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教堂的壁畫

先前在翻修教堂的時候,主教聘請了兩名畫師來按他的意思重繪教堂的壁畫,這兩名畫師中的一人是紐斯特裏亞人,出身於蘇根尼教區,但是他是在奧爾本修道院學習繪畫的,也算半個圖爾內斯特人;另外一人是聖奧美爾人,圖爾內斯特城裏的聖奧美爾商人在聽聞要重修教堂的消息後,為了取悅主教,將他從聖奧美爾請來。

主教在接見這兩名畫師以後,就請他們各自按他的吩咐作聖徒內容的壁畫一幅,一幅獻給聖西娜,一幅獻給聖奧爾本,並約定了要以這兩幅畫的優劣,來決定教堂穹頂壁畫以及其他繪畫裝飾的工作的歸屬。

兩名畫師對這個競賽都一口應承了,他們抓鬮決定了各自繪製哪一幅。

如果他們是在其他人手下工作的話,第一步就是磨製顏料,這年頭沒有地方賣畫師使用的顏料,每個畫師都自己準備自己要用的顏料。

他們的顏料配方各不相同,調製新品種的顏料也是畫師們日常的研究之一,有些配方秘而不宣,終致失傳,有些配方雖然眾所周知,但也不是每個畫師都能用得起的。二十世紀的中國畫師,為了省錢,會用國產的油畫顏料打底,用進口的顏料描繪細部。在中世紀,富有的畫師會使用珍貴的寶石——天青石——磨粉來描繪天空,而貧窮的畫師用不起這伊什塔爾女神的首飾,就隻能用磨碎的藍色玻璃來替代了。

但是,主教指示他們,先不要忙著作畫。

他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主教說,他希望奉獻給翻修後的新教堂的壁畫,要盡可能地完美,即使時間拖長一些也沒關係,這些壁畫是預備給南來北往的朝聖者觀看,激發他們的虔誠之心的,不是趕出來給女孩子們穿了參加明天晚上的跳舞會的。

他要求他們在作畫之前,先去仔細觀察主教分配給他們的模特兒,一個去醫院觀察看護婦們,一個去教堂工地觀察忙碌的工人們。

兩人得了命令,就各自背了畫板帶著徒弟們出發。

隨後,拉卡德人的來襲使得主教把這兩名畫師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連日爭戰,末了善後,主教的忙碌不比城裏任何一個人少,他幾乎已經不記得曾經吩咐過兩名畫師的競賽了,聽到這個預約才想起來。

這兩名畫師與他見過禮後,便告訴他,他們已將他吩咐的畫描繪完畢。

“唔,那我正好有空,現在就可以去看。”主教說道,“隻是……”

經曆過這樣一場浩劫之後,重修大教堂的工程很可能會放緩,這兩名畫師裏失敗的一名不用說,就是勝利者恐怕也要等一等他的工作了。

然而兩名畫師向他請求,以主教的名義,約修道院長和其他掌管教堂和禮拜堂的高級教士、城裏各行各業的首腦、富商以及教會的大施主們一起來觀看品評這兩幅畫。

“你們覺得由我一個人評價會不夠公正嗎?”主教玩味地問道,藝術上的好壞的確是一個唯心的問題,這個人的傑作在那個人眼中一文不值,但是聘請他們作畫的是主教,作為雇主,他有資格一個人做出評判,這兩名畫師的請求有些過分。

但是正因為這過分,他倒對他們起了好奇心,這兩人不是剛出師門天不怕地不怕的毛頭小夥,他們麵對的又是在本城聲威赫赫的主教,其中一名畫師還是在城裏仰仗著主教的許可和庇護做生意的聖奧美爾商人們極力推薦的,是什麽讓他們膽大到冒著得罪主教的風險來請求這樣的評判呢?

因此他口頭上做出了質問,語氣卻非常溫和,這鼓勵了兩名畫師把他們的意思向主教陳述出來。

“不,小人們不是這樣想的。”

兩名畫師看到主教並不生氣,也就大著膽子向主教說明,他們都是遠離家鄉以作畫為生的人,還有助手和徒弟要養,現在圖爾內斯特這個樣子,可以預計的是,翻修大教堂的工程會放緩,那個得到主教青睞的畫師固然衣食無憂,但是另外一個畫師卻恐怕會陷入困境。

因此,他們請求主教,預先請教會的高層人士和城裏的富翁來觀看他們的畫作,好叫那個技巧稍微低了一點的畫師的成果也能被潛在的主顧看到。

主教對他們對同行互相愛護照顧的心理十分讚賞,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過了兩日,主教就約了城裏各行各業的會長、城裏的富商、教會的大施主、劇團的團長、修道院長等人來觀看這兩名畫師的新作。

在拉卡德人帶來的一片哀戚中,這算得一件可供娛樂的新鮮事了,所以當日來的人很多,連老雅各布都來了——他聽說這次的壁畫內容非同以往,覺得發財有路,準備看看能不能做一些仿製品,打著聖圖爾內斯特大教堂新壁畫的名頭去賣。

畫師們的作品被幾塊幕布遮擋,誰也看不到他們的畫作,甚至在教堂裏出入的裝修工人們也不知道。

當日,他們也好奇地觀看和議論著。

因為這兩名畫師是在拉卡德人退兵後開始繪畫工作的,他們繪畫的方式真是別出心裁——他們不是畫完後掛上幕布,而是一開始就掛上幕布!

他們在幕布後麵工作,誰也看不到他們畫的是什麽。

這樣的保密更是激發了工人們的好奇心,有人靠近幕布想偷看兩眼,卻被畫師的徒弟們斥退。

“聖奧美爾人的畫畫規矩真古怪。”一個工人撇著嘴說,“好像看一眼,那畫就會長了翅膀飛了似的!”

“聖奧美爾人本來就怪!”另外一個工人讚同他的說法,這個工人是從其他教區來的,先前沒有與聖奧美爾人相處過,“他們的買賣都在商館裏做,不到市場區,難得他們到市場區一次,前呼後擁的,我還以為是哪個貴族老爺來了呢,搞半天是一群買賣羊毛的!”

“幸而不是賣鹹魚的,否則你就向鹹魚鞠躬啦!”一個機靈的小夥子抓到機會插了一句俏皮話,引得其他工人粗魯地哈哈大笑。

但是第三個工人是土生土長的圖爾內斯特居民,他反駁了前兩者:“可是另外一個咱們的畫師也是這樣行事的,我看,給神聖的大教堂作畫,跟給小禮拜堂畫畫的規矩不一樣。”

這個反駁很有力,圖爾內斯特大教堂自從前任主教接管的許多年裏,就從來沒有翻修過,那些原本鮮亮的繪畫都在年深月久裏黯淡了,使得畫中那些聖徒的麵孔愈發枯槁沒有生氣。而今這些工人都屬於二十歲左右的勞工階級,他們誰也沒看到過大教堂的上一次彩繪工作,誰也不能斷定用幕布遮擋是不是為大教堂繪畫的特殊規矩。

現在,看到主教和許多高級教士都來了,那天的第三個工人的信心更足了:“我說的吧,他們定然是來為這大教堂壁畫開光的!”

其他工人對他的話也深以為然,他們都伸長了脖子,等待這難得的開光場景。

明天雙更,後天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