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青縣那邊來了一個小吏,說是有事要找大人。”
一個仆人匆匆走進宴席,在鄒鑫的身旁蹲下,附耳輕聲道。
鄒鑫皺了皺眉,“知道了。”
接著,鄒鑫站起身,對著眾多家兵放聲道:“諸位兄弟,我有些事要處理,你們先吃著喝著,我去去就來。”
而在鄒府的一個偏廳內,一個從青縣趕來的小吏不慌不忙地坐著,等候著鄒鑫。
“哈哈哈哈,原來是陸雲老弟,這麽遠從青縣趕過來,辛苦了。”鄒鑫還未進偏廳,遠遠地便朝著那小吏打招呼道。
那小吏聽見鄒鑫的聲音,瞬間從臉上擠出笑容,起身回道:“不辛苦不辛苦,在下身為青縣的驛丞,這本就是在下的職責所在。”
“這不正巧了嘛,我今日在府裏擺了場宴席,老弟如若不嫌,待會兒和咱們一塊兒喝酒吃菜啊。”
那陸雲擺擺手,推脫道:“多謝鄒裏正的好意。不過,宴席就算了,我這一路翻了座山,實在是有些乏了,轉達完曹大人的話,我也該休息了。”
“理解理解,咱們這偏僻地方,過來一趟確實不容易。不知曹大人有何指示啊?”
“曹大人讓我轉達說,他這幾日縣裏的事務繁忙,後天他侄子的生辰他就不到場了,他托我送來了給侄子的禮物。”
鄒鑫嘴上連連說著“多謝”,臉上的神情卻並沒有什麽變化,一臉平靜地接過了陸雲遞過來的禮物。
接著,陸雲湊到鄒鑫身旁,低聲道:“鄒裏正,曹大人還讓我和你說一聲,你在雙崖鎮做的那些醃臢事,他都清楚得很。收斂一點,別太過火,雖然你們是連襟,但是真做得過了,闖了禍,他也保不住你。”
鄒鑫連忙點頭稱是。
陸雲最後補充道:“還有一句老生常談的話,曹大人讓我一定要再次提醒你。絕對不能讓無關人等知道你們的關係,隻有這樣,你在雙崖鎮做的那些事情,他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不希望他的仕途和家庭,被你給牽扯和拖累,聽明白了嗎?”
“是是是,你讓曹大人放心,這些話我一直都牢記於心。”鄒鑫唯唯諾諾地應聲道。
待陸雲離去後,鄒鑫抄起一個桌上的茶壺,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媽的,不過是個傳話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鄒鑫在偏廳一通發泄,嚇得府裏的仆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不敢吱聲。
而在離開偏廳時,鄒鑫的臉上已然重新換上了一副笑容洋溢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再次投身於宴席的歡聲笑語,放浪形骸之中。
這一場宴席,一直持續到深夜。
次日。
太陽照常升起。
雙崖鎮又迎來了一個尋常的陽光明媚的日子。
街上,是形形色色的攤販和稀稀拉拉的吆喝聲。
兩個鄒府的家兵今日沒有排到巡邏的任務,難得的休息時光,即便昨夜的酒還沒完全醒,也還是早早穿上便裝,在集市上漫無目的地溜達。
逛到一半時,其中一個家兵拿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同伴,朝著一個攤位努努嘴,示意同伴。
另一人順著方向看過去,那是一個賣水果的小攤。
攤主是一位半老徐娘,從依舊精致的五官不難看出,年輕時定然是個美人。
她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身材單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盡管畫著一層薄薄的胭脂,但還是不能完全掩蓋住她有些憔悴的臉色。
那倆家兵認得她,她便是昨日吳老二在宴席上和寇陵爭執時提到的許寡婦。
據說許寡婦當初嫁入夫家才一年不到,丈夫就因為幹活時犯了頭風,一下子去世了。婆婆嫌她晦氣,覺得是她克死了自己兒子,沒過多久就把她趕了出去。
不知道許寡婦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不在人世了,反正鎮上的鄉親們都是這麽傳的。
許寡婦就這樣一個人在雙崖鎮生活了十幾年,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整日靠著擺水果攤過活。
她姣好的相貌也成了她的拖累,鎮上的不少男人垂涎她騷擾她,不少女人嫉妒她詆毀她。反正,大家都知道,她就一個人,無依無靠。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她“攀”上了鄒府裏的一個叫寇陵的家兵頭目,才有所改善。
當然,這都是鄉親們的臆測。
不過,寇陵也確實經常來光顧許寡婦的水果攤,對她也是頗為照顧,這些都是鄉親們看在眼裏的,平日裏自然也不敢再太過欺負她。
不過鄉親們怕寇陵,這兩個家兵可不怕。他倆的上司是吳老二,和寇陵最是不對付。
這倆家兵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朝著許寡婦的水果攤走去。
由於身著便服,許寡婦並沒有認出倆人便是鄒府的家兵。
“欸,你這個梨子甜不甜?”
許寡婦露出笑容,連連保證道:“甜,保證甜,不甜不要錢。”
“那你幫我多稱點,稱個三斤。”
“好嘞。”
一番東挑西揀,兩個家兵最後總共挑了三斤梨子,三斤青棗,和兩根甘蔗。
許寡婦很是高興,沒想到一早便來了這麽大一筆生意。
沒想到,倆人各自啃了一口梨子,接著提起一籃筐水果,轉頭就走。
“誒誒誒,你們還沒給錢呢。”許寡婦趕忙拉住那兩個家兵。
“給錢?給什麽錢?”那倆家兵嘴角微微翹起,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姑娘,不是你說的不甜不要錢嘛?這梨子不甜啊。”
許寡婦登時也明白了兩人是來找茬的,一邊緊緊抓著其中一人的衣袖,不讓他們走,一邊大喊道:“來人哪!有人買水果不給錢哪!”
本就是地處集市,鎮上比較熱鬧的地方,沒一會兒就引來了一些人的圍觀。
其中就有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的張小別。
關於沈清風昨日和他說的“活法”,他思考了整整一晚。
成為不了叱吒江湖的武林高手,他的人生,還有沒有另外一種活法?
隻聽“啊”的一聲驚叫,打斷了張小別的思緒。
那其中一個家兵急了眼,一把甩開許寡婦的手,反手對著許寡婦的臉便是一個巴掌。
“媽的,一個臭婆娘,沒完了還!吃你幾個梨子怎麽了!”
眼看圍觀的人群都在指指點點,言語譴責,卻無一人真的上前幫忙,張小別果斷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家兵的手腕。
“喲,這還有個見義勇為的。”一個家兵有些意外地說道。
顯然,他倆平時在鎮子上飛揚跋扈慣了,沒想到會有人出手製止他們。
那被製住手腕的家兵嘴上罵了一句,另一隻手丟下裝滿水果的籃筐,抬起便朝著張小別的麵門打去。
籃筐落在地上,水果撒了一地。
張小別雖在武道上走了歪路,全然依靠自己的感悟,荒廢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可畢竟苦修數年,豈是兩個在鎮上作威作福的家兵可比的。
張小別全然不顧朝著他麵門打來的另一隻手,將他製住的手腕反關節狠狠一扭,將那家兵的身子轉過去,手臂拷在背後,往下一壓,三兩下便擒住了那家兵,疼得那家兵哇哇直叫,另一隻手自然也就打不下來了。
圍觀的人群見這小夥子這般好武藝,紛紛叫好。
“你幹什麽!好大的膽子!”另一個家兵見狀,連忙大聲喊道,“我們可是鄒裏正府上的家兵,趕緊把手給我鬆開!”
張小別起初看著他倆身著的便裝,以為隻是兩個鬧事的地痞混混,沒想到見義勇為竟招惹了“地頭蛇”,晃神之間,手上的力道鬆了些許。
那被擒住的家兵看準時機,連忙掙脫開來,站到同伴身後,活動活動自己的關節,疼得發出“嘶嘶”的聲音。
“你小子叫什麽!敢對我們出手!”
“怎麽?鄒裏正的家兵就可以在鎮上橫行霸道了嘛!”張小別回應道。
“就是!家兵就可以蠻不講理了嗎!”圍觀的鎮民們幫腔道。
顯然,對於這幫家兵,鄉親們沒有什麽好感,甚至有的人可以說是對他們深惡痛絕。即便家兵中也有不少好人,盡職地保衛著他們的雙崖鎮,但數量自然是遠不及那些橫行霸道,作威作福的家兵的。
正爭論著,隻聽遠處一聲急促而響亮的哨聲傳來,一隊正在巡邏的家兵發現了這裏的情況,趕了過來。
“哼哼,小子,你等著瞧吧。敢對我們出手,我看你以後還怎麽在雙崖鎮混下去!”那先前被擒住的家兵方才丟了麵子,此時正惡狠狠地對著張小別恐嚇道。
那許寡婦在身後輕輕拉了拉張小別的衣袖,小聲道:“這位義士,多謝你替我出頭。但你還是快些走吧,他們都是一夥兒的,犯不著和他們杠上。”
“可是你……”張小別擔心道。
其實,張小別的心中也不太願意和鄒府的家兵起衝突,畢竟在這雙崖鎮,“道理”是握在鄒鑫和他們的手上的。若是結下梁子,隻怕他以後在雙崖鎮是過不安生了。
“沒事的,一點水果而已……大不了我當送給他們了,你快走吧。”
張小別又一次陷入了選擇。
是走是留的選擇。
而在另一邊,沈清風思忖了一夜,已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一早跟掌櫃的結了銀子,騎上那匹太子相贈的寶馬,離開了雙崖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