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施主,趴在牆頭窺探人家,似乎有些不妥吧。”

沈清風低頭望去,是一位奇怪的僧人,一位懷裏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的年輕僧人。

沈清風尷尬地笑笑,躍下牆頭,解釋道:“抱歉,這裏曾經是我小時候居住的地方,快二十年沒回來了,一時興起,做出了這樣失禮的行為。”

話雖說著,沈清風的眼睛卻一直在往著僧人懷裏的嬰兒瞟去。

“原來是這樣。”那僧人注意到了沈清風的目光,但卻不以為意,也不準備解釋什麽,便要繼續向前走去,“打擾施主追憶過去了,施主請繼續。”

沈清風本以為他會說些“不要再做這樣的無禮之舉”之類的話語,結果這僧人的話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禁愣了一下。

沈清風見這僧人奇怪的行徑,不由得猜測道:“這位師父可是來自七情寺?”

那僧人看向沈清風,問道:“施主認識貧僧?”

“不認識,不過七情寺在江湖中素來以特立獨行為名,在下隻是簡單地猜測一番。”

那僧人懷裏抱著嬰兒,不便行合十禮,便微微彎腰,說道:“貧僧法號忘川,正是來自七情寺。”

“忘川和尚……豈不是七情寺當代的天下行走?”

“正是貧僧。”

沈清風心中暗自想道:“怪不得,此時七情寺應該正在應著魔教的號召,一起圍攻孟嚐山莊,此人原來是七情寺當代的天下行走,怪不得這時節還在京城閑逛。”

七情寺,江湖中一個褒貶不一的門派,由一個名為“非熊”的和尚在百年前所創立。

寺中僧人素來特立獨行,視諸多佛門的清規戒律如無物,主張“尊佛修佛不困佛”,即隻要在內心向善,尊崇佛祖,心中潛修佛法的前提下,行事便可百無禁忌,不必受困於佛門戒律。

正是因為這樣的主張,七情寺的僧人往往不像其他傳統的佛門或者道門一般,潛心修行,低調行事,反而是頻頻露麵於大小江湖事中。

這也導致了七情寺在世上的爭議頗深,一小部分推崇者認為其不拘泥於迂腐陳規,此乃通透徹悟之舉,但更多世人,認為七情寺離經叛道,行事古怪,往往將其與魔教之流相提並論。

而眼前這忘川和尚,便是這七情寺當代的天下行走。

沈清風早就聽聞過,七情寺出了一個年輕和尚,即便在離經叛道的寺中眾僧裏,也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存在。

忘川和尚,從小便出生在七情寺,是七情寺如今的方丈,秋水大師最喜愛的小弟子。他對佛法的慧根,似乎與生俱來,不論什麽佛經,過目不忘,且常有自己的心得和感悟,但同樣的,他的離經叛道,似乎也是與生俱來。

沈清風聽說過江湖上的一些傳言,比方說什麽“忘川和尚心中有一襲黃裳,思慕至極,已成心魔”,什麽“忘川和尚認為香火製度乃是佛門千古以來,最大的陋習”之類的,不知真假。

不過很快,沈清風便覺得這些風言風語,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忘川師父,這嬰兒是?”沈清風還是沒能忍住內心的好奇心,問道。

“是貧僧的孩子。”忘川和尚看向懷裏的嬰兒,眼中滿是溫柔和寵溺,“他叫小簪子。”

盡管沈清風心中已做好了準備,但聽到眼前的出家人說出此話時,心中仍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懷裏的嬰兒突然醒了過來,開始哭鬧個不停,忘川和尚很熟練地將自己的手指放到嬰兒的嘴裏,他便停止了哭泣,開始吮吸起來。

沈清風接著問道:“師父,你這是要去?”

“貧僧準備去國正寺交流傳教。”

國正寺乃是京城第一大寺,又是京城的皇親貴胄們最常去的寺廟,雖說比不上少林,但同樣也是不少人眼中的佛門正統。

“小簪子應該是餓了,施主沒什麽事的話,貧僧就先告退了。”

“忘川師父,您請便。”

望著忘川和尚離去的背影,沈清風聯想了一番,想到這畫麵,心中暗自覺得好笑,“他這一去,怕是要把國正寺的師父們都氣暈過去了。”

不過被他這麽一打擾,沈清風也不好意思再繼續什麽窺探之舉了,便想著在街上打聽打聽師父陸西屏的住所。

奇怪的是,沈清風在街上打聽了一大圈,都沒人聽說過,宮裏的棋待詔在京城裏有什麽府邸。

打聽的路上,沈清風倒是意外碰上了諸葛慢慢的馬車,正停在一家名叫“千裏齋”的餛飩店門口,這家餛飩店開了已有幾十年了,沈清風小的時候便常在這家店裏吃餛飩。

看樣子,這次是輪到盧三負責守著少爺。

盧三正坐在馬車前,百無聊賴地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看見沈清風時,也是喜出望外。

“咦,這不是沈老板嗎?”盧三對著沈清風揮揮手,又轉身拍拍車廂,對車廂裏的諸葛慢慢說道,“少爺,咱們又碰上沈老板了。”

沈清風上前和盧三還有諸葛慢慢攀談起來,毫無意外的,又是諸葛慢慢懶得動身去店裏,正等著莊老和二壯打包給他吃。

沈清風和諸葛慢慢對了一下,顯然,兩人都沒有打聽到師父陸西屏的住所。

“會不會是老師不住在京城裏?”諸葛慢慢猜測道。

“有這可能,有機會的話,我到時候問問太子,朝廷裏當差的,他肯定知道。”

在與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後,沈清風眼見時候也不早了,便趕回了客棧。

推開客房的門,蕭弱情正坐在客房的凳子上,一臉慍色地看著自己,沈清風尷尬地撓撓頭,咧嘴解釋道:“我……就是閑著無聊,上街上隨便逛逛。”

不過反常的是,蕭弱情倒沒有對著沈清風發火,就是問了句“沒發生什麽意外吧”,便和他說起了見太子的事情。

蕭弱情不知從哪兒掏出一件嶄新的青色袍子,扔給沈清風,對他說道:“明日午時,我會來客棧找你,到時候和我一起進東宮見太子殿下。明日記得換上這件新衣物,見殿下時萬不可失了禮數。”

沈清風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好奇地問了一嘴:“你怎的知道我的尺碼的?”

“目測的,應該差不了多少。你身上這件太破舊了,換下來之後就直接扔了吧。”

“再說再說。”身上這件衣物跟了沈清風挺久的時間了,要把它扔了沈清風心中還有些舍不得。

接著,蕭弱情又和他叮囑起了進宮見太子時,需要注意的諸多禮節和事項。

“咱們這位太子爺,要見我到底是所為何事?”

蕭弱情也不知道。

“進宮之後,一切謹言慎行。”這是蕭弱情今晚和沈清風叮囑的最多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