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曉荷稱之為熟女的話,魏海東可以算是熟男了,他現在成了全公司的模範好男人,工作認真努力不在話下,而且不抽煙不喝酒,更重要的是他做家務還是一把好手,洗衣做飯,廚房裏煎炒烹炸的活計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有一次公司裏舉行DIY聚餐,每人貢獻一個拿手菜,魏海東一上場,嫻熟的動作就把大家給震住了,同事們紛紛問他怎麽練出來的這一手,他表麵玩笑地說可能是天賦異稟,內心裏卻苦笑著想:怎麽練出來的?逼出來的唄。

魏海東有時候真感覺自己脫胎換骨了,以前他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可是自從情感走私一把,他先是被林菲逼著學會了做家務,後來又被曉荷掃地出門,開始了自力更生,單身的日子不好過,事事都要自己動手,以至於現在熟能生巧,成了做家務的好手,所以說人生出來混,早晚都是要還的。

不過魏海東越來越覺得,做家務尤其是做菜,有時候是挺幸福的事情,當然是做給自己所愛的人吃,所以他特別熱衷於給天天做飯,因為曉荷剛換了新工作比較忙,他就主動接天天。

每當他做了好吃的飯菜,看著天天吃得津津有味,他就特別滿足,而天天也特別喜歡他做的菜,隔三差五讓他回家給他做菜吃,說是要和媽媽一起分享他做的菜,他就樂顛顛地回去,做了飯看著曉荷和天天一起吃,覺得特別有成就感。

魏海東現在也無法定位他和曉荷的關係。上次和林桐談話,林桐讓他想清楚以後的路,他反複想了,薑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媳婦還是原配的好,他是打定主意和曉荷和好的,隻是不知為什麽,他麵對曉荷,總是無法做到像從前一樣放鬆和坦然,而曉荷對他也是有禮有節,比朋友親熱一點,比親人疏遠一點,讓魏海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慢慢找機會。

幸虧有孩子,每到周末,天天不是讓他陪著他們娘倆出去玩就是要吃他做的菜,所以總有機會和曉荷接觸,可以感覺到,曉荷現在成熟了很多,她再不像從前那麽忙忙碌碌又怨氣衝天,她現在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還能經常去做健身、美容,整天一副朝氣蓬勃的樣子。

魏海東現在每次見到曉荷都感覺很開心,不像以前,每次見到她都像欠了她很多東西似的,感覺壓抑,魏海東感覺女人就應該這個樣子,活出自我,活出風采,這樣讓身邊的人也能感覺到輕鬆。

還有讓魏海東輕鬆的是在經過他堅決的拒絕之後,林菲終於放棄了對他的追求,回到家鄉找工作了,那天他送林菲到車站,看著她登上遠去的列車,心裏雖然難過倒也坦然,其實人有時候就要果斷一點,如果他在林菲最初找他的時候就果斷一點,或者聰明點找個別的辦法幫助她,也許就不會和曉荷發生那麽多事情了,抱著僥幸心理,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行為是愚蠢的,隻是,人哪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呢,特別是像他這種情商不高的人,總是在生活中摔得頭破血流才能明白生活的真諦。

天氣冷了以後,魏海東覺得接送孩子很不方便,就在曉荷的住處附近租了房子,他其實很想和曉荷提出搬回來住的,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沒法開口。

離得近了,魏海東就主動擔任起接送孩子的任務,可是三個人,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很不方便,魏海東想起他和曉荷以前對於買車的討論,於是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了輛車,每天開著車接送天天上學放學,也順便接送曉荷,周末更是開著車帶他們娘倆出去玩。

這樣一來,見麵的機會就更多了,見麵多了,兩個人話題自然就多了,他們有時候會在一起探討工作的問題,有時候也會討論對社會上一些事情的觀點,唯獨關於感情的話題,魏海東始終開不了口,曉荷也不說什麽,兩個人一直沒什麽進展。

對於魏海東的這種表現,曉荷其實又急又氣的。雖然對於和魏海東的關係,她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你的終是你的,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可是內心裏卻是很期待的,這就像寓言故事裏那隻等著半夜落下來的靴子,不等到塵埃落定,心總是安定不下來,而且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卻要裝作心如止水,這實在有點強人所難。

可是急也沒有辦法,如果魏海東不開口,曉荷也是絕對不會開口的,這是他們性格中所無法改變的一麵,如果說性格決定命運的話,他們就是注定吃虧那種人。

時間就在曉荷和魏海東這種別別扭扭中到了年底,而到了年底,魏海東和曉荷同時發了愁,愁的問題也一樣,這年怎麽過?

往年的時候過年,他們都是一起回老家的。在中國就是這樣,每到過年,在外麵工作的人,不管混得好還是混得不好,都會打扮光鮮地回家一趟,吃頓團圓飯、過個團圓年,來年再踏上拚搏的道路,所以車站裏每到春節都會擠滿了大包小包回家的人,漢語曆史上也因此有了春運這個詞。

回家過年,這個觀念在魏海東和曉荷的家鄉更是根深蒂固,一個人連著兩年不回家過年,簡直就會被家鄉人稱為忘族。去年的時候,因為魏海東在住院,他們都沒有回去,魏海東的父母在這邊過的年,今年父母都在老家,再不回去就太不像話了。

可是回去的話,又怎麽回去?

魏海東的父母早就打來電話,說他們壓根就沒有告訴村裏人魏海東離婚的事,因為他一直是魏家的驕傲,這事傳出去,難免被人說三道四,丟不起那人。老兩口整天向魏海東打聽曉荷的情況,當知道曉荷還是單身,給魏海東下了死命令,讓魏海東無論如何想辦法和曉荷複婚,實在不行,就別回去過年了。

曉荷的父母也一樣,自從知道曉荷和蘇逸軒分手之後,每次打電話就是催著曉荷和魏海東複婚,離婚在城市裏不算什麽,在農村就是大事,複婚實在是眾望所歸的大好事。

於是隨著春節越來越近,兩個人越來越惶惶不可終日,他們都知道彼此之間就是捅破那層窗戶紙的事情,可這窗戶紙,也不是那麽容易捅破的。

然而,就在這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曉荷和天天出事了。

這天是周末,七點鍾的時候,曉荷和天天還在被窩裏睡懶覺,就聽到一聲很大的聲響,連樓板也仿佛跟著動了一下,曉荷一開始以為是小區裏有人結婚放鞭炮,因為這裏是新小區,年輕人比較多,每到周末,總會有新人結婚,鞭炮也越來越響。

曉荷這樣想著,也就沒當回事,正想翻個身繼續睡,卻聽到樓下一陣異常的熙熙攘攘,她才覺得不對勁,急忙爬起來跑到陽台往樓下看,這一看大吃一驚,她這個單元的一樓好像著火了,火苗伴著濃煙正一陣陣往樓上湧,仿佛眨眼就把這棟樓淹沒。

曉荷看到這裏嚇了一跳,立刻想到一樓的火勢會不會蔓延上來,而火災又會不會引起爆炸,所以離開這是非之地是上策。

曉荷急忙跑回房間,自己胡亂套上件衣服,又把還在熟睡的天天叫起來,來不及穿衣服就給他裹上浴巾,然後拉著天天,衝到門口打開門下樓。可是曉荷一打開門,立刻就傻眼了,樓道裏滿是濃煙,伸手不見五指,她沒留神呼吸了一口空氣,立刻就被嗆咳得眼淚都出來了,而且此時,樓下還傳來劈劈啪啪的燃燒聲音,看來從樓道下樓的想法是無法實施了,一是不等他們到樓下可能就被嗆暈,二是不知樓下火勢如何,如果已經開始蔓延,他們下去隻能是葬身火海。

曉荷當即決定退回到房間,想其他的方法,慌亂中忘記關門,滾滾濃煙開始湧進房間,房間裏也頓時被濃煙占領,她隻好帶著天天跑到陽台上,透過窗縫呼吸透進來的空氣。

曉荷站在陽台上焦急地想著辦法,樓道下不去,她就隻能從陽台上想辦法了,可是他們是五樓,根本沒有辦法下去,隻好打開窗子大聲地喊著救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樓下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快離開這兒啊,這是煤氣泄漏引起的爆炸,弄不好會引起連鎖反應的。”

樓下站在附近察看火勢的人們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像潮水一樣往遠處退去,曉荷的喊聲很快淹沒在濃煙和大火燃燒的聲音裏。而此時,屋裏的濃煙越來越濃,窗外也是濃煙滾滾,內外夾擊,連陽台都感覺呼吸困難了。

天天被嚇壞了,一連聲地問著:“媽媽,這棟樓會爆炸嗎?我們會被燒死嗎?”

曉荷安慰著他,卻第一次感覺死亡離得如此之近,她看著天天,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火災中喪生的生命,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天天在這樣小的年紀就遭遇那樣的不幸,他還要上中學、上大學,還要結婚生子•••

曉荷想不下去了,她察看了一下四周,決定把窗簾拆下來,編成繩子把天天放到樓下去,想到做到,曉荷從陽台攀上窗戶,一邊忍著濃煙的嗆咳一邊往下摘窗簾。

窗簾好不容易摘下來了,曉荷想把窗簾撕開,可是窗簾很結實,陽台上沒有剪刀或者刀子之類的東西,她用牙咬、用手撕,使勁渾身的力氣也無法把它撕開。

這一刻,渾身汗水的曉荷想起魏海東,真後悔自己為了可憐的自尊而一直等魏海東開口求婚,如果此時他在身邊,兩個人齊心協力,一定可以渡過難關。如今麵對生死,曉荷想起魏海東的樣子,想起他們一起走過的十年時光,忽然覺得自己所在乎的那點麵子和矜持十分可笑,在真愛麵前、在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愛人麵前,誰先開口說愛你有什麽重要呢?自古不就有女追男、隔層紗的說法嗎?

此時的曉荷特別想念魏海東,想念他的樣子,想念他的聲音,如果此時他站在她的麵前,她一定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抱,向他訴說自己的如海水般的情感的。

想起魏海東,曉荷的心裏升騰起一種希望,此時隻有魏海東才能救她和天天,因為再沒有一個人會比他更在乎自己和天天的生命,她很想給魏海東打個電話,可是她找了一圈,發現這個時候和魏海東通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因為她在慌亂中沒拿手機,而房間裏早已漆黑一片,她根本摸不清手機在哪裏,當然沒有辦法聯係他。

沒有別的辦法,曉荷隻好一邊流淚一邊拚命地撕窗簾,還讓天天站在凳子上對著窗外大喊救命。然而,在一片雜亂中,這個世界仿佛把他們遺忘了。

曉荷幾乎絕望了,她腦子飛速旋轉著,想的幾乎全是魏海東,不知道他此時在幹什麽?知不知道這個消息?也許等他再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堆焦炭•••

曉荷想著想著,全身不寒而栗,從發現火災到現在,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她感覺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