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回

自在崖的落日染上了薄薄的血色,呼嘯而過的山風在這裏停息,悠長的古鍾聲穿透霧靄而來,一下一下叩在心弦之上。

一名白衣少年扶著仲觀源從山底下攀上來,那少年一身尊貴之氣,可是動作小心翼翼的,臉上還微帶著羞怯。仲觀源眼睛上蒙著精致的金色綢帶,他一邊扶著腰一邊抱怨:“這天也太冷了,路還這麽難走,你為何不換個地方呆著?”

高居自在崖的佛道聖者似乎早就在等他了,他背對著兩人,沐浴在一片血色殘陽中,連這殘陽都沾染了他身上的祥和靜謐。

“我們總是喜歡呆在高處的,似乎站得高一些,也就離天道近了一些。”佛道聖者慈和的聲音沒有被鍾聲蓋過。

仲觀源“嘿嘿嘿”地笑了一會兒,然後見佛道聖者沒什麽表示才說:“東西呢?”

“在藏經閣,你自己去拿吧。”佛道聖者眺望著與自在崖遙遙相望的解憂崖,聲音微微低了下來,“眠鳳廊的東西你也要帶走嗎?”

仲觀源一聽自己還得爬一趟山就鬱悶了,他點頭道:“對,七大聖地裏的遺物均要收回。這是天宮的決定,其實我倒是覺得收回青帝遺物也沒什麽意義。”

己頤和扶著仲觀源坐下,他自己站在仲觀源身後,伸手給他捏捏肩。他似乎不怎麽關心仲觀源和佛道聖者的談話,一個人默默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既然宮中決定收回,那肯定有其道理,多半是當年青帝有過遺命吧。”佛道聖者淡淡地說道,“十萬年了,所有人至今都還活在那代人遺留的局中。當年神道所處的巔峰狀態是我們現在所無法想象的,可即便這樣,它仍然毫無反抗之力地消亡了。”

仲觀源微微一怔,他覺得佛道聖者話裏多少有了點消極的意思:“神魔兩道那時候也不過是兩強並立而已,肯定沒有現在修道界諸道爭鳴來得繁盛,我看著這些個道統一路走來,大家總歸是在成長著的。”

“可惜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應對浩劫的地步。”佛道聖者以一種十分平和慈悲的語氣說著殘酷的內容,“把原本的兩強並立變成現在的諸道爭鳴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而且收還青帝遺物也是沒什麽意義的,當年青帝解決不了的事情,十萬年後他留下的東西就能解決了嗎?真是荒唐,與其把希望寄托在這種東西上麵,還不如重新爭奪黃泉碧落之位。”

仲觀源聽了他這話也是歎息不已:“宮中諸神已經閉門自守十萬年了,他們可不像我一般洞悉當今世情。我現在隻能祈禱青帝他老人家神通廣大,十萬年前的算計到現在還沒過時。”

佛道聖者默然,良久,才對仲觀源說道:“去藏經閣拿了書就走吧,我這裏忙得很。”

仲觀源點點頭,己頤和聽出佛道聖者有送客之意,於是立刻扶著仲觀源起身,還靦腆地向佛道聖者鞠躬告退。

“白帝後人?”佛道聖者聽了己頤和開口說話才轉過身來看他,似乎微有些訝然。

“正是。”己頤和直起身子,平靜地施禮道,“吾乃白帝後人己頤和。”

“五帝還有後人啊……”佛道聖者似乎想起來什麽,對仲觀源道,“你找到的?”

“嗯,花了好長時間呢。”仲觀源一副快要被累死的樣子,他扶了扶眼上遮著的金色係帶,“可惜三皇的直係血脈已經找不回來了,恐怕再過兩年頤和他們也是這個下場……咳。”

他低下頭,似乎想看看身側的己頤和,但是被金色係帶遮擋了視線。那小少年手裏不自覺地用力,將仲觀源一身規整考究的華服給捏皺了,他一如既往地低著頭,神色黯淡不清。仲觀源歎息一聲,將衣袖從己頤和手裏抽出來,然後牽起他的手握了握,讓他安下心來。

“三皇啊……”佛道聖者歎息了一聲,又轉過身去不再說話了。

仲觀源這才抖著腿從峭壁上爬下去,己頤和怔怔地被他拉著往下帶,他用力咬著下唇,滿腦子都是“三皇”二字。

三皇消失了,五帝消失了,那麽如今的七聖離終點還有多遠呢?

雲青一路往南疾飛,她越過了北川的戰火,從中央大亂流橫穿進去。這地方靈氣充足卻十分紊亂,不管是海流還是氣流都帶著致命的撕裂性,天空中隱隱有紫色雷電遊走,十分不利於飛行。可是雲青完全沒有在乎這個,她需要以最快速度抵達南風大陸。

從謝遙順利升仙到她和宋離憂聯手擊殺賀樓佩,魔道聖者留給她肆意妄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必須在更為強大的力量介入之前將目的達成。

她正趕往南風,去聖地勢力最為薄弱的地方攫取當年的青帝遺物。

履天壇所鎮的離宮,神隱門所鎮的別館,這兩個都是挪不走的,所以雲青暫時沒有打它們的主意。墨陵自辟小世界托身,光是把藏東西的地方找出來就得花個大半天,雲青時間不足,於是索性繞開了它。這麽一來她就隻有以清川山府、眠鳳廊、歸靈寺這幾個聖地為突破口了。

從北川一路往南走返回無妄魔境,雲青剛好可以按順序經過歸靈寺、眠鳳廊、清川山府,如果她動手夠快的話拿下一兩件應該不成問題。

可惜世事總不盡如人意。

陰陽長河從天邊浩浩湯湯湧來,磅礴的仙道元氣將周圍的亂流攪動得愈發瘋狂躁動,天地之間都被這清氣籠罩,上下四方無處不是冰冷的太上道氣息。

一身素衣的少年道人禦劍而來,陰陽長河被他踏在腳底,狂風急雨之中他的白發安然垂落腰間,不見半分散亂。他麵容清臒,神色渺遠幽冷,仙風道骨,深不可測。

陰陽長河泛浪萬丈,一眼望去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這條長河。雲青細看之下發現無數陰陽魚在水波中翻騰,它們出水化魚,入水又化作激流,將這浪潮激得洶湧澎湃。四周亂流被仙道元氣所壓製,然後往遠處更為激烈地翻滾而去,那少年道人所在的地方儼然是暴風雨中心。天邊雲層積聚成城,色澤愈發濃厚黑暗,海水映著這樣的天也泛起深深的黑色。

雲青在這陰陽長河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停下步伐,她笑著對來人拱手一禮:“見過蘇前輩。”

蘇悼白看了她一眼,神色平淡地說道:“不想向我施禮的話大可以不必委屈自己。”

雲青完全沒在乎他話裏的譏嘲之意,隻是再次欠身施禮,然後笑道:“自然不是,黃泉對前輩這樣的仙道大能一向景仰得很。”

蘇悼白仔細看她神情,這笑容的確謙卑得真切,也不知這種沒了七情六欲的家夥怎麽就生了張會笑的臉。

真可悲。

蘇悼白不說話,隻是沉默地打量她。

不管多麽璀璨的才華,多麽完美的算計,都掩飾不了這個人身上的缺陷——她與世界是割裂的。但凡有靈的東西,它們活著總是要追求自身意義,於是就有了求道。有靈之物會通過求道來試著解答這天地間無數的疑惑,解釋自己為何而存在著。可是黃泉在如此壯美遼闊的世界之中卻找不到任何能證明她自己的東西,所以她才開始設法追求更為遙遠的世界。

真是可悲,真是可怖。

雲青見蘇悼白不答話了便說道:“不知前輩找我有何指教?”

“也沒什麽好指教的。”蘇悼白回了神,很隨意地回答了一下,“貧道就是想幫某人拖點時間。”

雲青心下微凜,她當然知道蘇悼白是來拖時間的,可是他要為誰拖時間?

她現在已經算到無妄魔境將有大變,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而她這次返回無妄魔境不知何時才能出來,所以她決定把一些事情提前完成。派素心和臨君對方丈域動手是其一,從幾個聖地弄來青帝遺物是其二,如果在這一步就被卡住,那麽後麵的其三其四就不用提了。

蘇悼白的阻攔雖然在她意料之中,可是其目的卻跟雲青所料的不一樣。原以為是仙道聖者想從她這裏找回場子,把她的棋路卡在這一步,可是現在看了仙道似乎在截她的同時還幫了誰一把。

“仲觀源……”蘇悼白身後海浪滔天,陰陽長河席卷而來,他平靜地對雲青說道,“神道聖地想要收回那些東西,他的目的跟你是一樣的。”

雲青皺眉,九首蟠虺從她身後繞上來,朝蘇悼白吐著信子,她道:“神道……是天宮啊。我還不知道通天神脈與神道關係好到了這個地步。”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仙道與無妄魔境關係不怎麽樣。”蘇悼白穩穩立在她麵前,眼看著滾滾黑色火浪襲來卻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他體態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身形高挑而消瘦,但是往雲青麵前一站,氣勢便如恢宏如山嶽瀚海一般,巍然不可動搖。

雲青覺得他直白得讓人很難接話,於是索性不再嚐試打探消息,她手裏九首蟠虺閃電般竄了出去,借著烏雲和天色的掩飾直襲蘇悼白門麵。

蘇悼白揮袖一掃,清氣成浪,瞬間將魔道真氣驅散。

雲青甩開九首蟠虺後也沒看這一擊的效果,她直接施展移轉乾坤之術,試圖繞開蘇悼白往南風去。可是蘇悼白怎麽可能讓她如願,他手中清氣往上升騰,白霧雲靄湧動匯聚,眨眼間四周就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雲青感覺周圍的仙靈之氣越來越濃鬱,竟跟泥沼般將她牢牢困在其中。移轉乾坤剛要施展,卻發現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上下四方了。

“布氣天地,無所不通。”蘇悼白施完術才緩緩道,“要逃還是先勝了我再說吧。”

雲青神色微凝,手中一輪黑色烈陽升起,魔氣惡念狂湧而出,大日淨土直接在蘇悼白布下的清氣中紮根。

“請前輩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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