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麻煩”

當晚睡覺前,高大山端著熬好的藥與五丫一起去喂那個昏迷的少年。走到房門口,五丫一推,“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高大山和五丫邊進門邊小聲說著話:

“也不知那小哥兒醒了沒有,這藥熬好了,得馬上喝掉才行呀!”

“流了那麽多血,起碼要昏睡個一天一夜吧!我看您這藥是白熬了。”

“不會,喝不了,灌也得灌下去,一兩銀子一副呢!再說,喝了藥,他的內傷、外傷才好得快,他也能迅速痊愈不是嗎?”

“爹,您就不擔心他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嗎?如果他好了之後對咱們恩將仇報怎麽辦?”

“少給爹危言聳聽,你爹我還不至於沒有一點眼力勁兒。那孩子儀表不凡,氣宇軒昂,看著就是一身正氣,怎會是那種奸邪小人?再說,看他一身舊痕新傷,肯定是長期遭受虐待所至,這樣的孩子讓人心疼都來不及,怎可將他往壞處想?你這孩子,疑心病也太重了!”

五丫被高大山說得很無語,恨不得蹲到角落裏劃個圈圈詛咒**躺著的那個人。但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她不僅要幫著喂藥,還得好吃好喝伺候他。唉!她怎麽就這麽命苦呢?

當父女倆說著話來到床前,高大山立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成了尊雕像,藥碗也從手上滑到地下,摔地四分五裂,臉上更是一副驚恐、害怕、見鬼的表情。原來,昏迷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睜著那雙泛著幽光的藍瞳靜靜地看著父女倆。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犀利、無情。而且他雖然人躺在**,卻像是一隻伺機而動的野獸,充滿了煞氣和嗜血。

五丫沒有動作,她隻是安靜地站著,牢牢地盯著,無聲地對峙著。少年看著眼前一言不發的小女孩,眼神越發幽深起來。從小到大,別人不是罵他魔鬼,就說他是妖怪,甚至詛咒他是不祥之人,無數人被這雙眼睛嚇得魂飛魄散,聞風喪膽。但在這個小女孩那雙黑白分明,如一汪清泉的眼睛裏,沒有懼怕,沒有驚恐,更沒有憎惡,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此時,房間裏的空氣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壓抑、沉重,大家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僵持了大約一刻鍾,就在高大山驚魂未定,五丫欲言又止的時候,少年像沒事兒人般又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高大山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五丫則眨眨眼:這是神馬意思?將我爹嚇個半死,就準備這樣算啦?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嗎?再想到正是他這個罪魁禍首,害她不能進山、不能趕集,五丫更氣不打一處來,她忘了自己曾被少年用匕首抵脖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他開炮:“閉什麽眼?既然醒了,還裝什麽死人?救了你,連句‘謝謝’也沒有;嚇到我爹,連聲‘對不起’也不說,想裝睡混過去?沒門兒,你快把眼睛給我睜開!”說完她竟手腳並用地爬上床,去掀少年的眼皮。

高大山被五丫的舉動嚇得再一次石化。少年則是被五丫弄得張開眼睛怔愣了數息,才沙啞著嗓子開口問道:“你不怕我嗎?”

沒好氣的瞥他一眼,五丫氣鼓鼓地說道:“你又不是長著三頭六臂的怪物,跟我們一樣一個鼻子兩隻眼,有什麽好怕的?怎麽,願意開尊口啦?我還以為你是天生聾啞,隻會用眼睛說話呢!”

少年對五丫的惡聲惡氣根本不以為忤,反而是五丫吼得越凶,少年的眼睛越亮,裏麵波光瀲灩,讓五丫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蔚藍的大海,沉醉、夢幻、神秘!她被看得心裏毛毛的,暗暗腹誹:這人是神經病還是有被虐的嗜好?怎麽越吼他越開心呢?真是怪人一個!

見少年問出那句話後,神情已沒有那麽尖銳、冰冷,五丫朝已緩過氣的高大山說道:“爹,熬的藥不是還有多的嗎?您去把剩下的端來吧!”

高大山聞言,如蒙大赦,飛快地向門外跑去。剛打開門,呼呼拉拉一大群人湧了進來,原來是聽到碗被打碎想看個究竟的高大成等人。隻不過,當他們看到少年的藍瞳時,卻是集體變石化,五丫淚奔中!

因為五丫沒想到,在她看來漂亮、迷人的藍瞳對高大山他們來說卻是危險、致命的化身。想了想,五丫有些明悟,前世的自己看慣了金發碧眼的“尤物”,對此見怪不怪,也就沒有所謂的怕不怕。而對於高大山他們這樣土生土長的古人來說,少年的藍瞳代表著異數和邪逆,所以他們才會產生敬畏和懼怕。

於是,自從這晚過後,高大山他們都不敢靠近少年所在的房間半步,人人是退避三舍,畏如蛇蠍。隻有五丫神色如常地進進出出,少年也成了一個她甩不掉的“大麻煩”。

為什麽說是“大麻煩”?因為少年隻吃她端的飯菜,隻喝她喂的茶水,也隻有她才能讓他乖乖喝藥,換藥。

端午節的前一晚,楮大夫又來給少年換藥。剛進門,就到處找五丫的身影,待從高大山口中得知五丫正在給少年喂藥,他才壯著膽子進了屋。

屋裏,五丫正凶神惡煞地吼著少年:“我四叔端藥給你,你喝一下會死啊?不嚇著他們,你就不舒服是吧?這好好的藥又給嚇沒了,一兩銀子一副啊,敗家也沒有你這麽敗的吧,還要不要命了?看什麽看,快點喝藥,等著人灌不成?”

楮大夫聽得是一個頭兩個大,但也暗暗鬆了口氣。在少年醒來,他第一次給他換藥把脈的時候,他就看出那小子絕不是個好相與的,小小年紀就是深藏不露的內家高手,更別說那雙異瞳,老是殺氣四溢,無情若冰,像個“活閻王”。但他對五丫卻是和顏悅色、言聽計從,也隻有五丫這個小祖宗敢在老虎嘴裏拔牙,毫無顧忌的對少年呼來喝去。

楮大夫的身影一出現,屋裏的溫度驟降,少年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守在門口的小狼也像是感應到主人的不悅,低低的狂嚎起來。五丫見狀,先是一巴掌拍在“大麻煩”身上,然後用腳將“小麻煩”往牆角輕輕一撥,斥到:“給我老實點,再對楮大夫不客氣,小心我宰了你燉湯喝!”

一下子屋裏就回了溫,楮大夫笑眯眯地走進來,揶揄到:“這一人一獸還就隻有五丫才治得住!”

五丫看著有恃無恐的楮大夫,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您老就別唯恐天下不亂了!不是來換藥嗎?您還不動手?我去叫爹他們來幫忙。對了,明日過端午節,您和喜鵲姐姐來我家吃粽子吧!”

楮大夫聽後點點頭,沒有反對,但他卻是將五丫一拉:“哎喲,小祖宗,你就別去了,我來時已經讓高楊去叫了,你就乖乖站在這看我換藥就行了,啊?再說,等換了藥,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五丫沒辦法,隻好規規矩矩地站到旁邊,看楮大夫給少年換起藥來。換完藥,五丫送楮大夫出大門時,他在五丫耳邊悄悄說道:“你問清楚那小子的來曆了沒有,看他當初那個樣子,別有什麽麻煩才好。”

五丫點點頭對楮大夫說道:“我問了,他隻說他叫南宮睿,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小被師父養大,這次是因為跟別人比試才會身受重傷。至於怎麽會昏倒在大青山,他說自己當時失血過多,跟著小狼渾渾噩噩就走到了這裏。我還問他師父在哪裏,他說師父已經過逝了。其它的,我再問,他都是閉口不提。您說,咱們就這樣收留他,可行嗎?”

楮大夫揉揉五丫的腦袋寬慰道:“再看看吧,怎麽也要等他將傷養好才行吧!對了還有,你太婆他們好像知道你們救了個人,正滿村子打聽呢!”

話點到即止,沒再多說。五丫是心神一凜,唉,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她就知道,那小子是個“大麻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