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寺廟的僧人都睡的很早,陳忠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便悄悄下山去借了一輛摩托車,飛也似的往藍橋鄉宿舍趕,意外的是老婆並沒來這裏,而且奇怪的是牛七也不見了。而且他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好像是來了一位檢點的媳婦。於是,他又到了農村老家,不但沒有看到賈美鳳,自己半夜回來還被老媽批評了一頓,說這麽大人了連老婆都看不住,說出去丟死人了。馬不停蹄,陳忠剛剛來到了藍橋鄉街口,就碰到了巡邏執勤的小丁,小丁第一句話就問賈美琪是不是被陳忠安排去做什麽了。

陳忠猛然想起,賈美琪最喜歡的是半夜失蹤,毫無疑問就是去了惠民批發部,但是惠民批發部在青山縣境內有八個。

藍橋鄉的惠民批發部沒有動靜,燈光下仍然有夜班工人在忙著挑揀貨物。陳忠將摩托車停好,藏在夾竹桃樹背後,然後摸近了倉庫後麵,一棵梧桐樹上,枝葉茂盛,他一溜煙就上去了。

嘀嘀——

惠民批發部倉庫大門開了,一輛藍色卡車慢慢駛出倉庫,目標是民樂超市方向。

陳忠伏在樹上看清楚了一切,他便尾隨而去,果然在民樂超市收貨區看到了車上卸貨的人們,三下五除二就把四板黃色紙箱的貨品推進了民樂超市的倉庫。就在陳忠的猜測那是什麽商品時,賈美琪就奇跡般出現了,她從倉庫裏出來匆匆鎖門進了辦公室對賬打單,聽到針式打印機的聲音。

躲在樹底下的陳忠納悶了:什麽貨如此緊急,非要三更半夜來打單入庫?

此刻,辦公室電話響了,賈美琪騎著新摩托車飛也似的走了。陳忠好像被這些事情搞得莫名其妙,他決定淩晨四點時再來民樂,那時候肯定可以混入超市裏倉庫去摸個底,這時,他踢到了一塊肉,那是昨天供應商退貨未帶走的臭豬肉,又再次來到了惠民批發部倉庫,這時燈熄滅了。

陳忠在部隊學過一些攀援技術,在梧桐樹上將那塊臭肉丟到了倉庫裏麵走廊上,卜的一聲後沒有引起狗的聲音,表示裏麵沒有狗。接著他就摸進了倉庫外的高牆上,仔細看了看屋簷下有沒有紅外線攝像頭,如果有得話肯定是錄像設備,幸好這裏沒有。他軟著身子滑了下去,躡手躡腳走進去深處。

這裏對他很陌生,他是就著朦朧月光看裏麵的情況,當他想掏打火機的時候,卻看見了角落裏有條巷子,裏麵有光。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賴國雄,你做事不要太絕,我老公放假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陳忠心裏一抖:這分明是老婆的聲音,原來老婆就在這裏?

“美鳳,你老公是自作自受!”賴國雄冷冷地說。

“這個時候,你無論如何也要幫他一把,要不然我們跟你沒完!”賈美鳳似乎有些生氣。

“他是爛泥扶不上牆!”賴國雄鄙視的口氣說。

陳忠聽到這些談話,方才理解老婆的用心良苦。原來,老婆是在為自己的前途著想,深入虎穴救自己了!

賈美琪打開了門,說:“姐,我們回去了,你看都半夜了。”

待她們都走出倉庫後,陳忠在倉庫裏點著打火機,看了許久,終於沒有發現什麽大批量的假冒品,他摸到一件藍色圍裙,那是工人搬運時用的,便穿了起來以免遇到什麽特殊情況。

淩晨三點,民樂超市會有一輛肉聯廠送肉來的車經過惠民批發部,陳忠就在這裏攔下車,給司機一根香煙,問:“老兄,是去民樂嗎?”

熬夜的司機眼睛布滿血絲,接過香煙道:“是的,你是惠民的?”

“我正要搭你的順風車去民樂,我去那裏整點退貨,怎麽樣?”陳忠指了指身上的圍裙說:“我還可以幫你們搬運豬肉呢。”

沒有懷疑什麽,司機也知道惠民批發部的名聲,便讓他上車了。到了民樂時,陳忠把頭發搞得亂糟糟,佝僂著身子連那些老防損也沒有認出來。等他送完豬肉進賣場時,卻側身進了倉庫存貨區,他看清楚了那四板均為假冒香煙。原來,民樂超市就是假冒香煙的一個中轉站!

陳忠不敢停留太久,趕忙從倉庫路拖出一輛叉車,故意把叉車把上塗抹的油膩油膩的,放回叉車後,陳忠佝僂著身子走出了收貨區。就這樣他還把圍裙放回原處,回到靈光寺時候,雞啼五更。

山林裏的夜晚似乎來得很早,陳忠躺在房裏輾轉反側,幾年來的發生的大事一幕一幕閃過,可能是山林裏濕氣較重吧,陳忠的身上又莫名其妙痛了起來。他的右眼皮跳了跳,按照本地習俗,右眼皮跳是要出事。

莫非,要出事了?身體疼痛的他不禁又絕望起了,走出門外,月色暗淡,整個寺廟籠罩在濃霧中,但見一個屋子亮著燈,隱隱有聲音傳出:“這是假的,假的放一邊……”

陳忠對假字非常敏感,最要緊的是讓他想起了那封信,還有字條上的“和尚”二字。可不,這裏就有和尚。他循聲而去,從窗子外就聽到老僧人說:“慧明,你看像這樣生鏽的硬幣,缺邊的殘幣,還有假的硬幣我們就不要流通了。”

“是,師父!”

“我們這個月將這三百元捐給貧困山區的孩子吧。”

“師父,我們這次捐款也是匿名嗎?”

“做善事,何必要留名呢?”

陳忠聽到這裏,心裏更加的欣慰,想不到在這裏看到了久違的大慈大悲。一股敬意便油然而生,再也不去懷疑那張紙條上的和尚內容了。

陳忠聽說寺廟後院的水井旁邊有個石頭獅子,那獅子很奇怪,是被青山縣公認的最為特殊的一隻石獅子,據說獅子會治病,就是香客對著石獅子燒香,然後丟硬幣到水井裏,身上哪裏不舒服就摸獅子身上相對應的部位。

陳忠聽到水井方向傳來咚咚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打著小鼓,陳忠的眼皮跳得更加厲害了,不自覺就走了過去,湊著月光,看到水井石欄上許多石蛤蟆,一隻接一隻朝水井裏跳,然後就爬上來接著跳,周而複始。這讓陳忠想起了部隊裏的時候,訓練時也是這樣,怎麽今天自己就變得如此頹廢?沒有理由,他心裏不甘,可是虛弱的身體不讓他逞英雄,他輕輕地咳嗽一聲,一手就扶到了石獅子的頭上。

“這位朋友,可要留心哦。”後麵有人走來。

陳忠心裏一驚:是誰?

“朋友,莫非你心事?”老僧人緩步而來。

“師傅,請勿見怪,我睡不著出來散散心的,不是來看石獅子的。”陳忠站著了身子,他一手捂著胸口,難受的很。

“朋友,看你身體不好,這裏風大濕氣重,你非要住寺廟不可。”老僧人很和善地說。“若不是你妻子很虔誠,本寺還不收留外人呢。”

“師傅法眼無邊,看出了我有心事,請問師傅您是如何識破的?”

“你的妻子再三叮囑要我們要叫你早起床,目的就是明天早上來撫摸石獅子的。誰知道你半夜未到,自己就來了,嗬嗬嗬……”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的確病的很累。”

老僧人語重心長地說:“對於經常生病的人,按照佛家的說法是前世作惡過多,今世換個方式報應而已。”

“那請問大師,什麽辦法可以減輕罪惡?”陳忠預感自己的劫數已到,不再奢望求醫。

老僧人指著灰白不明的天空,道:“凡是求個問心無愧,順其自然吧。”他說完就回去了。

石獅子就如一尊普度眾生的菩薩立在地上,陳忠心裏豁然開朗起來,隨即他身上的痛苦就緩解了不少。這時他倒是記住了問心無愧四個字,心裏忖想:若是老婆心裏無鬼,怎麽好端端的要把自己送上靈光寺?“他不免的為這件事而犯疑,是多心了嗎?不是,那封信的丟失就表示,自己周圍有人盯著。”

天灰蒙蒙亮,陳忠就被窗外的小鳥喚醒了。他推開窗子,乳白色的煙霧湧了進來,佛香嫋嫋。

退伍這麽多年,很久沒有摸過槍杆子了,曾經站在軍營裏的崗哨前麵那副熱血沸騰的樣子,曾經在連長排長前麵保證以後不給軍人丟臉的誓言,早就拋棄到九霄雲外。是什麽改變了自己,生活本身還是命運的安排?陳忠也無法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

在部隊,有個戰友剛剛分下連隊時,常常會半夜偷偷地哭,說是家裏給他相親的那妞還沒有洞房就天各一方了,那妞是他老媽特意做媒的百裏挑一的女人,是天生的大屁股旺夫相。每次夜靜人寂時,他就會坐在門口偷偷的流淚。有一回,陳忠看到他便告訴他,女人到處都是,別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她愛你的話,一定會等你退伍返鄉的。

那戰友聽了後哭得更加厲害了,說那妞來信說嫁人了。當時陳忠講了許多道理說遲分不如早分等等。今天,陳忠才明白,愛上一個人滋味,並不像當初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右眼皮跳了一晚的陳忠,提前下山,到了山腳下到同學家裏借了一輛摩托車,往家裏趕,可是就在藍橋鄉惠民批發部門口,就看到了牛七瘦弱的身影!

“喂,牛七哥,你怎麽在這裏?”陳忠停下摩托車,按住喇叭大叫一聲。

牛七眯著眼,懶洋洋地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牛七今天走了狗屎運,被請來看守倉庫。”

陳忠看看四下沒有人,低聲問:“有沒有發現倉庫裏來了大批量的香煙呢?”

“我隻管看大門,裏麵的情況我不清楚。”牛七似乎有點冷,雙手籠在袖裏,又閉上眼了。

陳忠搖搖頭,說這年頭奇怪的事太多。他回到藍橋鄉的職工宿舍,準備帶點東西回村裏。可是他剛剛到了門口,看到門口兩雙拖鞋,一雙自己的,一雙的老婆的,很明顯表示老婆在裏麵睡覺。

他掏出鑰匙,就聽到不對勁的聲音:啊——

那聲音好像是賈美鳳剛剛認識自己時,在廚房被菜刀切到手一樣。

接著,裏麵的聲音更加急促了,一連串的叫聲擠出門縫:啊、啊、啊——

陳忠聽清楚了,那不是菜刀切刀手的聲音,而是看到了許許多多的蟑螂突然出現了賈美鳳的麵前般,蟑螂是賈美鳳的天敵,激動的陳忠去開鎖,發現鎖芯紋絲不動。這鎖還是修得挺快!

可是這時候透過門縫,他卻看到屋裏有光。粉紅色的光,那盞台燈就表示什麽,他心知肚明。莫非老婆也像自己一般,弄個假戲給我看?

躡手躡腳,無數魔鬼驅使陳忠走近窗戶,窗簾遮得嚴嚴的。裏麵的聲音不斷湧出,心焦如焚的陳忠雙眼成了激光,放佛要將窗簾燒出兩個洞來,好看清裏麵的一切。

吹來一陣風,窗簾縫隙裏,他看清楚了,若幹年後他若想到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他也會後悔的要死,因為他看到的屋裏出現了驚人的一幕,那一刻,他的瞳孔猝然收縮,仿佛膽小鬼見到惡魔突然時的僵化表情一般。

屋裏的賈美鳳正坐在**,好像坐在彈簧上一樣,每蹲下一次,她臉上的表情就異常興奮般忍不住要發出聲。她嘴巴張開,咬著白色手絹,一對飽滿的雙峰好像是兩團炙熱的岩漿要掙脫身體的束縛。牆上的剪影是如此的清晰,但是漸漸又模糊了,陳忠告訴自己:這不是賈美鳳,這分明是一尊自由女神,在偷享人世間的歡樂,可不?那長發獵獵飄動中,粉紅色燈光包裹著的身體竟然是如此熟悉又完美?

而賈美鳳身下的,竟然是一個光頭!那光頭不是別人,正是克星賴國雄,他如癡如醉般喘息。

瞬間,陳忠眼前一陣眩暈,如挨了一記晴天霹靂。

窗簾合了回去,他的眼睛模糊了,老婆消失了,那恐怖的光頭也不見了,整個世界就一片漆黑……

——他懊悔萬分,都怪自己一時糊塗為什麽提前回家呢。

可憐的陳忠如一段木頭斜靠著牆上,內心發出一聲垂死掙紮的野獸般絕望的嚎叫,然後痛苦地閉上眼睛,身子慢慢滑了下去。

屋裏繼續進行著一場與他有關又與他無關的戰爭,良久,陳忠在恍惚中醒來,他使勁拍拍麻木的臉,看清了清晨的天空灰茫茫的一片,濃霧太厚了,太陽躲在東邊的山頭不敢出來。他很想跑進廚房裏拿刀,那樣才解恨才像網絡小說裏的大丈夫。可惜自己終究是愛賈美鳳的,自己既然是愛老婆的,就不能這麽做,可不?自己不是一直想離婚嗎……

渾身血液洶湧澎湃的陳忠猛然想起了昨晚老僧人說的,自己命裏有一跳,莫非就是說這個?他內心極力為自己辯解:這不是深愛的老婆自願的,而是賴國雄逼她!

與此同時,他也立刻明白了為什麽牛七會被惠民批發部聘請去上夜班,為什麽自己會被要求在靈光寺睡一晚。但是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陳忠已經決定接下來該如何了決。

走廊上一群小雞走來,嘰嘰喳喳的鬧得不可開交。房間裏的燈光滅了,門開了,賊頭賊腦的賴國雄看到了地上的陳忠,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那隻光頭又縮了回去。

陳忠紅著眼,叫了一聲:“出來!”

聲音不大,但是對於賴國雄來說,簡直是震耳欲聾,他耷拉著光腦袋走了出來,一言不發。那摸樣好像是被判決了死刑的囚犯,絕望地等待執法。

陳忠深深吸了口氣,鎮定地問:“我老婆這樣對你,你能給她什麽?”

“我……”心虛的賴國雄弓著腰,臉上好像要滴下血來,一轉眼就踩到西瓜皮般溜之大吉。

一隻巨人的手,伸入陳忠的腦袋挖空了他的腦汁,然後直搗黃龍,將他的五髒六腑一並掏空。

“老公,對不起……嗚嗚……”賈美鳳在屋裏早已哭得淚如雨下,撕心裂肺。“老公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陳忠費了很大力氣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出巷子,後麵賈美鳳哭得肝腸寸斷的聲音他也聽不清楚了。

巷子口,賈美琪匆匆趕來,見到了失魂落魄的陳忠,她一連問了五句姐夫要去做什麽,當她聽到姐姐在房間哭得稀裏嘩啦,非要問清楚個究竟。

陳忠萬念俱灰,騎上摩托車一路飆車,清晨的風如刀子般劃破了他的視線,割傷了他的臉,在惠民批發部倉庫拐彎處,一個側滑,他墜入池塘裏,摩托車翻入路旁的水溝。瞬間圍了一大群人,當然他們都認識陳忠的放長假的職員。竟然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施救——

牛七拄著一根拐杖走來,將陳忠拉了起來。說了一堆廢話,最多的是年紀輕輕就想尋短,白白浪費了多麽漂亮的老婆子。大夥看到陳忠被牛七救起來後便散去了。陳忠渾身濕漉漉的卻一點也不冷,他抹去臉上的水,說:“你為什麽要救我?”

“嘿嘿,你有漂亮的老婆,有可愛的兒子,有什麽想不開?”牛七惋惜地說,他蹲下來,掏出一團皺巴巴的紙巾遞了過去。“看老哥我,什麽都沒有還不想死。”

“別以為我想死!”陳忠站了起來,抖落身上的水,然後扶起了那輛借來的摩托車。“跟你比,我就不是陳忠。”

這時,賈美琪就趕了過來,激動得說陳忠不厚道。牛七一看是小姨子來了,知趣地走了。

“姐夫,你什麽意思?”賈美琪攔住了他,撅起小嘴。“你那天欺負了我,現在又欺負姐姐,枉我姐對你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陳忠突然覺得這個詞很滑稽,便給她糾正:“應該叫別有居心!”

“你?”賈美琪柳眉一揚,瞪著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說:“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可以回去了,美琪。”陳忠點火啟動了車子。

“等等!”賈美琪叫了起來,一隻手把摩托車鑰匙摘了下來。道:“姐夫,我姐哭得很凶,我怕她想不開!”

“等我把摩托車還給同學,等下我自己會回去的。”陳忠甩甩頭上的水。

賈美琪知道陳忠身體不好,莫名其妙地心疼起來,拉著他跨上摩托車,回到了宿舍。她小時候非常喜歡賈美鳳姐姐的,自從姐姐結婚後,便沒有時間陪她玩,難免有時憧憬未來如何浪漫。特別是看到賈美鳳對陳忠感情如此甜蜜時,心裏竟然會產生某些好奇,一絲妒忌便油然而生。賈美鳳曾多次要妹妹去幫助姐夫打理房間等等,那段時間,賈美琪更加了解陳忠的為人真的不錯,隻可惜她沒有遇到如此優秀的男人,心裏未免有些失落。今天她看到姐姐被姐夫氣得哭了,心裏竟然莫名其妙地憎恨姐夫,記憶裏這是唯一一次傷了和氣。

換好衣服的陳忠,被涼水衝得清醒了許多,他望著老婆小姨子擁著一起哭泣,心如刀絞般難受!這是什麽?情,人的一生不就是為了情字嗎?

他把門關了起來,輕聲說道:“美鳳,美琪,別哭了,過去了就過去了。”

賈美琪站了起來,凶了他一句:“一切都是你,我姐哪裏對你不好了?”

陳忠咬住嘴唇,將所有的話都咽了下去,扶起賈美鳳,費了很大的力氣抽出一張紙,給她拭擦眼淚,望著她哭紅的眼睛,什麽話都不重要了。賈美鳳哽咽著,說:“陳忠,對不起——”

“美鳳,我想清楚了,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陳忠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給她梳頭發了。

賈美琪奪過梳子,瞪了他一樣,說:“姐夫,等下你去買菜,我來做早飯吧。”

“今天,還是我來做飯吧。”陳忠別有用心地說,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做飯給老婆吃,這次算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吧。

賈美鳳望著陳忠,道:“陳忠,還是我來吧,你身體不好。”

“不礙事的。”陳忠這時候才知道渾身痛得有些麻木了。他邊走邊咳嗽,走進廚房去做飯……

賈美鳳追了過來,說:“陳忠,請你不要怪賴老板,是我叫他來的,因為你——”

“別說了,我明白了。”陳忠在廚房裏瞎忙乎,不是找不到大米就是找不到排插。

幸好這時來了賣豆腐的阿姨,賣青菜的六嬸,也來了賣豬肉的圓頭,她們看到陳忠家裏都是滿員,便用三寸不爛之舌大力推銷起來。早餐是三個人的作品,滿滿的一桌菜,陳忠把櫃子裏的那瓶紅酒也打開,賈美琪吃得很香,陳忠跟賈美鳳隻喝豆腐湯。

霧散了,太陽露出毛絨絨紅撲撲的臉。

陳忠把摩托車還給了主人,將單位的鑰匙也交接好了,到了房間裏寫了長長一封信,把銀行卡密碼,以及一些沒有公開的秘密連同蘿莉的事情都寫好了,然後鎖好房間,買了豐富的肉菜和兒子的玩具,老媽的新衣服到了家裏,將祖墳周圍修整一番,老媽樂得誇兒子這回真乖。

下午,陳忠把信交給了老媽,接著跟老媽還有兒子去了學校裏看賈美鳳,一起拍了一張留影,天黑時分說自己要去靈光寺裏靜一靜,要她好好照顧兒子和老媽,賈美鳳說她不放心,陳忠指著那一群穿拖鞋破舊衣服如難民般的孩子說:“你怎麽舍得放下那些孩子呢?”

陳忠走完了所有的親戚,連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師家裏都去做客了,然後穿上一套較為整潔的衣服,選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緩緩上路了。賈美琪看到姐夫的舉動很奇怪,鬧著要去送他,陳忠笑著說靈光寺裏的大部分香客都是單身男性,如果不怕招蜂引蝶的話可以去。

賈美琪一聽到男人如餓狼餓虎,隻好送他到山腳下就回去了,臨走時還故意買了個全新的收音機給陳忠,讓他修養期間不會孤單。臨走時,賈美琪看到陳忠眼神異樣,她心裏難受極了,好像要跟姐夫永別似的。

陳忠也反複叮囑賈美琪要多去看姐姐,別讓姐姐累了……

賈美琪隻顧著點頭,眼裏竟然現出一層霧,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姐夫有這感覺,原來是一直疼愛自己的姐姐,對姐夫關心過頭而忽略了自己,當她想去弄清楚姐夫什麽地方優秀時,發現了也在尋找一個如姐夫這樣的男人,那種微妙的感覺委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

陳忠微笑著說如果這裏療養不好,還得去農村療養呢。他回到了靈光寺,過得很平淡,白天看日出日落,霧走雲飛,夜裏聽著收音機,做了周詳的計劃。賈美鳳也是隔三差五地送燉湯來,讓陳忠逐漸忘記了那次的偷歡事件。但是麵對老婆夜晚的索要,陳忠的老毛病又犯,成了假太監——

那個周六的夜晚,夜色闌珊,賈美鳳就是不肯走。陳忠隻好送她下山,準備去山腳下的一個遠房親戚家。兩人忙乎了一夜,陳忠始終沒有喚回原始的欲望,賈美鳳顯得很體貼,貼在陳忠身上幽幽地說:“上次知道有人盯上了我們家的寶寶,所以我便主動去找惠民批發部的賴國雄。”

“你跟他什麽關係?”陳忠突然問,抓住了她的手。

“同……”賈美鳳用手給他身上慢慢遊走。“同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妹妹的同學。”

早上起床時,賈美鳳故意將白色包裏的一封信露出一角,讓陳忠看到,還不停地看表,說有重要事情要辦。其實,陳忠知道老婆對自己非常的體貼,就算是再重要的事也不會隱瞞的,這話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說話要上山去看書,送賈美鳳搭車回去,然後借一輛摩托車尾隨。

果然,在曹所長家門口見到了賈美鳳的身影,她又故意把賴國雄“請”到了陳忠的職工房裏。陳忠躲在隔牆的牛七屋裏,聽到了賴國雄爽快地說:“賈老師,我托人在澳大利亞買了一種特效藥給你,我也暗地裏打聽到誰恐嚇你家裏的,等你老公身體好了,我找人說說好話,看能不能讓他做點成績……”

陳忠聽得心裏五味雜陳,就在這時,又聽到賴國雄說:“賈老師,今天就你一個人在這裏嗎?”

“嗯,我老公有事去了。”

“那次跟你在一起很嗨,今天再來一回吧?”

“告訴你,賴老板,我賈美鳳不是好欺負的。請你放尊重點!”

賴國雄還想說什麽,房間門被賈美鳳打開了,嚴肅地說:“請賴老板出去,要不我就叫人了。”

“你會後悔的……”賴國雄嘀咕著出去了,他重重地踢了下門檻。

這時,陳忠全明白了。他能理解老婆的良苦用心,自己這不是太窩囊了嗎?

回到靈光寺,已經是下午時分,陳忠告別了老僧人,站在水井前麵的獅子旁站了半個鍾,殿堂裏卻傳來了熱鬧的聲音,一會兒,就到了惠民批發部的賴國雄來到了後院的水井旁,陳忠馬上閃入一棵大鬆樹背後的石凳上坐著,像是個閉目養神的香客。

今天賴國雄穿得很休閑,他拿著新款照相機,正在給一個妙齡少女拍照,那個少女剪個學生頭,身上穿得是還是縣中的校服,到了水井旁邊,女學生就換上了漂亮新潮的連衣裙。賴國雄還別有用意地讓她拿著鮮花,化妝品來擺珀斯拍照。瞧她們有說有笑,好像是在合作什麽,聽得那個女學生說:“賴老板,你等下會送我回家嗎?”

“會的,等下我們去縣城逛逛,買個BB機給你後送你去方田。”賴國雄爽快地回答道。原來,這個女學生就是希望賴國雄給她買個時髦的BB機而給她做模特的。

心裏有底的陳忠悄悄下山去,在汽車修理鋪買一輛報廢的農用拖拉機,可是很不巧,他上次看好的一輛拖拉機,已經被拆零件用了,無奈隻得讓師傅再次組裝一輛。等到那輛拖拉機開出大路上,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接著他又提上一瓶燒刀子,那一輛報廢的拖拉機爬上長長的坡,累得直喘氣,到了山頂陳忠已經累得滿頭大汗。這是一條開往方田村的必經之路,山高坡陡,一邊靠山,一邊是懸崖峭壁,這個山坳就是出了名的雷公坳。

雷公坳據說曆史以來,隻要是從這個地方摔下去的人或者動物,就算是雷公降臨,也回天無力。因為下麵是怪石嶙峋的河湧……

陳忠下定了決心,選這裏了解他與賴國雄的恩怨。坐在樹上的他一口一口喝下燒刀子,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

天黑了,起風後,竟然下起了雨。

地勢較險,這條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少,陳忠剛剛好把拖拉機開到灌木叢裏隱藏好,正準備搬些大石頭來壓重一些拖拉機,目的的加大勢能衝擊力。這時,一輛白色的豐田大霸越野就飛馳過去了。那輛車是熟悉的,整個青山縣唯一一輛豐田越野車。

陳忠大呼不妙,都怪自己太粗心,沒有料到賴國雄會這麽快就過了山坳的。他急忙跑到一塊大石頭上往下望去,那輛白色的小車一閃就消失了茫茫黑夜中。

就在陳忠準備躺下來歇一會兒時。

叭叭——

兩道亮光閃過,一輛白色的小車就在山腳下快速上來,聽那小車發動機澎湃,馬力十足,分明就是剛才那輛車掉頭了。他迅速跳上那輛破爛不堪的拖拉機,然後慢慢鬆開刹車,掛上慢速檔,拖拉機就緩緩駛出茅草窩……

豐田大霸眼看就要上了坡頂,那勢頭像是一頭快速奔跑的牛。說的好,那時快,陳忠迅速提起離合器,掛個空擋,加速著拖拉機就快速衝了前去。拖拉機一到陡坡上,拖拉機上的大石頭就飛速滾下去,路邊石嘭嘭響。

前麵的豐田大霸放慢了速度,因為報廢拖拉機是沒有大燈,所以豐田車也沒有發現拐彎處陳忠駕駛在拖拉機,就被拖拉機狠狠地撞了一下。聽得嘣的一聲,豐田車上的側麵被撞了開來,幸好前麵有個矮小的屋子,那個屋子是本地人為了驅邪的土地廟,據說這裏冤魂太多,若不設個土地廟,會有鬼吃人的事情。

就在這是,豐田車後座飛出一個白影飄了下去……

接著,豐田車駕駛的人慌亂失控,車子像發瘋的牛一樣衝前去,幸好路旁一課杉樹給卡住了。駕駛車輛的人毫無防備就飛了出去,哇——

本來,陳忠料定豐田車會從縣城方向的陡坡上來的,也就是說在豐田車後麵推下去,保管是兩輛車一起下懸崖。但是現在是改變了方向,豐田車是上坡,拖拉機是下坡對碰豐田車而出了意外!

恍惚中,看到了駕駛車輛的人墜入懸崖,陳忠心裏有數,駕駛車輛的賴國雄終於下了懸崖,他重重地籲了口氣,重重地抿緊嘴唇,閉上眼,滿眼都是自己可愛兒子,還有老媽,老婆,心裏默念老爸,兒子盡力了!

一咬牙,他打轉方向盤,衝下路基,衝下漆黑的萬丈深淵去了。

一般情況,大家都以為故事講完了,不過,精彩的故事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漆黑的夜,混沌的世界,冷颼颼的風,冥冥中有人在念:你是誰?你是誰?

誰的聲音?

如此遙遠,仿佛遠在天邊。

時而又是如此接近,好像就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