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和怎麽也不敢相信,區區一個月的時光,
這世事,怎麽就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個嚴厲不與他親近的父皇沒了,
素蘭山河崩塌了,
他的愛人,那個他一心相待的人,卻是一直在利用他,欺騙他,最後奪了他的江山,逼死了他的父皇,
因為寧錦月說的那些,他不可否認,他恨素蘭皇,恨他獨霸專製,恨他殘忍冷情,但無論他怎麽恨,那也是他叫了十九年的父皇,他的親生父親啊,
可偏偏,逼死他的人,是他一心愛著的人,
他寧子和做錯了什麽,老天要讓他遭受這些,
他寧可去死,也不想承受這樣痛失一切的痛苦啊……!
寧子和雙手抱著頭,將臉埋在雙肘之間,整個人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死亡的消殘,
那人悲痛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忍不住,跪著上前幾步開口勸道,
“殿下,屬下知你難過,但你還有許多是要做,你不可以消沉啊。”
“殿下,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替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裏的素蘭百姓想想啊,”
“對了,還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柔弱無依,殿下如果撐不住了,那麽她該依靠誰啊殿下!”
寧子和本來聽了之前的話都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聽到最後一句,他身子一僵,隨後怔怔的抬起頭來,
看著他紅腫的眼睛和咬出鮮血的唇瓣,那人神色一痛,放輕了語氣,
“殿下,你想想公主,你和公主都還年輕,你身為皇兄,你得照顧她啊!”
那人話落,
寧子和神色有些失神,但還是忍不住喃喃道,
“對,錦月,父皇說了,我得照顧錦月,我得照顧她……”
寧子和口裏輕喃出聲,
“錦月在那?她在那?”
聞言,看著他這般模樣,那人低低歎了一句,
“殿下,公主早一步去往素蘭十六州了,如今,外麵都是李菁那逆賊的人,屬下得趕緊帶殿下離開,殿下你振作一點,好嗎?”
話落,那人目光充滿忐忑的看著寧子和,
而寧子和沉默許久,最後在那人越來越快的心跳聲裏,僵硬的點了點頭,
見狀,那人大喜,連忙起身,想要去扶寧子和,
而寧子和並未要他扶,
他自寧自站起身來,將那書信摧毀,隨後麵色異常平靜的看著那人,
“外麵都是人,我們怎麽離開,若是真交手,我們不一定走得了!”
寧子和話落,那人站到他身旁,
“殿下放心吧,這兩日,屬下已經將他們換班的時間摸清楚了,隻需再等半刻鍾,他們的人一換班,我們便可以從後門小路離開,天亮之前,他們不會來殿下的房間,我們有半夜的時間趕路,而等天亮,十裏外會有人在那裏接應殿下,護送殿下繞過景州,前往素蘭十六州,”
那人話落,
寧子和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隨後不再說話,
而知道他此刻心情有多麽糟糕,那人也識趣的守在一旁不吭聲,
而中途,有一隱衛破天荒般前來巡查,但好在,被寧子和有驚無險的應付了過去。
半刻鍾沒有多久,
時間一到,寧子和果然聽見了外麵有人離開的聲音,
絲毫不耽擱,
隻待那幾個隱衛剛剛走開,寧子和便和那侍衛自一側窗戶翻窗而出,兩抹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裏,
不久後,素蘭,皇宮之中,
李菁背手立於窗前,而在她身後方的房間裏,
一個黑衣男子單膝跪倒在地,神色緊凝,
殿內隻有兩人,但是,
自李菁身上所釋放出來的寒意,讓整個房間如同冰窖一般,
明明是陽春三月,但跪倒在地麵上的那人卻是渾身顫抖,後背濡濕,許久,之間站立在窗前的纖細身影緩慢轉過身來,
目光平靜的看著眼前之人,
“你方才說什麽?你在給我說一遍?”
她冰冷陰沉的嗓音落下,
跪倒在地的那人渾身一顫,片刻抖著聲音開口道,
“回主子,有人,有人深夜潛入小院,將太子殿下帶走了,屬下等次日發現時便派人去追了,但是對方明顯有所防備,抹去了所有的蹤跡,我們的人,沒有能找到太子殿下,請主子降罪!”
那人話落,
李菁猛地抬腳,
一腳狠狠踢在那人胸口上,
那人原本跪著的身體直接朝後飛去,最後砸落在一旁的柱子上,噴灑出一大口鮮血,最後摔落在地,
但隻是片刻的功夫,
那人便又爬起來,隨後捂著胸口,艱難的跪回到地上,聲音虛弱,
“請主子降罪……”
李菁目光冷冷的看著那人,
“我離開之前是怎麽交代你們的?寸步不離,什麽叫寸步不離?而如今倒好,你能告訴我,他被人帶走了你們都不知道,那我留你們何用?”
李菁話落,
那人眸光裏頓時一片死寂,他垂著頭,跪在地上,不敢輕易開口,屋內氣氛頓時嚴峻下來,
許久,
就在那人心裏愈發忐忑,就快要放棄生的希望之時,
李菁突然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開口道,
“念在你們跟隨我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我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
話落,李菁轉過身來,目光冷沉,不帶一絲感情,
“我給你們七天的時間,七天內,你們若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你們便不必回來了,拔刀自裁吧!”
李菁話落,
那人臉色一白,但眸光還是不由自主晶亮了兩分,
“多謝主子開恩,屬下就算拚了命,也一定將太子殿下找回來!”
他話落,
李菁神色無波,隻是許久才又囑咐道,
“此事切忌私下去辦,嚴禁走漏任何風聲,其次,追尋途中,不得傷到他一絲一毫,不然,別怪我不留情麵!”
李菁話落,
那人沉聲應是,
聞言,李菁一擺手,將人打發了下去,
而等那人離開後許久,
李菁突然走到房間內側,
隻見她抬手在一個鏤空雕花青柚白花瓷瓶上一摸,哢的一聲響,那內側的牆壁上突然裂開一條細逢,隨後自那細逢處,牆壁突然朝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李菁沒有做任何停頓,
直接抬步朝下方而去,
那是一條長長的甬道,
甬道兩邊是刷了黑漆的牆壁,牆壁上零零星星掛著幾盞油燈,發出昏黃微弱的光芒,
而隨著李菁走動所帶起來的風,
那些光芒不停晃動,
映襯的整個甬道裏彌漫著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
然而,李菁就像是毫無所覺一般,
直接抬步朝裏而去,
片刻,
她穿過長長的甬道,最後來到一座石室之前,
那石室沒有門,但裏麵擺放著幾盞大油燈,照的整間石室燈火通明,
李菁剛走出甬道口,隔著五米的距離,便看到了石室裏的兩個人,
說是兩個人,其實是一個躺著昏迷不醒,另一個站在一旁,彎著腰,在昏迷的那人身上弄著什麽,
彎著腰的那人背對著甬道口,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隻是從他身上緋色的錦袍和寬肩窄腰的身形來看,那應該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似是聽到了動靜,那人頭也不回,隻是低歎出聲。
“來了啊,我得告訴你,我沒辦法救他,我隻能保他暫時不死,你要救他,得另尋一人,”
那人話落,李菁抬步走到石室門口,隨後聲音冰冷。
“我不管,你要是治不好他,你也別想離開這裏!”
“嘿,我說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那人像是被刺激到了,猛然間站起身回過頭來,
石室內燈火通明,
所以那人的容貌極其清晰的顯露出來,
那是一張極其俊美的容貌,眉眼很秀氣,但秀氣歸秀氣,卻絲毫不顯娘氣,反而給人一種斯文儒雅的清流之感,
不過,他此刻的言行舉止,卻跟斯文儒雅沾不上半點關係,
隻見他身穿一襲緋色錦袍,兩邊寬大的袖擺被他綁到胳膊上,亂糟糟的袖擺下,露出他一雙線條流暢,肌肉分明的小臂,
而目光在往下,隻見他雙手戴著一副薄到透明的牛皮手套,手套上沾滿了鮮血,而右手裏,還拿著一把染血的有成年男子中指般大小的銀色小刀,
此刻,他一手舉刀,
微抬著下巴看著李菁,
“你十裏換一人,百裏加急拚了命把我叫過來,我還以為是不是你快翹了,結果沒想到,你竟然是為了這麽個糟老頭子,為了他也就算了,如今還為了他對我放狠話,李菁,你玩我呢吧?”
緋色錦袍男子話落,
李菁神色無波,目光隻是冷冷的看著眼前男子,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你必須保住他的命,他若死了,我說不讓你離開就不會讓你離開,不信,你可以試一試!”
緋色錦袍男子一雙如畫的眼睛眯了眯,片刻幽幽出聲道,
“你來真的?為什麽?李菁,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我也沒聽說你和這糟老頭子關係好到了可以為了他威脅我的地步啊。”
男子話落,李菁沉默了許久,隨後垂眸輕聲道,
“因為他是阿和的父親,我不能讓他死!”
“阿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