽一番,你繼續論酒好了。”老婆婆大聲的對胖老頭說道。

胖老頭正和劉今墨相聊甚歡,頭也不抬,隻是揮了揮手。

劉今墨站起身來,他不能夠離開寒生。

胖老頭一把拽住他坐下,決不肯放他走。

寒生笑道:“你放心在這裏吧,我和婆婆去去就來。”

寒生與老婆婆下樓,直奔鬼穀洞下月湖而去。

胖老頭笑眯眯的望著桌子,桌上擺著一小土壇酒,土壇工藝粗糙,但看起來卻年代久遠,壇口以黃蠟密封著。

劉今墨鼻子貼近壇口聞聞,蠟封得極嚴密,嗅不到一絲酒味。他端起酒壇,掂掂重量,然後放下說道:“這是一壇黃酒。”

胖老頭依舊笑容可掬,不無自豪地說道:“當然是黃酒了,它與白酒的重量不一樣,但你要說出這是什麽酒,已經窖藏了多少年。”

劉今墨嘿嘿一笑,說道:“你人如此小氣,竟然還藏有陳年好酒,真是不可思議。”

“你說我小氣?”胖老頭一下子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委屈。

劉今墨道:“你讓人猜酒,卻又舍不得打開,這樣無法觀色、聞香和識味,叫人如何來道出其來曆呢?這不是小氣有時什麽?”

胖老頭聞言麵紅耳赤,顫抖著伸出手掌,摸向土壇,但又遲遲不願打開那壇酒,眼睛偷偷的溜向劉今墨。

劉今墨不為所動,依舊板著臉。

胖老頭長歎一聲,手掌拍向土壇,“啵”的一聲,蠟封震碎,土壇蓋子飛開一邊,而土壇紋絲未動,內裏黃褐色的陳年老酒漣漪未起,靜靜的像是一麵鏡子。

一股鬱馥的香氣撲麵而來,劉今墨忍不住深吸數口,生怕那香氣生生浪費掉,白白的飄散去了空中。

“好,好個康熙東浦女兒紅。”劉今墨眼噙著淚水,顫抖著嗓音說道。

“什麽?你說是康,康熙年的女兒紅……”胖老頭瞪圓了眼睛,懊喪之色溢於言表。

“正是清康熙年紹興花雕女兒紅,康熙年間‘越酒行天下’,數年前,我曾在京城品嚐過一口乾隆年間的花雕,其香氣與此壇極為相似,隻不過略顯輕浮,不似此酒香氣內斂質樸。清朝袁枚曾讚‘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待我來嚐味加以確認。”劉今墨說道。

胖老頭極不情願的又拿出那隻小酒盅,習慣性的用衣襟擦了擦。

“不,飲花雕需用大碗,方體會得到越女出嫁時,爹媽如釋重負的那種暢快心情。”劉今墨伸手謝絕了遞過來的小酒盅。

胖老頭無奈,隻得磨磨蹭蹭的取來一隻粗瓷大碗,“砰”的往桌子上一甩。

劉今墨心中暗自好笑,遂不說話,抄起酒壇一下倒了大半碗。

胖老頭心疼的偷偷瞧了瞧土壇裏的剩餘。

“飲黃酒不同於白酒,不能小口品嚐,須得一口喝幹。”劉今墨話未落音,“咕嘟”一聲,大半碗女兒紅已經見底。

“啊”的一聲,胖老頭又趕緊捂住了嘴,喝都喝了,就別再讓人家說自己小氣了。

“古人雲,‘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飲之令人發渴,而紹酒獨無,天下酒甜者居多,飲之令人體中滿悶,而紹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為上品。’此酒不但味甘色正,其香古樸內斂,入喉力醇,與乾隆酒之輕浮有所不同,斷為康熙年不假。”劉今墨肯定道。

胖老頭急忙將壇蓋蓋上,見碗中尚殘留酒液數滴,忙傾斜著倒入口中,咂咂嘴巴,滿意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