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如人飲水
“這榜眼……不是玉衡人。”連晉這般道,然後又覺得自己這句話有歧義,補充:“恐怕不是玉衡人。”
連晉的話一出口,眾人都愣了一愣,對視一眼,頗有麵麵相覷的意味。
不過他們驚奇的倒不是榜眼並非玉衡人,而是訝異於真的有他國人敢跑來玉衡考文試。
“是什麽人?”楚故追問,一邊回想自己監考那日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個他國人——不過考場人數實在太多,他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見過。
連晉道:“聞人折(zhe)月。”
“你認識?”周度問。
連晉搖頭,聳肩——他怎麽可能會認識?
“那你怎麽知道他可能不是玉衡人?”商洛程奇怪,“聞人折月……除了風雅了一點,我沒聽出有什麽特別的。”不過聞人這個姓氏……玉衡姓氏譜裏似乎並沒有記載。
連晉解釋:“我在邊疆的時候聽老兵說過,幾百年前大莽有聞人一族輔佐國政,政通人和,子孫無論男女都極為出色,在大莽幾乎被奉為神的一族,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某一天整個聞人氏族被秘密降罪,嫡係全被大莽皇帝賜了毒酒一杯,旁係一律除去籍貫,趕出大莽,世世代代不得入大莽國土一步。而這聞人一族不知是忠心還是怎麽的,他們也不再入籍他國,而是四海為家到處遊曆,後來就漸漸沒有消息了。”
“無非就是隻手遮天功高震主之類的理由唄。”陳閩若有所思。
眾人想法也差不多。
連晉繼續道,臉色有些凝重,“而且聞人一族都以折為前綴,後麵加一個字作為名字,就和聞人折月一樣,若說是巧合,未免太巧合了!”
眾人都有些臉色古怪。
雖然阜懷堯早些年曾經放話說如果是有才之士,誠心造福玉衡,哪怕不是玉衡人也能來參加科舉,不過這些年還真的沒看見有他國人真的敢來,何況大莽和玉衡基本算是世仇,幾百年來誰看誰都不順眼,一個大莽人——即使是被除去籍貫的大莽人跑來參加文試還拿到了榜眼的名次……都讓人不得不多想了。
燕舞突然想到一件事,道:“考生名帖上都會標明籍貫的,如果不是玉衡人,下麵應該早就有人報上來了吧!”
商洛程想了想,道:“莫不是他入了玉衡籍貫了?”畢竟已經幾百年了,再忠心也抵不上功名利祿。
連晉摸了摸下巴,“這也隻是我的猜測,得見到本人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莽人的特征還是很明顯的。
這麽猜也不是辦法,楚故道:“我回去查一下。”
眾人也沒有什麽頭緒,隻好坐等楚故的消息。
……
皇宮,乾和宮。
把生腥難聞的藥灌進了阜遠舟嘴裏,阜懷堯毫不在乎地用自己雪白的袖子替他擦拭嘴角的藥汁,散落的長發掩住了他半張華美霜冷的臉,也掩飾了他的神情。
看著阜遠舟紙一樣白的臉龐,阜懷堯停頓了許久,慢慢眨去自己眼中的酸澀。
是第二次了,自己第二次這樣抱著阜遠舟了。
明明是那麽強大的人,這麽安靜靠著他的時候隻讓阜懷堯覺得惶恐。
上一回是在宗親府地牢,這人一夕眾叛親離,絕望痛苦不甘最後化為萬念俱灰,親口飲下一杯親兄弟送來的毒酒。
這一次……因為同一個人中毒,卻是不同的理由。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阜子諍還真的沒多少做不到的事情。
——皇兄莫怕,這個東西還困不住遠舟,倒是遠舟想和二皇兄算筆賬,你先出去,遠舟待會兒會跟上。
真是說話不算數,明明你說過要跟上來的,結果卻差點被埋在啟碌殿。
你總是說要陪著我,結果卻睡了一夜都沒有睜開眼睛看過我。
神才永寧王一言九鼎,若是對我失約,合棺之約我亦不會守諾。
話是說得狠了,隻是……
乾和宮那麽大那麽空那麽安靜,阜懷堯聽著他的呼吸聲過了一整夜,唯恐哪一刻會再也聽不到。
他的體溫太低了,素來都是他的手暖著阜懷堯,昨夜卻是他握著他的手,那樣的溫度讓阜懷堯心酸。
明明不過是兩個月時間,習慣已經變成依賴,割舍不開,想到阜遠舟會不在,心髒就像是被剜成千百塊。
緩緩將懷裏的人放下來,阜懷堯凝視了他好一會兒,隨即苦笑。
很多事情隻要搭上阜遠舟,他都快要不像自己了。
鐵血酷厲的阜懷堯,以前從不會因什麽而猶豫的。
“兩位,請吧。”阜懷堯起身,對一旁的秦儀和蘇日暮道,聲音依舊是清清冷冷的,若非看著他方才喂藥的小心翼翼,還以為他好似真的如傳說中一般冷漠無情。
“學生必定全力為之,請陛下放心。”秦儀道。
蘇日暮並不說話,臉色很蒼白,想來是內力耗得過度,沒多餘力氣說什麽了。
阜懷堯也不客套,淡淡道了一句:“遠舟就擺脫二位了。”
隨即深深看了阜遠舟一眼,轉身離開內殿,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給他們。
殿外的陽光很暖,微風吹得人很舒服,阜懷堯走到窗邊開得正豔的牡丹花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嬌嫩的花。
許久,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微微垂眸,長長的睫羽蓋住了眼中的憂慮。
端寧皇後來到乾和宮的時候,見的便是這樣的情景。
妍麗嬌美的花盞,欺霜賽雪的白衣,玉衡最尊貴的男子站在窗邊,暖光旋轉著將那霜白的臉龐染成近乎透明的色澤,骨指分明的手輕輕托著一盞殷紅的牡丹,明明陽光那麽暖,他低眉的姿勢,卻帶著驚人的傷感。
花菱福走到他身邊,默默立了良久。
阜懷堯知道她來了,也沒有說話,隻是收回了手,目光不知落到哪裏,有些虛浮,像是藏著一段悠長的時光。
好一會兒,屬於女子的聲音才慢慢響起:“殿下不會有事的。”
這世上還有他愛的人他愛的人也愛著他,如果換做是花菱福,到了地獄又如何,她哪怕是爬也會爬回來。
——而阜遠舟又怎麽會舍得留下阜懷堯一個人呢?
阜懷堯靜默了片刻,卻是答非所問:“崇臨一直是恨著的。”
花菱福聽出了他聲音中的寂寥,回想起了當日二七宮變阜崇臨大開殺戒時瘋狂的模樣。
“他恨朕,恨遠舟,恨父皇,恨到不惜毀了自己。”阜懷堯終於抬起頭來,陽光墜進那琥珀色的狹長雍目裏,很美,很冷,“崇臨死了,他連死都要死在皇城裏,何必呢?”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沒有笑,隻是淡淡的譏誚,“這皇位,這權力名勢,真的有那麽好麽?”
所謂權力巔峰,就像是一個石磨子,所有人都瘋了一樣爭著往裏跳,然後碾出來,骨肉模糊,血淌成河,到最後自己原本是什麽模樣都記不清,到最後沒有一個人能夠幹淨光鮮如初,還指著彼此罵誰是誰最張牙舞爪的那隻狗,誰是誰踩到上位的墊腳石,誰又是誰恨之入骨的死對頭。
瘋魔到了最後,得不到滿心不甘,得到了滿目厭倦……誰都不是贏家,不過是權力二字腳下搖尾乞憐的狗。
他阜懷堯,堂堂的玉衡之主,又能高貴到哪裏去呢?不過也是一個滿手鮮血的儈子手罷了。
花菱福聽著他的話,先是一怔,後是苦笑,“權勢沒有什麽好的,不過也沒什麽不好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阜懷堯似是看得出她心裏在想什麽,嘴角依舊維持著譏諷的弧度,“可惜無論冷暖,朕都得往下灌。”頓了片刻,終是有一分澀意漫上眼角,“朕倒盼著……遠舟莫要……”
話還未盡,就斷了,他動了動雙唇,最後還是沒有說下去。
輕舟主題曲:
輕舟萬重山ii蒹葭
作詞/演唱:尾牙
和聲/念白:一聲十裏明火
後期/混縮:尾牙
海報:尾牙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我說伊人,他在天一方。
小樓帷裳,有酒盈觴
纖指微勾,丹青黃。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我說伊人,他在北之疆
紅纓長槍,戎裝沙地
青苗提筆,雁傳意。
長風又扶搖萬裏
舊詩行骨傘青衣
羽書不換願得白首不離
暮回首舟過群山萬重
相濡以沫共和衣
采采卷耳,蒹葭蒼蒼
有彼盈筐,白露為霜
我說伊人,在水一方
我說伊人,在北之疆
輕舟萬重山iii城湯
作詞:一聲十裏明火【惜笑醉紅顏】/尾牙【司天閣】
演唱:生哥【司天閣】
和聲:扶蘇【司天閣】
後期:扶蘇【司天閣】
策劃:一聲十裏明火【惜笑醉紅顏】
海報:一聲十裏明火【惜笑醉紅顏】
謹以此獻給mo忘了的小說《輕舟萬重山》係列第三卷
一聲十裏明火光
誰拿流年繞亂了城湯
放眼又望天蒼茫
哪裏晨鍾暮鼓會敲響
一路上我跌撞
刀鋒劃破旌旗中央
一路上我在望
害怕迷失你在的方向
白骨堆積成蒼涼
黃沙駝鈴血色的殘陽
壩上風吹胡草黃
月缺月圓孤雁可難翔
我站在高樓望
帝都幾家又淚紅妝
我站在高樓唱
輪回一場月下的懷想
開滿桃花的殿堂
記錄我初見你的模樣
暖蠱花雕的酒香
醉過年少肆意的時光
我為你穿戎裝
平息邊疆燃起動**
我為你提長槍
獨守為你畫下的城堂
白骨堆積成蒼涼
黃沙駝鈴血色的殘陽
壩上風吹胡草黃
月缺月圓孤雁可難翔
我站在高樓望
帝都幾家又淚紅妝
我站在高樓唱
唱這一場悲涼的沙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