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是偷來的

蓮起終日少言,有時三五天都說不上一句話,蓮起這一開口,連小韭子都忍不住開心的笑了,趙謹言原也是笑的,但見著李項曲那一臉欣喜的樣子,心頭又酸澀起來,笑意也就退了不少。

“快死不就是說人還沒有死,傅公子雖沒睜開眼睛,但他說不定聽得見,感受得到,皇貴妃,您已經那麽久沒去探傅公子,說不定傅公子心中正思念著您,擔心著您。”

蓮起倒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層,他隻想到傅敬堯快死了,而他再如何努力都無力挽回這個結果,卻從不曾思及傅敬堯可能也在想著他,沒想到便不知道,一意識到便忍不住焦急,以往傅敬堯在意他,時時刻刻隻怕他不開心,不舒服,如今那麽久都沒有他的消息,肯定要心急了,隻是…這樣一來他便又有弱點落在皇甫毓手裏。

看出蓮起的遲疑,趙謹言連忙再道:“皇貴妃,您不是也說了,傅公子已經快死了,皇貴妃,您真忍心讓傅公子懸著心,掛牽著你,一心不得安寧的離開人世嗎?”

當初蓮起會為了傅敬堯安危,放棄逃命的機會現身,趙謹言相信,如今蓮起也會為了讓傅敬堯安然離世,放棄再與皇甫毓作對。

果然,蓮起走出了房間,去探了傅敬堯,蓮起哭倒在傅敬堯身上的樣子讓李項曲幾乎把持不住,差點上前把人擁進懷裏,還好趙謹言謹慎,拉住了李項曲,才沒讓躲在暗處的皇甫毓發現李項曲的心思。

“聖上是讓我們逗蓮公子開心,不是要惹蓮公子傷心,你何苦引他去見那個傅敬堯,徒勞使之心傷淚流呢?”

麵對李項曲的質問,趙謹言隻有滿心的苦澀,從見到蓮起那一刻起,趙謹言就知道李項曲的心已經變了,從口不對心到後來幾乎毫不掩飾,趙謹言隻能啞巴吃黃蓮,把一切苦楚往肚裏吞,難道真的是先愛上的人就輸了嗎?到了後來,趙謹言甚至不再出聲,冷眼看著李項曲的一切,隻願送蓮起到了皇宮後,李項曲能斷了一切妄想。

誰知道,時間沒有斷了李項曲的妄想,反而讓他越來越沒有顧忌,居然不願意開口叫蓮起皇貴妃,這是皇宮呀,到處都是皇上的眼睛,趙謹言真不敢相信,李項曲竟敢如此放肆,這是準備要為了蓮起賭上李氏一族的性命嗎?

“你還記得聖上?如果你心中還有聖上,怎敢叫直稱皇貴妃名諱?”

“我…我…。”

趙謹言回頭看著那個他一直深深愛著的人,他的眼眶熱辣了起來,他的鼻頭酸澀著,超過半年了,他一直欺騙著自己,他騙自己李項曲不會舍棄他們二十多牛的感覺,他騙自己李項曲隻是一時迷惑,終會迷途知返,為了李項曲,他甚至策動了一次戰爭,想讓李項曲記起他們生死與共的一切,誰知,一切都是枉然的,人心果然是最珍貴的東西,因為人心不是努力就可得,所以珍貴。

“收起你的癡心妄想吧,就算你護國大將軍的威名再遠,還是聖上手下的一名武將,皇貴妃不是你可以染指的人。”

趙謹言說完便走了,他不是女人,不適合哭哭啼啼,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就算他愛的是男人,就算是他先愛上,但他仍可以保有男人的自尊和驕傲,隻可惜,世事往往是背著人的心意來的,就像是要挑戰趙謹言的耐受底限似的,第二天他和李項曲收到了旨意,皇帝讓他兩人日日入宮陪皇貴妃說話散心。

收到旨之意的時候趙謹言笑了,他想這一切也許是他的報應來了,他仗勢著爺爺的不忍心,挾持著他父母對李家有恩,強迫趙李兩家的長輩接受他對李項曲的感情,無視兩家長輩的擔憂與擔心,隻求他能和李項曲在一起,結果,用盡一切心機,計謀,卻謀計不了天意,謀計不了李項曲的心。

“有時候,我真想親手殺了他。”蓮起輕輕撫著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或者說像是死了傅敬堯,傅敬堯的呼吸那麽淺,如果蓮起沒有把手放在傅敬堯的胸膛上,幾乎都要感受不到他活著的跡象。

趙謹言站在蓮起的旁邊,看著氣若遊絲的傅敬堯,再抬頭看向蓮起,也看到蓮起身後一直癡迷的看著蓮起的李項曲,心想,蓮起和傅敬堯受苦是因為愛,而趙謹言會受苦也是因為愛,愛還真是個折磨人的東西。

“但你下不了手不是嗎?雖然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雖然已經明白完全沒有機會了,但人隻要活著的那一瞬,你就可以去期待,即使希望微乎其微。”

蓮起把目光從傅敬堯的身上移到趙謹言身上,“我以為皇甫毓讓你來是來勸我。”

“不,聖上是讓我來勸你走出房門,而我已經做到了。”

蓮起點點頭,再把目光移回傅敬堯身上,而屋外的小甲和小乙正在樹上**來晃去,看來無憂無慮。

送蓮起回屋後,趙謹言轉身就走,沒有等還在獻殷勤的李項曲,他走的很快,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可是,李項曲卻不放過他,追了上來。

“你為什麽老是要說一些令蓮…咳,皇貴妃傷心的事,聖上讓我們來,是要為皇貴妃排憂解悶,不是要老提一些傷心事,讓他絕望。”

趙謹言回頭,很難過的發現他還是愛著眼前的李項曲,“我隻有這個辦法能讓皇貴妃願意出房門,願意走到外頭,如果你有其它方法你可以去試,謹言絕不會阻擾,李將軍告辭。”

“謹言,你這是做什麽呢?”

趙謹言看著李項曲拉住他的手,“我沒有做什麽,我就隻是遵旨辦事,望將軍也要把旨意銘記在心。”

見趙謹言掙紮,李項曲用足了氣力,捏痛了趙謹言,趙謹言手痛,心更痛,用武襲向李項曲,李項曲大驚鬆了手,不敢相信趙謹言會對他用武,一時氣憤握拳相對,趙謹言當然輸了,他被打的攤坐在地,還吐了血。

李項曲見到趙謹言嘴邊的血,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趙謹言會幾分武,能不能傷人他還不清楚嗎?趙謹言的武是他強迫著手把手教的,趙謹言喜歡唸書,不愛動刀動槍,是他怕趙謹言跟著他到處爭戰會有危險,才硬磨著趙謹言學了一招半式,而那一招半式意在自救不在傷人,他是最清楚的。

“謹言,對不住,我…我…。”

“謹言出言不遜,惹怒將軍,將軍出手教訓本是應當,謹言謝將軍指教,如將軍沒有其它的事,恕謹言退下了。”

趙謹言原本以為李項曲那一拳,已經把他的心傷透,隔天再去蓮起那裏,卻發現心還是會痛,而且還可以更痛。

他受了傷,李項曲隻是派人送來一些傷藥,連人都沒來看,可是,蓮起的桌上卻有桂花塔,那是蓮起最愛的糕點,這點趙謹言和李項曲一樣清楚,因為護送蓮起來京城的路上,蓮起肯吃的東西不多,而桂花塔是少數幾樣的其中一樣,這桂花塔隻有駐馬村有賣,趙謹言看著桌上散著熱氣的桂花塔,便猜到了李項曲昨日一出了皇宮必是快馬加鞭往駐馬村趕,再用了輕功快奔而回,蓮起此時桌上才有可能出現還散著熱氣的桂花塔。

桂花塔,蓮起隻吃了一口,趙謹言卻吃了六個,因為他想要嚐嚐那種滋味,那種被嗬護著的滋味,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努力,他從來沒有試過被討好的感覺,他想試試,雖然那是偷來的。

“你怎麽吃了那麽多桂花塔?”

李項曲以為趙謹言不喜歡吃甜的。

“想吃便吃了,我想要試試護國大將軍徹夜不睡,連夜快馬加鞭所買糕點的滋味,沒想到那滋味太好,一時停不下手,不成嗎?”

李項曲又一把抓住了趙謹言,就抓在昨日那個位置,那個位置還泛著瘀,所以即使今日李項曲沒有用上多少力,趙謹言還是痛的幾乎要叫出聲,趙謹言拚命的咬緊牙根,硬是忍下,不讓自己叫痛,他已經輸了心,不想再失去尊嚴。

“你別老是這樣陰陽怪氣的行不行?我已經說了,就是覺得蓮起可憐,想幫幫他,沒有別的意思,你何必這樣?我和你走到這種地步,兩家族的長輩都知情,都暗許了,難道還有變動的餘地嗎?”

痛,原來真的是可以比較的,李項曲話一出,趙謹言手已經感覺不到了痛,他的心痛的讓他感覺不到其它,原來李項曲不變,是因為他沒有變動的餘地了,他用力計較了二十幾年,隻是讓李項曲覺得沒有可以變動的餘地。

趙謹言覺得自己真可悲。

“我知道了,可以鬆開嗎?我很痛。”

李項曲沒有鬆手,反而把趙謹言的手抓到眼前,這才見到趙謹言手上那觸目驚心的瘀傷,那樣烏黑紫紅一大片,也難怪趙謹言要喊痛,趙謹言小時身子不好,一直被家裏嬌養著,不像他是被打大的孩子,耐不住疼的。

“怎麽會傷的那麽重?跟我回家拿酒藥,我幫你瘀傷推開。”

趙謹言掙紮收回自己的手,搖了搖頭,“家裏有大夫也有藥,我回去了。”

趙謹言先行離開皇宮,隻是他並沒回照所言一樣回去家裏,而是到處去打聽老和尚的下落,他和蓮起天天一起看傅敬堯,時常說話談天,大家看得到,但卻沒人注意到他和蓮起錯身而過時交換的字條。

李項曲既然說可憐蓮起,那麽趙謹言也決定可憐蓮起,他不隻可憐蓮起,他還要救蓮起,所以他讓蓮起似是無意幽幽提起想念桂花塔,他知道李項曲一定會去買,即使這樣會使李項曲疲於奔命,隻是,當一切就如趙謹言所料想的發展時,他又忍不住心傷,他怨李項曲居然被他料中了,更恨自己還怨李項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