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核桃正吃得起勁的小皇帝,突然感到腦袋後麵一陣涼風襲來。

他左看看右看看,臉色不由得一白。

不會真的有鬼吧?

看著躺在一堆核桃殼上的傳國玉璽,小皇帝懵了!

天呐,他都做了些什麽?!

“郭誠,還不趕緊把它收起來。”小皇帝咽了口口水,故作鎮定地下令。

郭公公看著桌子上的燭台忽明忽暗,額頭上冷汗直冒。

這種詭異的感覺又來了!

好怕怕!

就在他準備伸手去碰遇襲時,一道身影突然推門而入,嚇得兩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哎喲,你個天殺的,進來不知道提前吱一聲?一點規矩都沒有!”郭公公看清來人,撫著胸口怒視著對方。罵完了那小太監,郭公公又轉過身來給小皇帝賠罪。“老奴治下不嚴,請陛下降罪。”

小皇帝嚇得不輕,但也不至於為了這麽點兒小事遷怒無辜之人。看到那小太監手上抱著的奏折,小皇帝不禁感到頭疼。

皇帝不好當啊,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他登基以來,還算勤勉,天還沒亮就起床,一直忙到戌時三刻才敢歇下。

不說廢寢忘食,卻也沒荒廢,難得有半刻清閑的時候。可即便如此,折子還是成堆成堆地送到他的禦案之上。

最最讓他難受的是,這些大臣匯報一個事情都愛長篇大論。應經論典,洋洋灑灑寫上上千字。明明一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非得東扯西拉,寫一大堆毫無意義的話。每次看到這些華而不實的文章,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一本奏折,他需要花一盞茶甚至是更久的時間才能看完,白白耽擱功夫。

然而,他一再強調,那些臣子們仍舊不改。

事關朝政,他不敢鬆懈,隻能硬著頭皮去讀那些生澀枯燥的文章,而後給他們下一步的指示。這一堆的奏折看完,要近兩個時辰。

日複一日,哪兒能不累。

小皇帝默默地歎了口氣,認命地拿起了其中一本。

插著腰站在對麵正要開罵的先帝看到這一幕,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這一切,本不該老七承受的。

他打小被嬌寵著長大,上麵有好幾個兄姐疼著,原本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若沒有七王之亂,如今坐在這龍椅上的就是他!

算起來,他如今也不過才十二三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呢!

先帝雖惱怒他一些幼稚的行為,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舍不得讓他沾染上陰氣。人鬼殊途,陰陽相隔,碰了他恐對他身子有礙。

最後,先帝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轉身飄了出去。

他雖貴為皇帝,卻沒怎麽享過福。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軍營裏,不是在練兵就是在打仗,沒過過幾天舒坦的日子。因為年年征戰,他不可避免會受傷。每次傷剛養好一些,就又奔赴戰場,周而複始,使得原本底子還不錯的身軀漸漸變得千瘡百孔。

在最後那一戰,他因為力竭而未能避開那致命的一箭,死不瞑目啊!

成了鬼之後,他的身子變得輕飄飄地,連路都不用走,直接用飄的,倒是挺省事。

從承恩殿出來,先帝又在宮裏其他地方溜達了一圈。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他就住了一年,好些院子都沒去過呢。還有他的那些後妃,不知道過得如何?

他就這麽四處遊**著,然後不知怎麽的,人就到了原先的將軍府。如今這府裏頭空****的,安靜得很。除了偶爾有巡邏的侍衛提著燈籠走過,就隻剩下嗡嗡嗡的蟲鳴鳥叫。

先帝漫無目的的遊**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原先楚氏住的那處院子。

相比起其他幾處院落,這裏似乎顯得格外蕭條。

院子門上了鎖,鎖的上麵鏽跡斑斑,可見有好些時候沒有打開過。院子裏還維持著原樣,隻是疏於打理,雜草叢生,石階上布滿了苔蘚,橫梁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楚氏是他的發妻。

他仍舊記得剛成婚那會兒,她嬌羞地喚他夫君的模樣。那時候,沈家已然沒落,求娶她亦是看重楚家的財力。可誰能想到,他會愛上一顆棋子。

楚氏溫柔賢惠,還懂得持家。他在外征戰,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可就是這樣一個賢德的女子,卻在他凱旋之際暴斃了。他回府時,連她的屍首都沒能見到。家裏人都說,楚氏是染了時疫,為了不牽連府中老小才選擇的自縊。但她一個內宅婦人,又怎麽會無緣無故染上那樣的病。更令人可疑的是,楚氏的陪嫁也都不見了。

老太太說,是楚家將他們要了回去,他便沒再過問。後來,他隱約聽到下人們議論,說那些奴仆其實都是被老夫人給趕出府的。有些,甚至還發賣到了遠處。

他越發肯定,楚氏的死有蹊蹺。但不管他怎麽查,都找不到任何線索,最終隻能放棄。

一年後,崔氏進門,他便很少再過問內院的事情。

回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

他有愧於楚氏啊!

生前,沒能護好她,生後亦沒有給她尊榮。登基之後,他原本想追封她為皇後的,可為了帝位的穩固,他不得不依仗崔氏一族。崔家反對他追封楚氏,最後一番討價還價,給了個夫人的名份。

好在楚氏之子沈巍能力出眾,被立為太子,朝中反對的聲音比較小。

這也算是對楚氏的一種補償吧。

待他駕鶴西去,太子登基,亦可以給楚氏追封。

可惜......

想到太子,先帝胸口又是一陣難受。

*

顧晏不在的這段日子,沈嫣又失眠了。習慣了他的陪伴,寬敞的床榻突然空了一半,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麽。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踏實。

這天夜裏,沈嫣眯了一會兒,醒來之後就睡不著了。

她想起那日不小心被兄長的佩劍割破手指,鮮血融入刀刃轉眼就消失不見,而圍繞在劍周圍的黑色霧氣也漸漸有了一些形狀。

她之前就聽說過,若兵器殺氣太重,就會有陰氣聚集。尋常人若碰了這些帶著死亡氣息的東西,就會被附著在上麵的陰氣所傷,繼而影響壽命。

可她除了被劍刃割傷流了幾滴血,並無異樣。

顧晏不放心,請了禦醫過府給她把脈,亦是沒有任何損傷。

沈嫣不禁想,難道是她體質特殊,所以才百無禁忌?想到她能見鬼的事實,好像也能說得通。

反正是睡不著,沈嫣索性偷偷溜下床,去隔壁小書房取了那柄佩劍,放在燈下細細地打量。這一回,她拔劍的時候格外的小心,沒再受傷。

寶劍緩緩地開啟,封印在裏麵的幽靈漸漸覺醒,化為人形落在了書案前。

沈嫣縱然見慣了各種各樣的鬼魂,但像眼前這位渾身滿是戾氣的卻是頭一次。

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怨氣似乎格外的重,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沈嫣握了一張護身符在手裏,壯著膽子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對方看起來渾渾噩噩的,一開始並沒聽見沈嫣的詢問。沈嫣於是又問了一次,他的眼神終於恢複了焦距,緩緩地朝著她看了過來。

“殺,殺!”他突然目露凶光,一直重複著這樣一個字。

沈嫣嚇得捂緊胸口,逼著自己冷靜。

他不過是一縷幽魂罷了,傷不到她的!

“你究竟有何冤屈?為何附身在兄長的佩劍上?”沈嫣壓低聲音問道。

他低頭看了那柄寶劍一眼,情緒忽然激動起來。“末將愧對殿下的信任,沒能及時趕到,以致於先行軍全軍覆沒......”

聽到末將這個稱呼,沈嫣猛地一驚。

難道說,他曾是沈巍的手下?當年兄長遇到埋伏,九死一生,其中真相已無人知曉。時隔三年,想要再查已是無從查起。若能從此人口中知道一些線索,或許可以將幕後真凶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