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迷迷糊糊的，亭兒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鬼使神差的來到了一處後花園，走著走著，猛然間發現這是城破之前，媺娖最喜歡的地方，有山有水，還有一對百靈鳥，一雌一雄。

他想起來，平日裏父皇忙著公事，她便會偷偷的避開下人來到這裏，看著百靈鳥，憧憬著自己的愛情，想象著外麵世界的美好。

亭兒的心砰砰直跳，腳卻不停，徑直朝著那放著百靈鳥的宜笑亭走去。

果然，遠遠的他便看到了百靈鳥，嘰嘰喳喳的叫著正歡，此時，亭下還有一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托腮想著什麽。

“這不是我嗎？”亭兒吃驚的張著嘴，“不對，是媺娖。”

小姑娘長得甚是水靈，一雙清澈的眸子仿佛還夾雜了些許的憂傷，兩條長辮子被精心的編在身後，一看便是被寵愛在骨子裏的。

亭兒定了定神，還是朝著她走了過去。

小姑娘終於發現了，卻是沒有絲毫的緊張膽怯，反而衝著亭兒笑了笑，“大哥哥，你是誰，是來找我玩的嗎？”

“咳咳…”亭兒有些尷尬，不知如何介紹自己。

“一看你就不是壞人，快來坐，你看我的小平小安，看上去很喜歡你呢，嘿嘿…”

亭兒隻好離的近了些，選了石凳坐下，有種久別重逢、回家的感覺。

“你…最近好嗎？”望著這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俏臉，亭兒輕聲的問道。

“唉，別提了，煩的緊，父皇整日裏愁眉不展，似是有什麽憂心的大事，脾氣較往日也大了不少，我幫不上忙，隻好躲在這裏散散心。”

“哦，應該是闖王的農民軍最近鬧的厲害吧。”亭兒隨口說了一句，掐指一算，也沒剩下幾年的光景了。

“你…你管李賊的流寇喚作農民軍？這幫天殺的，若不是他們，父皇打那女真豈會如此吃力！”媺娖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亭兒有些措手不及，是啊，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已能公正的看待世間萬物了，什麽君王臣民，什麽強匪江湖，隻因為他在那裏，所以就成了他，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悟”吧。

“你是知曉一些時事的，來，坐下吧，我給你說道說道。”起身拉了媺娖並肩坐下，小姑娘很乖。

“我…我和你有緣，”亭兒想了想，還是這樣開始吧，“或者說我對你很熟悉，我記得你的很多事，雖然有些已經變得模糊。”

媺娖點點頭，“我也覺得在哪裏見過大哥哥，可又想不起來。近日裏聽宮裏的下人們說，我們大明朝就要完了，他們私下裏都在議論，母後為此還懲戒了不少，鬧得後宮人心惶惶，是真的嗎？”

亭兒不忍心道出實情，“山雨欲來風滿樓，三人成虎，有些事還沒發生，就有挽回的餘地，你不要想太多。”

小姑娘聽了明顯眼神中光亮了許多，“我就知道父皇一定會有辦法的，我大明朝這麽多能征善戰的將士，還降服不了區區一幫流寇？”

“以暴製暴從來都不是好的對策，這些流民也是因為災荒，不得已才團結在一起討口飯吃，官家隻顧著征討殺戮，可想過這積怨越深反抗越是猛烈，對我大明更是釜底抽薪的痛楚啊，唉…”亭兒仍是歎息一聲。

“那依照大哥哥的意思呢？”

“我朝之患在外而不在內，對外，尤其女真一族，堅決不妥協，拒之關寧防線以北，可保關內太平…”

“大哥哥可知道袁崇煥將軍，眼下他正引軍血戰，前幾日剛又傳回大勝，父皇難得的放鬆了幾日。”

“嗬嗬…”亭兒心說怎會不認識煥兒，“袁將軍不枉我中華好男兒！”

“那對內呢？”

“對內…”亭兒想了想，“不能一概而論，農民軍少說也有十幾支，彼此間參差不齊，有些是跟著造勢實無反心，朝廷應派眾臣許以恩惠勸其歸降，重為良民，如此既往不咎；對那些鐵了心鬧事、屢教不改之徒，擇良將征討，殺一儆百，如此行事，剛柔並濟，我想總比現在漫無目的、被農民軍牽著鼻子走要好些吧…”

媺娖癡癡的聽著，被亭兒的言論深深的折服，“大哥哥，你不會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們大明的吧…父皇身邊的文臣武將，竟沒有一人有如此見地！”

“拯救？算了吧…”

“我要引你去見父皇，將你的計策講與他聽，走走走！”說著就要拉了亭兒跑。

“媺娖…”亭兒下意識的喊出了小姑娘的閨名，小姑娘一下子楞在原地。

“哦，在下無意冒犯公主！”亭兒察覺出異樣，趕緊改了口，“皇上那，還是不見的好。”

“卻又是為何？難道你不想救我大明嗎？”

“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想…”亭兒心裏說著，苦笑一下，開口道，“眼下我朝積重難返，已不比當年盛世，天災人禍、滿目瘡痍，四方不治，已無良藥可醫，方才我說的也隻是理論的分析罷了…”

“不試上一試，怎知不是良策？”小姑娘還是在鼓勵著。

“可是公主，依你看滿朝上下有哪個可以與皇上分憂呢？令行禁止早已成了空談，”突然又想到萬曆的那句話，重複一句，“總不能把這些大臣都殺了吧…”

小姑娘深知亭兒說的是實情，糾結的呆在原地，“那…那…”

“其實我是見過闖王的，闖王其人雄武，兼有謀略，難怪有如此號召力。公主也是讀了不少史書的，王朝更替自古依然，公主心裏…應該明了。”聲音小了下來。

媺娖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見兩行清淚滑落。

亭兒心疼，“你…不會恨我吧…”

“為何要恨？”

“恨我沒有殺了闖王，反而推崇於他。”

哪知媺娖搖了搖頭，“不會…殺了李闖王，還會有張闖王、劉闖王，大哥哥說的對，我朝的局勢已無法挽回，但我仍會守護在父皇身側，直至最後一刻！”

亭兒欣慰的笑了笑，伸手去幫她拭淚，誰知剛一觸碰，媺娖便化為無數落花散去，大驚之下終於醒了過來。正是：

細雨和風，吹不盡，王朝衰興。後人之心難測，好事者，臆測歪評。

獨木難撐，個中苦，訴與誰聽。滾滾江水東逝，再回首，皆是英雄。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清明節至，鳳鳴山上。

“我說徐老弟，你當真收了一個好徒兒，賽過小老兒一山的徒子徒孫，嘖嘖…”

“哈哈，好酸好酸，來來來，快飲一壺我鳳鳴山的凝春雲霧。”說著斟滿一杯。

“真真饞的我直流口水，”老者迫不及待的一飲而盡，“野泉煙火白雲間，坐飲香茶愛此山，妙極妙極！”

“我這徒兒哪裏都好，隻怕會誤了幾位姑娘的癡情。”

“一依、念秋、心月、傾雪，一念心傾，嘿嘿，豔福不淺，小老兒倒喜歡這和稀泥的手段，不然怎個選法？哎呀，麻煩麻煩，喝茶喝茶！”

“怪不得張兄長壽，哈哈…”

兩人聊的興起，忽聽得背後一聲輕喚，“師父…”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