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大典的籌備細致而且漫長,這段時間寺內一直籠罩在嚴肅莊重的氛圍中,連低輩弟子間的嬉鬧都見得少了。
雲青本來打算安靜閉關一段時間,養精蓄銳,然後等選拔嫡傳一事奪去所有人注意力時帶走蓮心虛空藏觀想法。可是就在今日清晨,一件大事直接打斷了她的計劃,也讓整個大典的籌備工作飛速運轉了起來。
履天壇使者傳來了拜山的帖子,而十萬大山的使者已經在十三障邊緣了。
南方戰事久滯不決,因為履天壇和十萬大山都不敢在南方大陸還存在著另外兩大聖地的情況下拚老命。眼下十萬大山兵力雄厚但後力不濟,履天壇實力稍遜但根基穩固,他們一方需要壓倒性的兵力將履天壇的有生力量扼殺在成長中,一方則需要時間讓新興的人道修者成長為真正的戰鬥力,所以這個關頭尋求另外兩大聖地的支持也是十分合理的。
雲青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履天壇的使者已經抵達自在崖下麵了。
“不知履天壇來的是哪幾位,”雲青在精舍青燈下讀著佛經,柔和的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另一邊則完全籠罩在陰影中。
圓深殷勤地道:“十幾名內門弟子,為首之人名叫於瓊,看來履天壇那邊還是很有誠意的。”
履天壇戰事吃緊,內門弟子基本上都投身最前線,能擠出這點人手來這兒已經不錯了。
“那麽十萬大山呢?”雲青回想了一下“於瓊”這個名字,也是認識的人啊。她剛剛混進履天壇就是和那個於瓊於師姐住在一個園子裏的,當時於師姐還對她頗為照顧。
“這……”圓深頓了一會兒,“他們拜山帖子到了,可是人還在十三障呢,估計也是不想和履天壇碰上。”
雲青點點頭,神色柔和。
圓深見她沒有責怪,心裏也鬆了口氣。
這幾日他對這個雲青前輩頗為上心,畢竟從覺鸞師祖特地叫弟子把這人召回這點就能看出,這個雲青前輩還是很有希望躋身嫡傳的。要是能抱上這根粗壯的大腿,那他後半輩子也不用愁了。圓深打小在寺裏修行,可是資質平凡得很,與他一同來的人大多已經進了內門,隻有他一直沒什麽長進。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錯過一個與未來的嫡傳弟子交好的機會。
“接待使者一事可有什麽安排?”雲青抬頭轉向他,接著問道。
圓深雖然知道這雲青前輩眼盲,但還是不敢和她對視,他覺得雲青前輩常常讀經,想必是有辦法看見的。
“還、還不知道……”圓深頭越低越下,有種無形的壓力施加在他身上,這讓他感覺自己正被一道深沉的目光注視著。
雲青見他被嚇著了也不再看他,心目又回到了書上。
“好了,你下去吧。”雲青也不用他知道什麽,這點事情她自己就能用天書查到。
她現在還不能和履天壇的人碰麵,尤其是在於瓊還認識她的情況下。和十萬大山碰麵那就更加不行了,若是碰上那估計是要當場血濺三尺的。
圓深出了身冷汗,急急忙忙地跑出雲青的精舍,結果迎麵撞上了一人。
“阿彌陀佛,何事匆匆忙忙?”那弟子看來是羅漢堂的,手持金剛杵,高高壯壯的,皮膚黑裏泛金。
圓深還沒開口,雲青就接過了話:“方才我訓斥了他幾句,被嚇著了,還請勿怪。”
羅漢堂的弟子一見雲青開口也不再管圓深了,圓深繞過他衝出門去,還沒忘了向雲青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阿彌陀佛,履天壇使者已前往自在崖頂拜見覺鸞師祖,覺鸞師祖剛剛傳下話來,履天壇眾人要在此觀禮,待到大典結束雙方再論南方戰事。”那名羅漢堂弟子甕聲甕氣地說道。
雲青將手裏的書翻了一頁,閉著眼睛卻看得認真,這讓那羅漢堂弟子感覺有些怪異。
“可是覺鸞師兄讓你來找我的?”雲青道。
羅漢堂弟子點點頭,一本正經地答道:“覺鸞師祖說大典提前到後天舉行,望您好好準備。”
雲青點點頭,溫和地道:“多謝轉達,我定不負他所托。”
羅漢堂弟子躬身告退,留下雲青一人獨照孤燈。
她合上書歎了口氣:“罷了,提前就提前吧,也沒什麽好怕的。”
雲青站起身來,手輕輕覆蓋在眼睛上,然後一點點放下來,露出漆黑的雙眼。
她眸色極深,沒有瞳孔,黑得詭異而深沉。凡是她視線所及之處都發生強烈的扭曲,事物不斷在生滅之間輪回變幻,從有到無,從誕生到消亡,每一點細微的變化的投射到天書之中,但凡是在這世上存在過的,存在著的,將要存在的,萬事萬物都在天書的記載之中,沒有什麽能夠逃脫。
雲青竭力運轉天書朝著藏經閣看過去,大概幾息功夫就感覺支撐不住了。
這樣全力運轉天書時它所傳遞的信息細如鴻毛,數目猶如天河之星,沒有足夠強大的神魂根本沒法承受。
雲青歎了口氣,幾樣秘藏的拓本都已經不見了。看來覺鸞還是分得清輕重的,不管是心境點撥還是千字洗髓經,這些都隻是小事兒,一旦涉及蓮心虛空藏觀想法這種傳承之重,他卻不會輕易交給雲青。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在藏經閣已經跟蓮心虛空藏觀想法打過一個照麵卻與之擦肩而過了。
沒了拓本,雲青隻剩下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盜走真本。
懸置在藏經閣頂層結界中的蓮心虛空藏觀想法真本承載了千萬年的佛門香火和無數佛門大能的氣息,還攜帶著歸靈寺無數年來的龐大因果。它本身脆弱得很,但要帶走它卻又千難萬難。要是一個失手,沒弄走東西倒是小事,把這秘典弄壞了她可沒命再問覺鸞要拓本了。
雲青想想就覺得艱險,因為一碰這秘藏真本她和歸靈寺也算結下死仇了。
不過隻要阿芒那邊計劃順利,那麽逃脫歸靈寺也僅僅是艱險而已,並非不可能。
她吹熄了燈火,靜謐的夜色遮掩不住琉璃小盞上的點點寒光。
第二日,大典的籌備工作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被打理好了,因為十幾位履天壇的內門弟子根本等不及,他們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刻與歸靈寺達成同盟,然後返回前線支援人道軍隊。
雲青整日在精舍中閉門不出,不過這也是她的常態,倒沒引起什麽懷疑。
是夜,覺鸞從自在崖頂下來,與於瓊論道談法直至第二天清晨,他的神識牢牢覆蓋著整個歸靈寺,雲青找不到一絲漏洞。
她安安靜靜地呆在房內打坐修行,一心不動。
次日清晨,一個小沙彌輕叩她的房門,朗聲道:“雲青前輩,大典開始了,覺鸞師祖傳召您過去。”
雲青拉開門,赤紅僧袍換成了一身素色祭祀服,手裏捧著一個琉璃小盞,她輕笑著道:“多謝告知。”
小沙彌有些局促,正想答話,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雲青將這小和尚放倒,然後弄進屋子裏,自己卻從從容容地向著藏經閣走了過去。
馬上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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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鳳廊,鄭真真在寒潭裏麵一邊泡著一邊啃果子。
桃花樹下沒了酒壇子,也沒了九歡的身影。自從那個清虛子來了之後,驚花前輩和九歡前輩都顯得有些戒備。這些事兒她幫不上忙,隻能盡量不給兩人製造麻煩。
突然,她胸口冒出一個斑斕的信鳥虛影。
“來界山。”
鄭真真看見信鳥吐出這幾個字直接從寒潭裏蹦了起來,還順手打翻了果盤。
雲青身上一直帶著履天壇的信鳥,這東西人舌能言,學起人說話來惟妙惟肖,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用上,所以雲青也沒給扔了。兩年前重定界山之時她就給鄭真真打下了這道虛影,隻等著今日一用。
這鳥兒將雲青不冷不熱的語氣也學了個七分像,聽得鄭真真差點哭出來。她迅速穿上衣服奔下山,也沒和驚花她們說,她有預感,分別的時候已經到了。
鄭真真洗髓伐骨已成,兩年來別的不說,輕身功夫學得倒是紮實,就算在這茫茫雪地裏也跑得飛快。
她一邊跑一邊瞪大眼睛往北邊看,滿心以為下一秒就能見著雲青,結果走了界山腳下卻隻看見一個身上積著厚厚白雪的大漢。
“阿芒?!”
他身材高大,看樣子站在那兒好久了,滿身都是雪,就像一棵筆挺的鬆樹。
阿芒傻乎乎地衝她笑,一下子扒拉開自己的獸皮衣。
鄭真真嚇了一跳,阿芒胸口緊實的肌肉上烙著漆黑的魔紋,她看了半天才道:“這是什麽?”
阿芒還是傻乎乎地笑。
鄭真真琢磨了半天,正想著是不是要輸點真氣進去,那道信鳥虛影就飛到了阿芒身上。
這漆黑魔紋開始瘋狂地扭曲變幻,在阿芒的皮膚上掙紮著,最後竟然像活著的蛇一樣爬了下來。魔紋落在地上,凝聚成一頁薄薄的紙,上麵用看不懂的古體字寫了兩段話。
“交給眠鳳廊,然後回來這裏,跟阿芒走。”
這是那信鳥虛影說的最後一句話,它將兩年來積攢的力量消耗幹淨了,然後化作一片青色羽毛消失不見。
鄭真真捏著這張薄薄的紙,心裏緊張得不得了。她一輩子也沒幹過什麽壞事,這會兒心裏惴惴不安,總感覺這張紙可能會帶來什麽不好的後果。
可是這張紙上的內容也許與雲青逃脫幾大聖地的追捕有關,她就算不安也不可能放著不管。
她沒有注意到,身邊傻笑著的阿芒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這眼神與阿芒平日裏的懵懂不同,顯得深沉而陰暗。
鄭真真一咬牙,道:“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她飛快地朝著解憂崖跑回去,單薄的身影沒入漫天風雪中。
此時,遠在歸靈寺的雲青輕輕觸碰著藏經閣的禁製,嘴角帶出柔和而寧靜的弧度,她剛剛借阿芒的眼睛看見了鄭真真踟躕而不安的樣子,隻要鄭真真露出一點點不願意,隻要她再多猶豫一小會兒……
那麽阿芒的手就會扭斷她的脖子。
作者有話要說:真真是個好妹子啊好妹子啊(默念一百遍……qaq
嗚啊啊感謝大家的支持和諒解!!!有空的話我一定會更的!!
順便給大家遲到的冬至快樂,然後提前的元旦和聖誕祝福~
臨近期末的同學也請加油努力啊!年終的上班族辛苦了,注意身體喲!總之大家都開開心心、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