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體檢與黑暗測試
那是某年的某一天。
秋天的道路，鋪滿著落葉。枝頭上殘留著的泛黃樹葉，顯得形單影隻。卻在搖搖欲墜中，還拚命地抓著，抓著。舍不得離開。。。
那天對於小浩醒過來的記憶，是看到自己躺在部隊醫院的救護車裏。
睜開眼睛的時候，救護車剛剛駛入某軍區醫院的大門。看到父親坐在身邊，奇怪的問：“爸，咱們這是去那？”
坐在旁邊的一名護士，說：“你因為長時間的感冒，得了肺炎。部隊醫院治不了，所以隻能來軍區醫院了。”
自己感冒了嗎？還是肺炎！？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何自己不記得！？頭疼！
對於小浩而言，其它的什麽並不重要。現在的他隻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看著自己的父親，小浩問：“今天看完了，就能回去嗎？”
父親搖搖頭，說：“恐怕還不行！要先在這住上幾天，觀察觀察。病好了，就可以回家。應該很快的。”
。。。
自從小浩被送到醫院。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父親都沒有來看望過自己。當時的他，確實有點恨自己的父親，要麽別要孩子，要了孩子還不管了！！
直到數月後的，某一天。。。
小浩剛剛睡醒。迷迷糊糊地發現挎著軍用黃書包的父親，正坐在病床的對麵看著自己。忙揉揉眼睛，再抬頭得到確認後，高興地從**一下蹦了起來。
父親看到自己的孩子醒過來，站起來說：“部隊裏忙，一直沒時間過來看你。。。”
小浩早就忘記那些什麽來不來看自己，還是多久才來看自己的事情。因為那些都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父親來接自己回家了！
“沒事，沒事。我在這挺好的，不用擔心。”說著轉身跳下床。拉開櫥子，忙著往外拿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嘟囔著：“回家了，終於回家了。。。 ”
父親把小浩叫到身邊，慈祥地摸著他的頭說：“ 兒子！你先別著急。我剛才問過醫生，你還不能出院！”
這時，護士長推門走進來說：“孩子，你可醒了。你。。。”
父親忙擺擺手。護士長沒有把話說完，轉身走出去了。
小浩低著頭，心裏充滿著絕望。感覺自己已經被拋棄了！父母不要自己了！可能要在這裏住上一輩子了！
父親打開書包，放在床頭上。把裏麵裝的餅幹和水果都拿出來。整齊地擺放在床邊的小櫥上。
“你媽不放心你，就讓我抽時間過來看看。今天看到了，這心也就放下了。好好地待著這，等病好了！我就來接你。”
“我媽。。。她身體還好吧？”
“嗯，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本來她也想來看你，可是。。。單位裏忙！請不下假。”
小浩一屁股坐在**，不再言語。以至於父親離開房間，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護士們跑進房間跟小浩說：首長。。。他就說，他算什麽首長？然後都改口說：你爸。。。他就說，他沒有爸爸！自己其實是個沒人要的孤兒。
護士長走進病房，擺擺手。看著護士們都出去後，就對小浩說起了今天發生的事情。那時的他才睡著，護士長就陪著父親來到病房。推門走進來看到小浩正在睡覺，就打算走過去叫醒他。父親攔住她，說：“你們都忙去吧，我想單獨陪孩子一會兒。”護士長站在門口，看到父親就那麽安靜地坐著。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孩子，直到他醒來。。。
小浩也知道了，父親曾來看過自己很多次了。可每次，卻都是自己睡著的時候。。。
住院期間的某一天，中午。
在反複計劃了很多天以後，小浩終於順利地逃出醫院。當時的感覺，自己就是一隻逃出籠子的小鳥。根據在醫院裏早已打聽好的逃跑路線，一路跑到了長途車站。站在車站的大門口，就那麽安靜的看著大客車一輛一輛地離開。手裏緊緊攥著的，借來的錢早已被汗水浸透。。。
最後。在二選一的選擇題上，他選擇了返回醫院。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趁著夜色從樓外麵爬上三樓，偷偷地潛回病房。但還是被發現，抓了出來。叫到住院部，被狠批一通。甚至還連累護士長和門口的哨兵，都被批的眼淚汪汪的。小浩暗暗地下著決心：沒組織沒紀律可以，但咱不能連累別人！從那以後，直到正式出院，他再也沒出過醫院大門。
一年多的軍區醫院生活，後來想想都是奇怪。以至於許多年以後，他還在琢磨。當時真的是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才住的院嗎？而且還住了那麽久！卻發現能被記起來的，竟然少的可憐。。。
光想著回家，小浩卻不知道。那次長時間的黑暗測試，差一點就讓自己得償所願了。
一天。甲醫生找到小浩說：“在待這麽久，我沒見你怕過什麽。上三樓的病房都不用走樓梯。嗯！好！我知道你的膽子確實很大。有個地方，你敢不敢去？”
小浩露出不屑的表情，說：“切。你嚇唬誰啊？走！去看看。”
走到醫院後麵的一個門口。甲醫生伸手拉開門，說：“就是這裏了。”小浩連看都沒看甲醫生，邁步就走了進去。當身後的門關閉時，才發現這裏麵竟然是伸手不見五指。他安靜地站在那，默默地確定著方位。然後憑著感覺，摸到了對麵。有厚厚的隔音門簾！？他很清楚，這能證明門簾的後麵應該有條通道。便使勁地掀開，鑽進去查看。裏麵有一道門，無法打開的門。對麵的光線經過厚實的玻璃內部的折射，隻透進微弱的一點光亮。小浩看到，這是一種很厚的花色玻璃。為了弄明白門後麵有些什麽，他趴到玻璃上左右變化著角度。瞧了半天才瞧明白，躺在裏麵手術台上的是一具屍體。小浩正鬱悶著，就看到對麵的門裏好象有人影在晃動。忙舉起拳頭敲著玻璃，大聲呼喊著。
身後一個弱弱的聲音傳來：“別敲了，裏麵聽不見的。”
小浩嚇的幾乎要蹦起來，忙轉身尋找。從聲音上判斷，應該是個小女孩！屋裏太黑了，什麽也看不到。便不甘心地說道：“不可能的！裏麵怎麽會聽不到？”
“是真的，玻璃是隔音的。”黑暗中又傳來小女孩的聲音。
“棉簾才是隔音的，那有玻璃是隔音的？你別害怕啊，有我呢！”小浩說完，又惡狠狠地說道：“別逼急了，真的敢逼急了。我一拳就能把玻璃給他砸碎了！”
“這些可都是醫院的公共財產，打碎是要賠的！”
一聽說要賠，小浩當時就泄了氣。父親的巴掌，就是心理陰影。
還是選擇回到黑暗裏吧！小浩想著，伸手摸到牆角蹲下來。。。
也不知道又過去多長時間，小浩終於忍無可忍。重新摸到門口，撩開沉重的棉簾，用拳頭狠命地砸著玻璃。一點點的光，就能讓人感到自己的存在。黑暗裏待的時間太久，連自己的身體都會感覺不到。現在，即使麵對著屍體，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對麵的門裏，走進來幾個醫生。終於看到希望了！小浩忙回頭，衝著小女孩待的位置說：“哈哈。怎麽樣！？來人了！”
醫生們好象聽到這邊的聲音，卻隻是看了看。就直接走向手術台，不再理睬。。。
希望瞬間落入穀底。
“對麵真的聽不到的。”小女孩嘟囔著：“你就省點力氣吧，還不知道幾點能出去呢。”
“他們剛才往這看了！”小浩怒道：“看就是能聽到！能聽到就是有聲音！”
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估計連昨天的勁都用沒了。小浩蹲在地上，昏昏欲睡。
光照了進來。剛才走進這間小黑屋子的那扇門，被打開了。在黑暗中，雖然能感覺到方位。小浩竟然一直沒有想過，要回頭去開啟那扇門。好象那就是一扇禁忌之門，注定是不能打開的。
借著透進來的光線，小浩才看清那個和自己待在一起的，胖乎乎的小女孩正蹲在對麵。忙跑過去一把拉起她，轉身衝出大門。
甲醫生一見到兩個孩子出來，就問：“剛才是誰！把人家玻璃給打破了！？”
“不可能！”還沒來得及罵甲醫生，小浩就招架道：“裏麵什麽也看不見，那來的玻璃！？我們怎麽不知道？破了！跟我們沒關係！”說完，轉身飛也似地逃掉。
。。。
多年以後，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什麽隻想著去找尋對麵的光。而沒有選擇回頭，去敲進來的那扇門。如果回去敲開了，命運是不是從此就會改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注定的，早已經安排好的路嗎？
他一直不知道，那個發出弱弱聲音的小女孩是誰，叫什麽名字。當時有沒有問過她？還是問過忘記了？雖然後來打聽過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卻沒有人能回答上這個問題。或許那個小女孩也和他一樣，都是被騙到那間黑屋子裏去的。但他很清楚的是，那個小女孩在小黑屋裏待的時間比自己還要久。因為，當他進去以後。從被甲醫生第二次打開之前，那扇門就沒開啟過。在黑暗裏，他沒有聽見她說過害怕，隻是在安靜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他突然明白過來，那個小女孩比自己更優秀，比自己還要勇敢。雖然那時，他才不到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