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坐在沙發上拍著自己健忘的腦袋,猛地想起夫妻生活真正絕跡是從春節過後的分**件開始的,曉荷之所以稱之為事件,是因為那是她和魏海東的婚姻史上的第一次冷戰。

曉荷記得那是年初七的晚上,舊的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開始了,生活總會有一些改觀,於是魏海東在春節後準備上班的前一天對兒子天天鄭重地說:“天天,過了新年,你就又長大一歲了,從今天開始你要自己在小臥室睡覺了,而且睡覺時也不許再讓媽媽陪,知道嗎?”

天天一聽到爸爸的話小嘴就撅了起來,他磨磨蹭蹭地挨到媽媽的身邊,用求助的目光看著曉荷,曉荷看著兒子無助的眼神一下子心軟起來。她本來是打算春節過後再給兒子分房間的,天天已經五歲了,躺在**都有半邊床那麽長了,雖然國內的孩子和西方國家的相比普遍要分床晚一些,但五歲也是極限了。

可是麵對天天求助的目光曉荷還是有點心疼,天天雖然外表長得像爸爸,但性格很像她,敏感而膽小,不但怕黑,連夏天打雷都會嚇得發抖,所以每到夏天她都會反複叮囑幼兒園的老師,打雷的時候要多安慰天天,對老師好話說盡、極盡奉承,隻為了不讓天天受到驚嚇。現在看到天天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又想安慰幾句,鼓勵天天做一個勇敢的男子漢。

可曉荷沒想到魏海東看到兒子怯生生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他一把把天天從她的身邊拉開,大聲嗬斥道:“我說過了,不要什麽事都去找媽媽,你看你被你媽慣成了什麽樣子,一點也不像個男孩子,以後你就自己睡那個屋,要是不聽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天天被魏海東扯著胳膊站在客廳中央,客廳的燈光映著他小小的個子,他無助地看看媽媽,再看看爸爸,想哭,但看著爸爸暴怒的麵容又不敢哭,隻好一個勁地吸著鼻涕,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臉上滾下來。曉荷看在眼裏疼在心上,覺得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她從沙發上一下子躍起來,一把推開魏海東氣急敗壞地說:“你那麽大聲幹什麽?看把孩子嚇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曉荷說完轉過身抱住天天,天天似乎得到了鼓勵,伏在她的懷裏放聲大哭。魏海東沒有防備被曉荷一下子推了個趔趄,他倒退幾步沒有摔倒,看著號啕大哭的兒子更是生氣,但這次不是衝著兒子,而是衝著曉荷來了,他指著曉荷的後腦勺大聲說:“好,好,你就可勁地寵他吧,我看孩子就是被你寵壞了,打不得,罵不得,像個女孩子一樣說哭就哭,我看將來長成個娘娘腔,有你後悔的時候!”

曉荷蹲在地上抬頭看著魏海東,他用手指著她,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真是不可理喻,一點點小事就大發雷霆,她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魏海東變得如此暴躁易怒,動不動像頭被困的獅子一樣咆哮,現在看來真是要好好和他理論理論了。

曉荷想到這裏,聲音很低但很嚴厲地對兒子說:“天天,不要哭了,自己到臥室去,媽媽一會去陪你。”天天看著媽媽嚴肅的表情很快止住了哭聲,他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淚,一邊怯怯地看著爸爸的臉色,倒退著到主臥室去了。

曉荷看著兒子關上了臥室的門,緩緩站起身看著魏海東,他剛才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正在一臉不解地看著她。曉荷的臉上湧起一絲苦笑,這就是她的丈夫,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以往他發作完了她忍忍就過去了,但是今天她感覺必須要和他理論一番。

曉荷站在客廳中央一臉不屑地看著魏海東說:“海東,你說孩子都讓我寵壞了是不是?你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的是不是?我今天才發現,你原來是這樣看我的,你拍拍胸膛想一想,從孩子落地到現在,你為孩子做過什麽?你給他喂過一次飯嗎?你給他換過一次尿布嗎?我又上班又帶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養這麽大,你現在竟然來這樣說我,你有什麽資格?”

魏海東看著曉荷眼含淚光,仰著下巴一臉委屈的樣子,知道曉荷是真生氣了,曉荷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生起氣來十分固執,什麽事情不理論清楚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他咽了一口唾沫,口氣軟了一些對曉荷說:“曉荷,你不要扯那麽遠嘛,我們現在說的是孩子的教育問題,而不是……”

“不,我覺得我們說的是同一個問題,就是對於孩子的教育和責任問題,咱們先不說大的方麵,就說咱倆為孩子做了什麽。我知道你工作忙,你不照顧孩子我也從來沒有埋怨過你,但孩子不是一個玩物,你高興了讓他騎在你的脖子上滿屋跑,不高興抓過來就打罵,現在你更進步了,整天嚷嚷著說孩子讓我寵壞了。我倒是不想寵著他,書上也說男孩子最好多和父親交流,有助於孩子的性格完善,可是你看看你為孩子做了什麽呢?”曉荷咄咄逼人地說著,她的語速很快,竹筒倒豆子一般讓魏海東一句也插不上話。

曉荷說到最後,忽然發覺自己變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從結婚後自己一直都是個性格溫婉的人,即使煩躁的時候也很少抱怨。她知道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建一個家,她和魏海東都麵臨很大的壓力,雖然現在社會進步了,無論什麽事都男女平等,但他們的婚姻一直是傳統的模式,養家的壓力基本還是全扛在魏海東的肩膀上,女人的事業做得好可以是女強人,做得不好還可以混個賢妻良母的稱謂,男人就隻能進步,不能倒退,所以她知道魏海東的壓力要比她大得多,所以一直以來她也很體諒他。

可是曉荷現在感到很委屈,現在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你在職場就必須做好分內工作,共同的壓力她也同樣在麵對,而且她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她不抱怨並不代表她心裏沒有想法,也就更不能容忍別人把她的苦勞全盤否定,她又帶孩子又上班已經非常辛苦了,如果他體貼又怎麽可以這樣吹毛求疵?

魏海東這種聽起來高高在上的論調曉荷已經忍了很久了,平時兩個人感情好她也不會說,但是當兩個人有了分歧,她就會感到心裏憋得難受,現在爆發出來,心裏痛快了一點,但同時又有點不安,她還從來沒有這樣尖銳過,是生活改變了她還是她從心裏變成了這個樣子?

魏海東靜靜地聽著曉荷的控訴,心裏本來是有那麽一點理虧的,曉荷的確不容易,家裏家外地操持,他想低低頭認個錯算了,可是他看著曉荷不依不饒的目光,聽著她咄咄逼人的質問忽然就心煩起來,曉荷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咄咄逼人?他就算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但捫心自問還是一個很盡責的男人,隻要能多掙一點錢,他不惜出上十分力,目的就是為了讓老婆孩子過得好一點,可是曉荷因為孩子的問題就把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搬出來,什麽意思嘛。想到這裏,魏海東皺著眉頭說:“曉荷,每次和你討論問題,你總不就事論事,從來都是胡子眉毛一把抓,我和你說孩子分床的問題,你亂七八糟扯那麽多幹什麽?反正我覺得給孩子分床是個嚴肅的問題,要當機立斷。再說孩子大了,三個人睡也很不舒服,我覺得說分就分,你要不同意那我就自己睡小臥室好了。”

世上的話多說一句少說一句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在魏海東說讓孩子分床的時候,曉荷已經覺得自己今天說得太多太重了,她知道魏海東的不容易,讓孩子分床本來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她隻是覺得他的方式不對,既然他說了要分床就順坡下驢好了。

可是曉荷沒有想到魏海東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有了要挾的味道,一個大男人就這麽一點胸襟嗎?她忍不住抬頭白了魏海東一眼,不耐煩地說:“我覺得給孩子分床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而不是一下子把他趕到別的房間去,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自己睡那個房間好了。”

曉荷說完就快步走進主臥室,把他一個人晾在了客廳裏。那一夜她不知道魏海東在小臥室什麽時候睡著的,但她躺在**翻來覆去睡不著,幾次想起來到隔壁找他又覺得下不來台,而魏海東也始終沒主動到大臥室。

他們就這樣開始了分居生活,掐指算來已經三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