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清掀簾入了屋,發現屋裏頭靜悄悄的。
平日裏隻要是見她回來了,這貴媽媽都是遠遠地便出來相迎,今日是怎得了。
外屋正在清洗衣衫的平兒,朝裏頭努了努嘴,做了個鬼臉。
秦昭清見了,噗嗤一笑,猜出了個大概。
“我的好媽媽,我在那襄王府,一日下來水米未進,現下腹中可是鬧騰的緊呐!”
秦昭清快步走進內屋,瞧見貴媽媽正背著身子生悶氣,伸手趴在了她的肩頭,嬌嗔著。
貴媽媽原還在因早晨的事情氣悶,一聽秦昭清一日沒吃東西了,就啥都拋腦後了。
她忙回轉身來,拉過秦昭清,心疼道:“一日都未吃嗎?怎得會這樣?我即刻去小廚房給你拿吃食,早早都給你備下了了的。那襄王府辦的是什麽勞什子的春宴啊,還叫人餓著肚子歸家。”
貴媽媽絮絮叨叨地忙著,一道道冒著熱氣的吃食便陸續上了桌。
“姑娘快些過來吃吧!你這身子,可是不能餓著了。”
貴媽媽站在桌邊,手腳不停的幫秦昭清夾著菜。
“且夠了且夠了,媽媽坐下歇歇吧!”秦昭清笑著,招呼著梧桐也一起用些。
“謝小姐。”
梧桐樂得不行,拿著公筷夾了一些,在一旁吃著。
“媽媽可將那七寶繡鞋拿回來了?”
秦昭清夾了一筷子魚膾慢慢嚼著,這魚膾今日有些做老了。
“姑娘還說呢,今早老奴急吼吼的趕去,那雲煙齋的師傅連匝邊都還沒匝好呢!老奴想著姑娘急著穿,就給拿回家來了。誰曾想,巴巴的來,姑娘卻撇下老奴跑了。”
貴媽媽說起來又有些委屈,拿過一旁的繡鞋,背過身匝著邊。
秦昭清和梧桐交換了一下眼色,道:“好媽媽,是昭清錯了!今兒不是起晚了嘛,實是趕不上了。你說去襄王府,也不是去平頭百姓家裏頭,遲了,終歸是不好的。”
“姑娘也莫要嘴甜哄老奴了,終歸是老奴老了,討人嫌了!”
貴媽媽氣哼哼的,還是沒哄好。
梧桐機靈,忙接過話頭道:“貴媽媽這麽多絕技在身,怎得就討人嫌了!要說我,那雲煙齋的師傅,都比不上我們貴媽媽的手藝。小姐你瞧貴媽媽鎖的這邊,這針腳我在外頭是看也沒看到過,這麽精巧別致的。”
說著還湊上前細瞧了幾眼,嘖嘖稱奇。
“你個死丫頭,也哄我!”
貴媽媽側過頭輕嗤一聲,但麵上明顯已然鬆動了,“誇我別的我倒是不敢說,但要說我這個鎖邊針腳的功夫,那老奴倒是認得。這種手法,現如今也沒幾個人會咯。”
“我瞧瞧!我瞧瞧!你兩說得如此奇,到底有多精巧!”
秦昭清被她倆說得也有些好奇了,也俯過身湊過來瞧。
細眼一瞧,那精巧的菱形針腳好似紮在了秦昭清的眼中,她眼前陡然一黑,一時有些站立不穩,踉蹌了好幾步。
“小姐!”
“姑娘!”
梧桐和貴媽媽都慌了神,忙伸手扶住了她。
“貴媽媽,你說這針腳,如今沒幾個人會做了是嗎?”
秦昭清再次確認著,此刻,頭還是有些發暈,心頭卻一下子清明了。
貴媽媽不解秦昭清的意思,隻能如實回道:“這針腳手法,名喚菱角合心,據傳早前是從宮裏流出來的手法。因著有合心合意之意,以前給新婚夫婦繡喜服或是相好男女之間繡荷包繡香囊,多用這類針腳。但這針法費時費力,不好做,漸漸也就失傳了。現如今,沒什麽人會了。”
“沒什麽人會了……”
秦昭清坐在椅子上,蹙著眉,喃喃著。
她今日在文妃處,見到那香囊時,就覺得眼熟,但實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直到剛剛看到貴媽媽所用的針腳時,才赫然想起,那日晚上,在豐樂樓,那世子也是不自覺地把玩腰間的香囊,那香囊的鎖邊針腳,分明也是這菱角合心的針法!
難不成,這文妃和世子?
秦昭清心頭狂跳,有些不敢想下去。
如若這世子是和文妃有瓜葛,那他和這謝無雙又是鬧哪般?
文妃獲寵,是在柳妃有孕期間,按理來說,母憑子貴,這段時間柳妃本因是最受寵的,為何聖上反而轉頭去獨寵文妃了呢?
後來柳妃千辛萬苦,產下聖上登基的第一子,才重獲聖心。
這其中,到底是有什麽因由呢?
秦昭清眸色一閃,忽而想起頭年父親偶然提了一嘴,那柳家,卷入了一樁貪腐案,惹得聖心大怒。而參奏的,正是那謝國公!
難道!
秦昭清感覺周身的血都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這京都的渾水,遠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深上許多。自己雖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隻要一招不慎,他整個秦家,都有可能頃刻間傾覆!
怪不得今日,文妃一開口,便問那博陵郡之事,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原來是早就有人告知她了。
秦昭清不覺苦笑。
虧得自己,還覺得這宣文宏盡心相幫,心頭甚是感激,鬧了半天,轉頭就將自己賣了。
那晉仰嶽呢?他又在這其中,充當了什麽樣的角色?起著什麽樣的作用?
自己和他數次接觸下來,都覺得看不透他。他似是周身都蒙上了一層薄紗,讓人參詳不破。
秦昭清隻覺自己的太陽穴一陣陣的發緊,疲累的很。
“姑娘?你沒事吧?”
貴媽媽和梧桐瞧著她神色很是不好,又不敢貿然開口。
秦昭清有些踉蹌地站起身來,梧桐忙上前扶住了。
“晚膳我也沒胃口了,先撤下去吧。我頭疼得緊,想先回房裏躺一會。”
秦昭清略略擺手,有些有氣無力。
貴媽媽看著心焦,忙讓平兒和梧桐將秦昭清扶了進去。
“哎喲,這做的是什麽孽啊,花兒一般的姑娘,被這一府上下的事給搓磨得不成樣子。”貴媽媽歎息著,將那沒動幾筷子的晚膳盡數撤了下去。
秦昭清這一覺睡得沉,夢裏還夢到了小時候和父親母親一起去郊外大營獵鹿的場景,跑著跑著,一扭頭,父親母親卻都不見了……
“父親!母親!你們別走!”
秦昭清的額間沁滿汗珠,雙手握著錦被,猛然驚醒。
四周床幔沉沉,微弱的晨光透過那縫隙,閃著點點光亮。
隻是一場夢而已……
“小姐!小姐!前頭二大娘子和三大娘子好大的陣仗!帶了好些人過來,將我們那前廳都塞滿了!”
梧桐著急忙慌地從外頭跑進來。
“好些人?要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