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距離比武正式開始尚有好幾天,三鎮綠營也尚有衡州一鎮並未抵達,但長沙城裏的大街小巷上卻已經貼滿了提督衙門的告示,諸多市井百姓紛紛擁前圍觀,對著告示指指點點,有幾個滿臉痞氣的年輕漢子更是臉露喜色,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是新任湖南提督塔齊布的告示,綠營將在三天之後在城東大營進行大比武,隻要是自負武勇之人,不論出身皆可前去一試身手,武藝高強者可直接授予軍職,食君之祿、位居人臣。秦漢和龐清奉命在貢院街設下報名處,接受長沙市民的報名。

貢院街是長沙市最熱鬧的一條街,魚龍混雜、三教九流應有盡有。

長街一端,一對身材矮小,麵皮白淨的漢子一路遊誑而來,說是漢子,卻是因為他們身上所穿的衣裝,與富家公子哥兒和隨行伴當的衣裝無異,但稍有閱曆的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瞧出來,這是一對喬妝打扮的西貝貨。

滿清末年,封建禮教已經被一群腐儒發揮到了極至,像這種女孩子女扮男裝公然在街上拋頭露麵的,已然十分罕見。所以,秦漢相當肯定,這女扮男裝的女子定然是大有來頭,既便不是公主郡主,也定然是某位朝廷大員的千金。

身邊的龐清忽然拍了拍秦漢的肩膀,向長街另一角呶了呶嘴,悄聲說道:“秦漢,這裏我先看著,你去和那漢子搭搭話,老子注意他半天了,這廝看起來頗有幾分力氣,卻為什麽不來報名參加綠營大比武?”

秦漢調頭,果然看見一條身高臂長的漢子,大冷的早春天氣卻光著膀子,一條粗壯的辮子往脖子上一圍,配上滿臉的虯須,頗有幾分出眾的氣勢。漢子這會兒正單臂舉起一把足有百來斤重的石鎖,沿著用石灰粉劃出的圓圈繞走,惹來圍觀的人齊聲叫好。

秦漢回頭再看看綠營設下的報名處,幾乎門可羅雀,已經快晌午了,居然還沒有一人前來問津。

“也好,我去試試,若能招攬到一條漢子也不枉了這一上午的功夫。”秦漢答應一聲,甩了甩胳膊又束緊腰帶,穿過橫街擠進了圍觀的人群。

這會兒,那漢子又將石鎖舉起放下舞弄了數十下,最後輕輕置於地下,抱拳團團作揖道:“各位父老鄉親,在下鮑超,欲殺發逆討份功名,不遠千裏前來長沙投軍,不想向督台已經率軍離湘,在下又盤纏告盡,不得已隻好借寶地獻醜表演幾手,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再次謝謝大家。”

鮑超話音方落,一個略有資色的娘們便牽著一小孩端著一隻托盤走到眾人跟前,眾人見要給錢立時便散了許多,也有一些厚道人家施舍幾個銅子的。但這年月,兵荒馬亂的,各種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的日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娘們一圈走下來,所得竟然隻有區區十幾文銅錢。

看著娘倆黯然失望的臉色,鮑超便長長地歎了口氣,堂堂七尺男兒,竟不能讓一家三口有碗飯吃,當真是連投江自殺的心都有了。

所謂屋漏偏縫連夜雨,人要走黴運連喝口涼水都會塞牙縫。有人竟是連這十幾枚銅子都想敲詐。這不,鮑超剛準備打點精神再表演一番力氣,圍觀的人群卻忽然像遇見鬼似地散了開去,除了幾個膽大的還敢就近圍觀,其餘的早已經遠遠避了開去。

來的不是瘟神,卻是一名衣著錦繡的公子哥,身後跟著十幾條五大三粗的漢子,公子哥白淨臉皮,眉目清秀,可惜眼神有些**邪,不時在鮑超娘們身上滴溜溜打轉,便是瞎子也看得出這廝已經動了**念。

這廝不是別人,正是長沙首富黃冕的獨子黃冠華,永泰金號的少東家,人稱長沙小霸王,平日仗著家中有錢,父親在湖南官場又一向頗有人脈,所以是為非作歹、遺禍鄉裏,百姓對他是敢怒而不敢言。

鮑超冷眼看著這夥人靠上前來,神色裏並無半絲慌張。

“從哪來的?”黃冠華在打手的族擁下走到鮑超跟前,歪著脖子問道,“打哪去呀?”

鮑超狹長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厲芒,冷靜地回答道:“打柳州來,去撫州投軍。”

“你在這裏私自擺攤賣藝,經過少爺我同意了嗎?你知不知道這貢院街是少爺我的地盤?”

“在下不知。”

“不知道?”黃冠華神色一怔,忽然回頭笑顧打手,“哈哈,他說他不知道!”

眾打手也跟著哄笑起來。

哄笑間,黃冠華神色突然一變,厲聲道:“你們笑什麽?還不讓他知道知道少爺我的厲害!”

眾打手笑聲頓時嘎然而止,打點精神圍了上來,將鮑超一家三口團團圍在中間。

鮑超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殺機,一拳閃電般砸出,直取黃冠華太陽重穴。就近冷眼旁觀的秦漢忍不住輕輕點頭,鮑超這廝頭腦冷靜,於不利局勢下仍能鎮定自若懂得擒賊擒王的道理,且又心狠手辣,出手絕不留情,是個典刑的殺手。

出乎秦漢的預料,黃冠華竟然也並非單純的紈絝子弟,鮑超蓄謀已久的這一擊竟然沒能得逞,被他在間不容發之際側頭避了開去。嚇出一身冷汗的打手們這才厲吼連連圍了上來,十餘條漢子圍住鮑超一人,混戰起來。

黃冠華拍了拍手,掃一眼遭受圍攻的鮑超,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突然掉頭瞪著鮑超的娘們,鮑超的娘們禁不住嬌軀一顫,緊緊抱著幼兒退下一步。黃冠華便馬上逼進一步。

眼見妻兒就要受辱,鮑超氣得厲吼連連卻又苦於身陷重圍,一時難以殺出。

“住手。”

要害關頭,一聲清脆的斷喝令黃冠華身形一頓。

冷眼旁觀的秦漢聞聲側頭,卻是剛才看見的那對女扮男裝的主仆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這邊,兩人臉上皆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閃身擋在了黃冠華跟前。

黃冠華咦了一聲,頓時將注意力從鮑超娘們身上轉到了那西貝公子哥身上,突然低頭盯著西貝公子哥平坦的胸部,眸子裏掠過一絲異彩,嘴裏更是嘖嘖驚歎起來。

似是受不了黃冠華刺人的眼神,西貝公子哥下意識地雙手抱胸退下了一步。

仆人裝束的青年立即踏前一步,擋在西貝公子哥身前,脆聲道:“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黃冠華話鋒一轉,反問道,“我還想問你們想幹什麽呢?少爺我不過是想接回自家娘子,又礙著你們什麽事了?”

“娘子?”西貝公子聞言一怔,指著鮑超娘們問道,“你說她是你娘子?”

“廢話。”黃冠華應道,“不是我家娘子,莫非少爺我還會光天化日之下強搶人妻不成?這裏可是堂堂省坦長沙,不是毫無法理的蠻荒之地。”

秦漢不禁輕輕搖頭,做人能無恥到黃冠華這程度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可……這……”

西貝公子頓時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繼續。

“可什麽可?這什麽這?”黃冠華臉上掠過一絲狡詐的笑意,說道,“你橫加幹涉少爺家事,誤了少爺大喜良辰,不將你吊起來打一頓實難消這心頭之恨,來人哪……”

“你敢。”那仆人突然一昂頭,挺身擋在西貝公子跟前,“你若敢對我家小……小公子無禮,我家老爺斷不會饒了你。”

“小……小什麽呀?”黃冠華嘿嘿**笑一聲,突然毫無征兆地伸手,輕易地挾住仆人粉嫩的下頷,笑道,“嘖嘖,細皮嫩肉的,真水靈啊。”

“你。”仆人又羞又氣,突然吐氣開聲,一掌擊在黃冠華胸前,將黃冠華擊得退開數步。

黃冠華一驚但馬上鎮定下來,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胸膛,臉上**笑又起:“哎呀,還是兩朵帶刺兒的,少爺我喜歡,嘿嘿。”

說著,黃冠華和身撲上,貓戲耗子般跟這對主仆打成一團,不是在這個胸脯上撞一下,就是在那個臀上摸一把,直鬧得這對主仆麵紅耳赤、羞憤欲死。

秦漢看看時候差不多,如果再不出麵,不單這對主仆要受盡非禮,便是那條漢子也要堪堪不敵了。當下便不再猶豫,瞧準時機突然一個橫身,如閃電般切進了黃冠華跟前,出手如電一把便執住了他的腕脈,黃冠華心下陡吃一驚,急欲掙紮,一陣攻心的劇痛從腕上傳來,頓時亡魂皆冒放棄了反抗的念頭。

“讓你的手下都住手。”

秦漢斜眼瞪著黃冠華,稍稍放鬆了一點力度。

黃冠華舒了口氣,趕緊向打得不亦樂乎的打手們吼道:“沒聽見這位軍爺的話嗎?都他媽給我住手,住手!”

眾打手愕然停手,早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的鮑超趁機脫身,護在驚慌失措的娘倆跟前。

“軍爺,人我已經放了,你是不是也該鬆手了?”黃冠華滿臉堆笑望著秦漢,“你老人家天生神力,小的怕經受不起,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