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的事還沒有眉目,嫌疑最大的本是那女子,可那女子沒有傷,不但沒受傷,還與與洛安如膠似漆,說不出的恩愛。

這幾日洛孤雁仔細觀察洛家的人,每個人都跟沒事人一樣,看不出任何異樣。

那晚的黑衣人究竟是誰呢?

沈方鶴一邊擺弄著那對骨牌一邊琢磨著那晚的事,想到最後心裏突然蹦出了一個人,張憐兒。

洛家出事那晚洛孤雁把洛家的下人查了一遍,但沒查張憐兒,因為張憐兒畢竟是客人,礙著李東平的麵子也不能查,再說誰也不會在意這個神神道道的年輕人。

還有那晚張憐兒來要金創藥,拿走了許多。

一個在街頭打架鬼混長大的人,跌破手腳頭臉都是司空見慣的事,一些皮肉傷抓把鍋灰糊巴糊巴就過去了,找郎中買創傷藥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丟人的表現。

不對!

沈方鶴皺緊了眉,張憐兒不是跌破皮那麽簡單,肯定另外有傷。

可那晚的他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別的也沒有看出有什麽,自己的淩空一指,正中了那人的肩頭,至少讓那人肩膀多一個窟窿。

張憐兒若是那人,肩膀受傷走路必會歪斜,更不會走時還兩手並用為自己關上了醫館的門。

可不是張憐兒又是誰呢?張憐兒的金創藥是買給誰的呢?

“郎中先生。”

門口有人叫,接著來人邁步進了屋。

沈方鶴抬頭一看,一個身穿青色衣衫的中年人已到了麵前。

看此人不過四十左右,長方臉尖下頜,膚色白皙眉眼勻稱,顧盼間有一種富貴之氣。

沈方鶴忙把來人讓到了座上,開口問道:“貴客登門,莫不是身體有哪裏不適?”

“沒有,”中年人微笑著欠了欠身,“在下姓陳,是後街賭坊的,前晚我的一個小夥計與客人發生了爭執,兩人動了手,我那夥計受了點傷,所以到先生這裏取些金創藥。”

沈方鶴奇道:“前天晚上受的傷為何等到今日才來取藥?”

“先生,是這樣的,我家中原本還備了一些金創藥,把家中用完了才來先生這裏的。”

姓陳的話說的也沒有不對的地方,但沈方鶴就是覺得有點怪:“傷者見好了嗎?”

“見好,”中年人連連點頭,“好多了,好多了。”

沈方鶴取過金創藥包好遞給那人,說道:“若是傷口不見愈合帶他來醫館,或者敝人出診也行。”

陳姓中年人連連點頭道謝:“多謝先生、多謝先生。”

那姓陳走後,沈方鶴又把他剛才說過的話琢磨了一遍,聽他的口氣他是賭坊的掌櫃,可前兩日曾聽李東平說過,賭坊的掌櫃姓梁,叫梁守業,曾在洛家辦喜宴時跟李東平在一個桌上喝過酒。

這梁守業什麽時候改姓陳了?還是賭坊換了主人?

醫館無病人登門,閑來無事在紅泥小爐上烹起了茶。

水開茶香,香味四溢。燙過茶碗倒上一碗,湊近唇邊剛要喝,門外響起了掌聲。

“好茶,好香的茶!”

沈方鶴放下茶碗唉了一聲:“祁掌櫃總是在敝人喝茶的時候來,難道是想喝敝人的茶?”

“能喝固然好,不給喝在下還是要來!”

“唉!本來敝人的茶是舍不得給別人喝的,可今天似乎煮得多了些,就請祁掌櫃替敝人解決了吧!”

祁山笑嘻嘻地坐了下來:“那在下隻好勉為其難了,為先生你排憂解難。”

沈方鶴知道祁山不是來喝茶的,果不其然,茶沒喝幾口,祁山就開了口:“先生,剛才那人可是後街賭坊的陳雙?”

沈方鶴暗道:原來那姓陳的叫陳雙。

“聽他說是賭坊的,祁掌櫃知道他?”

祁山哈哈一笑:“在下閑時也愛賭上幾把,去過幾次月半賭坊,聽說過陳雙陳掌櫃。”

“月半賭坊?”沈方鶴啞然失笑,“怎地取了這個古怪名字?”

“因為賭坊原來的掌櫃的是個大胖子,所以叫月半賭坊。”

原來梁守業是個大胖子,這賭坊的名字取得有點意思。

“梁掌櫃為何把賭坊讓給了這陳雙?莫非賭坊的生意不好?”

祁山搖搖頭,說道:“好!賭坊的生意相當好!在下去過賭坊幾次,一到晚上賭坊中可說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

沈方鶴皺起了眉頭:“黃梁陳人很有錢?”

祁山笑了:“先生錯了,不是有錢人才去賭,沒錢的人才想著一晚發家陡然而富。”

“賭錢的每人都想贏,每人都贏又有誰願意輸?”

“那就看誰倒黴了!”祁山聳聳肩,兩手一攤,“前晚我就遇見個倒黴蛋,一晚上輸了上萬兩!”

上萬兩?

沈方鶴吃了一驚,上萬兩銀子是平凡家庭可望不可及的,看來輸錢的是生意人。

“一本當鋪的滕一本。”

“是他!”

沈方鶴心頭一動,看外表老實憨厚的滕一本也喜歡賭?

“喜歡,”祁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嘴角露出了一絲琢磨不透的笑,“此人不單單喜歡賭,還喜歡送銀子。”

沈方鶴更聽不懂了:“送給誰?”

“送給那些賭徒。”

“怎地個送法?”

祁山笑得有點陰:“那晚我在他身後,有一副牌他拿了一個天杠一個至尊寶,其他三家都是三點兩點的小牌,他也不亮牌,牌一推直接賠錢,一把賠了近千兩。”

沈方鶴驚得眼淚睜得老大:“還有這種事?”

“所以我說他喜歡送錢。”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祁山笑嘻嘻地道:“開當鋪的都是有錢的大爺,怎在乎這點錢。”

家裏再有錢也不能這樣送,何況在賭桌上送得不明不白。

此事雖有些古怪,但畢竟人家送的是自己的銀子,別人管不著。沈方鶴話題一轉,又說回了陳雙。

“既然賭坊的生意如此好,梁掌櫃怎麽會把它賣給陳雙呢?”

祁山又笑了:“先生又錯了,這不是賣,是送。”

“送?”沈方鶴又懵了,難道梁守業也跟滕一本一樣,家裏銀子堆不下了?

“對,是送!”祁山很肯定地說,“因為陳雙娶了梁守業的女兒。”

這還差不多!娶了梁守業的女兒就是梁家的女婿,老嶽丈送女兒一些東西是很正常的。

祁山卻不這麽認為,他覺得陳雙不正常。

“梁守業一百八十幾斤,人稱大胖子,他的女兒有多重先生猜一猜?”

沈方鶴皺起了眉頭:“難道比他還胖?”

“對嘍!比他還胖,兩百掛零!”

沈方鶴又回想了一下陳雙的身材容貌,心裏不由咯噔一下,這陳雙眉清目秀長得是一表人才,若是硬要找缺點,就是年齡大了一些。

“可能是姑娘比他年輕吧?”

“哈哈哈……”祁山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年輕,可能比他還要大上幾歲。”

沈方鶴不說話了,聽到這裏這事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這陳雙看上了梁守業的家業,娶他姑娘隻是圖財。

沈方鶴打心眼裏不相信陳雙是這種人,若他真是這樣的人可真糟蹋了那副好皮囊。

可他不知道,做這種事的人都有一副這樣的好皮囊,要不也騙不了人家的姑娘。

“這陳雙是哪裏人?”

“聽說是外地人,剛到黃梁陳不久。”

“祁掌櫃也是外地人!”沈方鶴瞅著祁山。

“先生也是外地人!”祁山嘴角噙著笑。

兩人都沉默了,這些日子黃梁陳來了不少的外地人,他們是為了什麽到的黃梁陳?沒人知道!

爐火弱了,茶已涼。

祁山也知道到了該走的時候,站起來剛走兩步又回頭問道:“在下托先生的事給辦得怎麽樣了?”

沈方鶴收拾著茶壺茶碗,頭也沒抬:“再等兩日,洛二爺這兩日忙。”

祁山不說了,輕飄飄地出了屋,一路向北去了古玩店。

夜初黑,殘月如勾。

月半賭坊裏早已湧滿了滿懷期待的賭徒。

“下注、下注、下……”

“買定離手。”

“開、開、你倒是開呀……”

吆喝聲,骰盅搖晃聲,伴著咒罵埋怨。空氣中彌漫著多種味道混合的氣味。

最中間一張賭桌,莊家是個滿臉紅光的大胖子,麵前堆著亂糟糟的一堆銀票,看起來都是贏來的。

那胖子也顧不上整理銀票,咧著大嘴笑著,雙手劈裏啪啦地擺弄著桌上的骨牌。

“下注、下注!不下三百三,贏不來六百六,下、下……”

“嗷”地一聲,圍在四周的賭徒像炸開了鍋,銀票、銀子、銅錢像雨點一般砸在了桌子上,天門坐著的是個瘦小枯幹的中年漢子,看模樣像是輸了不少,垂著頭沒了精神。

可能是牌運不佳,在他門前下注的也沒有幾人。其他兩家門前都有個幾百兩銀子,唯獨他門前加上他自己的不過幾十兩。

骰子擲出,在桌上滾了幾滾,三、六成九,莊家領頭。

莊家這次的點不大,前道三後手六,這樣的點數不可怕。

可等其他三家亮出牌來眾人都傻眼了,兩家癟十配三點,一家一點配二點,通殺!

莊家通殺。

胖子笑得喝不攏嘴,麵前又堆起了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