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垂死之音

幾日後,地屬黑洲縣的一個小鎮。

異常熱鬧而簡樸的一家酒樓裏,匯集了南疆各地的客人。

從大戰開始,這裏就成了南疆各地江湖俠客匯集的地方,而臨窗的桌前坐著夏侯決然與暮傾雲,他們的身後站著劉方義與伍建寧。

桌上幾碟普通小菜,兩壺鳳凰美酒。

短短的幾日,在夏侯決然渾厚強大的內力相助下,暮傾雲看起來亦是神采奕奕、光華照人,再也找不到產後墜下護城河中的虛弱。

她蒙著一塊雪色麵紗,纖小的手從寬大的衣袂在中滑出,已是端起了麵前的盅酒來,依稀可見粉紅的唇瓣輕啟,如桃花絕豔的眼神,“來!幹一杯!”

他並不言語,眸中的喜悅蓋過了與生俱來的豪邁,風輕雲淡地端起桌上的酒盅向她碰去。

投射在店內門前的稀薄陽光忽然被人狠狠地攝起。一位一臉是汗水的短裝年輕漢子走了進來。

他一抹臉上的汗珠子,就疾步走到一張桌前、朝幾位好似是等候他的同伴一拱手,隨後就是如饑如渴地咕咕地往嘴裏灌著茶水。

幾位同伴麵露焦急之色,互視一眼後,皆沉默。

年輕漢子撫了撫心口,神秘地向幾位同伴道:“各位哥哥!碩和王爺坐鎮黑洲縣。可並不出戰,隻是在城牆上日夜地吹著蕭。”

小二端著兩碟菜上來,苦著一張臉插話道:“也不知怎麽弄的,王爺昔日的威風到哪兒去了!”

漢子瞥了眼小二,又繼續著道:“很是奇怪。雖不出戰,但皇兵也不攻城了。”

同桌年紀大些的老者眉頭一皺,“這如何是好?如此下去。南疆肯定不存在了。”

另一個紅臉漢子喝下一口茶水後,憤然拍桌而起,“此行。你我兄弟本意欲前往關卡助王爺一臂之力,現在看來。多餘了。”

身旁的白臉漢子一拉紅臉漢子衣袖。悠悠地笑了一聲,x有成竹地道:“我看未必!王爺心裏定有譜!”

暮傾雲並沒有多少驚奇。這消息,劉方義與伍建寧早打聽到了。可越是臨近那關卡,她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劇。雖沒說什麽,可是就如初次聽到這消息一樣,臉上的笑意在不經意凝固。

“你可別以為他在等你!”夏侯決然傲然一笑,一口飲盡了手中酒。

“我從沒以為他在等我!”她快速地閃了眼他,從沒忘了那城牆上發生的一幕,那一幕每晚都會出現在夢中,讓她痛不欲生,可這會兒話說得很無所謂,但分明心很疼,就撂了雪紗把酒往嘴裏灌去。“但他是在等人!”

夏侯決然給暮傾雲斟了酒後,又給自己倒滿,悠然的態度令人想到他心中早就有數,“我也是如此猜想!”

“王爺!這地兒離黑洲縣已經不遠。既然已經停戰,不如……就在這兒歇歇腳。明日再走。”劉方義在這時道。

夏侯決然還沒答話,就聽暮傾雲道:“我瞧這地兒t好!人少不繁華,十分喜歡。就在這兒住下吧!”

他眼裏閃過一絲嘲弄,凝視半響,冷冷一笑,“嗬嗬!你怕見他!”

“哼!我不是怕見他,也是在等人!”她那雙冰雪大眼寒意驟升。穴般的美麗撒下,又開始瘋狂地往嘴裏倒酒。

那壺裏裝的好似不是酒,而是水一般。麵對鳳凰酒,睹物思人愈加地難過,她隻想把自己灌醉,等著那至關重要的人來。

雖話不友好。但夏侯決然心中的火早就燃燒不起來,仍是不怒不躁,“如果你願意,我陪你喝一輩子的酒!”

她下頜因剛飲完一盅酒而高高抬起,眼裏隱藏不住的哀傷。酒盅落地時,嬌憨的語氣堅定三分,“那好哇!就醉一輩子!”

他溫存一笑,扭頭讓小二結賬,又叮囑劉方義兩人買上幾壇這種酒,爾後向暮傾雲道:“回客棧喝吧!”

她瞟了眼四周,周圍的人很複雜,而就剛才的談話已經有人在暗中豎起耳朵聆聽,也就站起來帶頭向酒樓的大門走去。

走到門口之際,猝不及防,一個熟悉的人撞入眼中。

漢子戴了d黑紗垂下的遮麵帽、黑衣黑褲,一身江湖俠客的打扮,身後跟著一個同樣打扮的漢子。

盡管他的麵目藏在黑紗下,但暮傾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

那人也應她而噔噔地倒退了幾步,手緊張地把在腰間的刀柄上。

賈林!賈林不是死了嗎?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難道這又是一個驚天大陰謀?可酒樓不合適動手,那會驚了所有的食客,而且南疆這地甚小,消息傳播很迅速,也會驚了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暮傾雲向對麵受驚的人一個歉意的眼社投去,就如不認識那人一般,輕啟蓮步,若無其事地越過他向店門走去,右手卻不神不知鬼不覺地彈出兩股罡風向兩人的穴道。

咚咚兩聲沉悶響,驚了酒樓內的眾人,而她在眾人驚悸的眼眸中回轉過身來,伸手一探兩人鼻息,向臉上布滿驚訝之色的夏侯決然道:“這兩人患到重病,昏倒了。”

“昏倒了?”夏侯決然一張好看的唇瓣,轉瞬大聲向兩個護衛大聲道:“還不扶了人到醫館救治。”

。。。。

二十來日後,黑洲縣與關嶺郡開闊的一片黃土上,大清早的,就東南風回旋,卷起一團團的塵霧,使這本是陰雲密布的天氣越發地灰暗。

關嶺郡方麵,身著明黃色鎧甲的夏侯一落手提一柄銀月彎刀,威風凜凜立於諸多大將前,身後便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軍隊。

黑洲縣方麵,隻是幾人出城,領頭的人身著銀色鎧甲、銀絲隨意綰在頭d,用白玉珠冠束著。他雖沒有對麵騎著馬之人那份凜然的氣勢,卻多了一份愁絲縈繞。

夏侯一落一拉韁繩,那愛駒千裏飛如嗅到了戰場的氣息,不安地遊動。他一閃對麵遠遠的城牆上飄揚的另類旗幟,冷嗤一聲,“王弟!順理天命。南疆該是回歸之日了!”

夏侯子曦冷冷一笑,一掌擊向場中的塵土,龍y怒吼、塵煙四起時,他渾厚的聲音猶如震天驚雷激**在場中,“皇上!東夷完了。南疆是我的天下。沒有我的答允,誰也收複不了。”

夏侯一落手中的銀月彎刀示威地揮動幾下,指著漸而清晰的夏侯子曦大吼,“你刻意在此等候朕。豈不知,朕早想與你沙場決一死戰!”

耳聽著雙方就要動手,夏侯子曦身後的莫無言忙把手中一直捧著的銀色大槍往前呈上,“王爺!你的兵器!”

料不想,莫無言話音剛落,就聽得也騎馬在身旁的太妃哽咽地道:“曦兒!這南疆本屬皇土。就依了皇上吧!”

莫無言一閃太妃,眉峰簇起,“太妃!事到如今,你還這樣說。這不是要了王爺的命嗎?”

夏侯子曦痛苦地閉了下眼瞼,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痛,並不接兵器,而是從腰際緩緩地抽出那支隨身帶著的碧玉蕭,刹時,萬馬奔騰的戰場中響起了令人落淚的蕭音。

夏侯一落大刀向後一揮,“哼!垂死之音!”

殘風、殘陽、殘夜並列在後,堅決地與莫無言異口同聲地道:“王爺!切不可再聽太妃之言!”

太妃眉頭一擰,打馬上前幾步,湊到夏侯子曦身邊勸道:“曦兒!你不可忘了你父皇的話,兄弟要和睦共處!”

專心吹著蕭的夏侯子曦稍稍扭頭,冷冽的眸光閃了眼太妃,又悠然地回過身,仍是沉醉於吹。蕭。

他對太妃的態度冷淡多了,也許是心如死灰的原因吧!

陰鬱的天空風雲突幻,對麵軍隊忽然在回旋的東南風裏嗅到了一陣奇異的花香。

“怎麽這樣香?”

眾人禁不住抬頭。就見天空亦是鋪天蓋地的嫣。紅花瓣。這兒的天空猶如正下著一場奇異的紅色花雨。

飄飄灑灑的美麗花瓣雨中,幾塊錦布迎風飄落,而兩點雪色在花瓣中脫穎而出,卻是兩隻雪鷹,它們向後方展翅飛去。

“香氣有毒!是迷香!”太妃一凝,自然反應地捂住鼻端,而這方的幾人也應這話而捂住口鼻。可香氣被風吹到這兒,亦是淡得再沒味。

對麵領頭的人及前麵的兵將好像也醒悟這花雨有異,趕緊捂住口鼻,可後麵的軍隊,好大一部分在花雨的籠罩下咚咚倒地。

動亂中,清晰的馬蹄聲漸漸近了,正是兩匹快馬從黑洲縣方向的官道急馳跑來。

領頭的女子著一襲耀眼奢華宮裝、頭戴累金鳳冠,而身後便是一襲白衣的男子緊跟,天空,就是那飛走又倒回的兩隻雪鷹。

塵霧如一朵朵白雲從腳升起,再加上殘餘的花瓣烘托,把女子愈加映襯得如瑤池仙子下凡。

她的到來,令這硝煙彌漫的場中更加喧嘩起來,說什麽的都有,就見那吹。蕭的男子玉蕭一收,打過馬回轉身,令人目眩眼花的光采,“丫頭!你終於出現了!”

暮傾雲連呼吸都已幾乎停止,她磨了下牙,嘈雜聲很大的場中沒有誰能聽到,唯有與她並立的夏侯決然能聽到。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欲言又止,隻是扭頭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