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唇亡齒寒
三天後,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薄霧在山間如一抹抹玉帶環繞。
遠離京縣的一座青山上,鬆柏一株株玉然t立,一隻小鳥從林中展翅撲棱棱飛出,枝頭掛著的瓊漿玉珠便撒了一地。
半山腰中繼繼續續的琴音從一間小小的茅草屋內溢出。飄飄渺渺的在綠蔭蔭的林間散開,而一襲白衣勝雪的男子始終背靠著一株大鬆樹,手拎個了酒壺站在屋外的籬笆院子中。
他放眼那前方連綿起伏的蒼翠青山,猛然往嘴裏灌入幾口烈酒,眼神有了幾分朦朧的迷。離,卻仍是靜靜地聽著那優揚悅耳的琴音。
兩個漢子從斜坡下跑來,伸手推開柴門而進,微微撩了眼那大敞的茅草屋門,其中一個低聲道:“王爺
!碩和王爺在京縣公然改了旗號,王府已經平息大亂。現在他帶人直融洲縣。”
男子苦笑一聲,繼續往嘴裏灌酒。
琴音驀然斷了,便傳出哀哀怨怨的女子好聽聲音,“琉璃破碎韶華逝,還魂幽草誰來憐。”
淅淅瀝瀝的小雨不斷,輕輕地回應著女子愁腸百結的話音。
男子眉宇一挑,扭頭朝屋門道:“前世今生,往事以矣!你還不心死嗎?難道隻有他會憐你。別人不會嗎?”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響起,屋門口漸漸走來一襲白衣的女子,唇角微微扯了扯,“我道是誰救了我。原來是你北雁王!”
“不是我還有誰?”
步出的暮傾雲臉色蒼白,一臉的病態,散披的青絲稍稍淩亂,宛若剛從榻上起來,但這並不影響她天生麗質的容顏,卻愈加讓她看起來楚楚動人。
昏睡到現在才醒,雖是連綿的雨天,可光線還是很強烈。她緩緩地給自己撐起一柄老舊而沒有顏色的油紙傘,可擋光可挑雨。就慢慢地向男子走來,“莫非你一直都在京縣?”
夏侯決然自嘲一笑,又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挑了挑眉道:“說來與巧。也算是老天的安排。我出了京縣。陰差陽錯地沒走官道。就這樣救了你!”
“老天的安排!”暮傾雲低嗤一聲,在湖洲縣還一直感謝蒼天,可這會兒,驀然覺得蒼天弄人。
經過這場變故,他與她之間的關係在此刻好似發生了改變,而以往他們嘴裏對夏侯子曦親切的稱呼也變得冰冷。成了他。
“謝謝你救了我!”她莞爾一笑,眼眸裏流轉的亦是看破紅塵的黯光,步子沒停,輕輕地越過他、步出柴門,一直向山下走去。
夏侯決然微微皺著眉。疾步走到大敞的柴門大喊,“昏睡了三天,才剛剛蘇醒。你不會是想長途跋涉吧?”
暮傾雲身子一顫,冷冷地回眸,很細很輕柔的話。但很堅定,“我要找我的孩子!”
他慢慢地向她走去。她剛才越過他時一臉的固執與決然,沒有誰能阻止得了,“據我得到的消息,孩子已經在京縣失蹤。”
“失蹤?”
那柄舊雨傘隨著她的話落而跌落在泥地裏,她一凝一鬆間,突然閃電般地轉過身。急速飆射到他麵前,僵硬的手一把緊緊封住他的領口,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眸中有幾許慌亂,好似沒想到她的神情會因此變得如此猙獰。沒掙紮,任由她那有力的小手不斷加勁。
“他視孩子如命,怎麽會把孩子丟了?”
“他救回太妃後。就沒見著孩子。”
她的聲音小了些。沒了開始之前的衝動,揪著心自言自語,“南疆我交給了青碧,交給了我哥……”
他呼出一口長氣,一分鍾不到的時間讓他足以知道孩子在她心目中是何其重要
。“他們倆也失蹤了。”
難道柳二蛋與青碧看到了什麽?這一刻,暮傾雲的腦裏閃出千百個念頭,她心如死灰,慢慢地放開了那手,機械地俯身拾起那柄傘來,也沒管泥水沾著,眸光在這會兒變得呆滯,“我還得去尋找孩子!”
“他搜遍了京縣方圓十裏都沒找到,你怎麽能找到?”他伸出一隻手,不敢妄動,不想再驚了她,隻想挽留下她。
“不行……我要找找……”她向前走著,腳步拖拉,身子開始椅,最後小足一滑,側倒在泥水裏。
他撲了上前,輕輕地箍著渾身是泥水的她,“雲!”
這聲音好似夫君的,十分溫柔,如三月的暖陽,如垂柳湖畔的輕風,但分明不是!
暮傾雲遲緩地眨動眼瞼,濃密的羽睫覆下,突然輕笑一聲,“你知道很多陰謀!”
“我不知道什麽!但我猜出了你的結果。”
“為什麽?”
“可雲關。我聽到你與他的談話……他從小就孝順,比任何人都還要孝順。母親在他眼裏就是一尊神,言聽計從!”
她的牙磨得吱吱響,那城牆上的一幕猝然如放電影一般緩緩地從眼前滑過。
以夏侯子曦蓋世的武功,他能在那瞬息間救她,可他卻急著去救母親了,白白錯過了救她的機會。換句話說,在他骨子裏,母親比誰都重要!
孩子失蹤了!自己墜下護城河!他會瘋了的!
磨牙齒的聲音又開始隱隱響起,兩顆淚水滑出眼眶後,她突然覺得心裏好過多了,許多的往事一並湧上心頭,讓她聯想到了黑洲縣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你能幫我嗎?”
他一凜,保持著那份孤傲的淡然,“那要看什麽事!”
她慢慢地支撐著坐起來,滑出他的懷抱,悵然一歎,“算了!求你把我送到黑洲縣!”
“那是條死路!”
“是死路!從東征開始。我就知道是條死路。”暮傾雲的心一疼,耳畔又響起夏侯子曦說滅了東夷就值了的話。現在想起來,那意氣風發時所說的話赫然就是他們倆相約一起死去的話。
她懂了,夏侯子曦前往黑洲縣是去送死。懷揣著這個可怕的念頭,她一時忘了對他的恨,倔強地從泥地裏爬起來,冷冷的目光鎖住夏侯決然,突然詭異的輕笑幾聲,“唇亡齒寒的故事知道嗎?”
夏侯決然眸光一凝,怔怔地望向又往前走的她。
“南疆完了。皇上也不會放過北疆。你與他都得死!快回去準備吧!”
暮傾雲的話雖無力,但在風雨中回**
。
劉方義可聽得清楚,心頭一凜,臉上現出幾分焦急之色,“王爺!這是真的嗎?”
伍建寧也隨著道:“王爺!如是那樣,我們得趕緊回去!”
夏侯決然深遠的雙眼中露出一絲不屑,薄唇微啟:“哼!小女子詭計多端!”
暮傾雲在前方暗自瞟了眼身後,就又相激,“隨你信不信!”
今生苦短,雖她恨夏侯子曦,可她不願意他死。但觀當今天下,沒有誰能幫得了她,隻有這個對她愛意不清的男子能,可一直都顯得高深莫測的他會上當嗎?
這一刻,好似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夏侯決然與暮傾雲倆人都沒有再說話,沉默中。
她的身影漸漸小去,他眉峰簇起,好似再也不能忍受心底的煎熬,“我怎麽樣才能幫你?”
她亦是渾身無力,分明感覺已經到了油枯之境,如他再不說話,她就得軟軟地再一次摔在泥地裏。那樣,她也就心死了!
他的這話就如給她打了一針強心劑,體。內頓時就充滿了力量,連回轉的迅速都恢複了以往的風采,淺淺地笑著道:“我不讓你為難。你隻要把我送出黑洲縣,公然地從關嶺郡經過就行。南疆平安了,你的王地也會安然!”
“我懂了!你活著。他不會尋死!而皇上有了你的消息,他定無心再征戰。”夏侯決然的眉頭猝然舒展,這女子的心計一點也不比那任何一位王侯差,絕望之際居然能想得到如此妙招。
。。。
他抱著垂手垂腳的她複向小屋走去,下頜微抬,一臉的傲漠。
她這才注意到他一改一貫愛著的行裝,那襲在冷風下輕輕飄襲的白衣隱約似那不救她的男人,那沉著的臉從下往上看也十分酷似,隻是,她現在特別不想看到這張臉。恨蓋過愛,“你為何著了白衣?”
他低頭,麵對她淚水洗刷過的清澈眼睛,雖恨著她太過狡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了來。
“皇上不是他!你也不是他!不管怎麽改變。他終是他!”她充滿了愁緒的話音一落,那無窮無盡的愁絲就縈繞。
他清冷無波的眼眸裏一如平靜,剛才跌倒在地的她身子軟綿,柔弱如骨,而青絲一瀉到底,臉上那塊小小的傷疤又露了出來,但她看起來依舊如昔日一樣奪目美麗,特別是剛才回轉身之際,又讓他看到了每一次看見都會怦然心動的小酒窩,“你笑起來真美!特別是那兩個小酒窩。”
她一凝,眼瞼上揚,他不是第一次稱讚她,隻是這一次欣賞中帶著股說不出的味。依著與生俱來的性格,定要縱身躍下,當心口給他一拳,可這會兒,她分明沒有那股慣有的衝動,心裏記得,夫君與南疆的命運握在這人的手裏。
“你也有小酒窩,何必羨慕別人。”
一語雙關!不知他聽懂沒有,反正他沒在凝望她,也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