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也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李亦涵昨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以至於大早上是被孟佳拖著起來的。
迷迷糊糊間就聽到孟佳說了句：“以前上學從來不要我操心，怎麽今天就不一樣了？”
李亦涵耷拉著眼皮，伸手就抱上孟佳的脖子，低聲說了句：“因為小蝌蚪找到媽媽了。”
孟佳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起來洗漱，孟佳買了包子豆漿，李亦涵顧不上喝了，便拎起書包出了門，她可還記得，高三的班主任凶神惡煞，真要是遲到了，麻煩大了。
上學的路，李亦涵自然還記得，那個時候的縣一中還沒有搬遷，坐落在老城區。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冷，李亦涵穿的很厚，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的，反正能穿在身上禦寒的都一股腦的往身上堆。
到了學校門口，李亦涵瞧著那個幾年不見且熟悉的校園，恍如隔世，心裏泛起有一種重返校園的唏噓來，不過仔細一想，她這不就是重返校園嗎？
衝著校門口的保安大叔大大喊了一聲“早”，李亦涵邁著歡快的步伐進了校門。
既然來了，那就扮演好在這裏的角色。
校園裏各個角落已經站滿了勤奮刻苦的學生，背古詩，背數學公式，背英語單詞……對他們而言，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不努力，最終幾個月後的那場人生大考，恐大夢一場。
他們都希望，自己的青春能不留遺憾。
李亦涵是高三（二）班的，到了門口，抬腳要踏進去的時候，一道聲音突然在身後出現，“你瞎啊，看不到我們在這兒等你嗎？”
聲音透著一股久違的熟悉，李亦涵嘴角漾出一抹冷笑，她在來之前就已經想過了如何麵對那些欺負她的人，可此時的李亦涵已經非一天前的李亦涵了。
她緩慢轉過身，指著自己道：“你們在說我啊？”
錢嬌雙手抱胸，一臉戲謔的瞧著李亦涵，“喲，恢複的挺好啊，看來前天晚上我們下手是輕了點，以至於你到現在都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下手輕？
李亦涵內心不由得想笑，那可是足足讓她在醫院呆了三天，如果那個時候，她吐血暈倒後，沒有碰到蕭寒，那麽冷的天，說不定她早就被凍死了。
而她眼前的這些人還能有說有笑的站在這裏？
“喂，你不會是被打傻了吧，文科一枝花變成了一個傻子，這要傳出去，還不得笑死人啊。”陸曉曉站在錢嬌的旁邊，靠在樓道的牆壁上，一副大姐大的模樣，率先出聲大笑，引得旁邊好幾個女生一起笑起來。
李亦涵眼角不受控製般抽了抽，垂在身側的手緊握，她真想一拳打在她們的臉上，讓她們也嚐嚐被人打的滋味，但她知道，她不能這麽做，以暴製暴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辦法。
經過內心掙紮，李亦涵長舒一口氣，開口道：“乖乖做一個學生不好嗎？偏偏要學人家拉幫結派，古惑仔看多了？還是說這麽做，能給你爸媽的臉上添光加彩啊？”
“李亦涵，你瘋了吧，敢對我們說這些，你找死啊。”錢嬌眼睛瞬間瞪得很大，伸手便一巴掌朝李亦涵的臉扇了過來。
四周圍觀的學生驚呼一聲，有膽小的女生已經閉上了眼，但那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卻意外的沒有傳出來。
錢嬌的手臂舉在半空中被李亦涵緊緊的抓在手心裏，任由錢嬌怎麽使力，都無法逃脫李亦涵的束縛，錢嬌的臉瞬間變得漲紅。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大吃一驚，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一直備受欺辱的女孩竟然敢出手反抗。陸曉曉刷的一下從牆邊上立起身子，大吼一聲：“你放開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自然知道，我隻不過是在自保而已，大家都看到是她先打的我，就算我現在衝她臉上來一巴掌，也不算是我的錯。老師，教導主任，哪怕是校長也不能拿我怎麽樣。”李亦涵說到最後，語氣突然變得淩厲，一把將手裏的錢嬌推出去，“警告你們，以後別再惹我李亦涵，否則別怪我將你們給我的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們。”
說完話，李亦涵轉身進了教室，獨留陸曉曉一言不發，相比怒氣，她更多的也許是震驚吧，怎麽昨天還任由她欺負的李亦涵，怎麽今天就敢對著她放狠話。
錢嬌在一旁揉著被捏的生疼的手腕，看到被捏的地方已經紅了一大片，抬腳就要往教室裏麵追：“我今天非要打死這個臭丫頭。”
“回來。”陸曉曉喝了一聲，繼而溫聲細語道：“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時間。”
說完了，率先轉頭而去，錢嬌滿眼憤恨的瞧了一眼教室裏，鼻腔裏重重“哼”了一聲，轉身跟上。
李亦涵此時坐在座位上，心裏一陣暢快，雖然沒有一巴掌一巴掌扇在對方臉上來的爽，但還是出了一口惡氣，這口惡氣在她的心裏憋了多少年了，都快發黴發臭了。
正在李亦涵洋洋自得時候，一道人影坐在了自己的前麵，是個男生，長相幹淨爽朗，留著短發，此時正一臉嚴肅的瞧過來，率先開口：“你沒事吧，我聽說陸曉曉她們又找你麻煩了。”
“班長？”李亦涵驚喜的叫了一聲，“好久不見，怎麽我以前就沒發現你長得還挺帥得嘛。”
周揚一愣，繼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有些害羞的道：“你有沒有事啊，你以後見著她們躲遠一點，別讓她們欺負你。”
“放心吧班長，以後啊，我李亦涵不會受任何人的欺負的。”李亦涵伸手在周揚的腦袋上揉了揉，像極了一個大姐姐在安慰弟弟。
周揚又是一愣，胸口突然跳的好快，仿佛就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一般，忙應了一句，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李亦涵咧嘴直笑，自己這麽撩一個純情高中生會不會不太好啊，要是蕭寒也能像他這樣就更好玩了。想起蕭寒，李亦涵拿出手機瞧了一眼，昨天給蕭寒打的那個電話沒打通，但是對方也沒給自己打過來，還真是沒心沒肺。
下午課間的時候，李亦涵去一趟樓頂天台，那裏一直都是自己的一方天地，多年未去，有種故地重遊的感慨，一時興起，竟在一道矮牆上，刻下了一行字：蕭寒，至此，終將遇到你。
刻完了，就靠著矮牆坐著，回憶著以往高中時代的那些零散小事，竟然沒有一件值得回憶，而且，她似乎也都沒了印象。
李亦涵趕在上課前的一分鍾回到教室，坐在座椅上發呆，到底是好幾年沒上過課了，這一來上還真是不適應，講台上老師一開口，她就暈暈欲睡，她記得以前的自己不是這樣，上課的時候都坐的挺直，聽得認真，關鍵是一點困意都沒有。
又一節課完畢，就在李亦涵想趁著課間十分鍾閉眼眯一會兒的時候，就聽到旁邊好幾個女生在議論，其中一個女生聲音放的很小，“你們知道嗎？三班的那個嚴舒妃的不雅照片被人發在學校的貼吧裏了，聽說好多人都見過了。”
“真的假的？誰發的知道不？”
“那誰知道啊，也不知道她得罪誰了？”
嚴舒妃？李亦涵閉著眼睛聽著這個名字怎麽那麽耳熟，將腦海裏的記憶一點點往前倒，終於想起來。嚴舒妃不就是那個和她一起被陸曉曉等人堵在廁所的那個女孩嗎？當天晚上，也是她去赴約，被陸曉曉等人暴打，對方也承諾不會將那張內衣照片公布出來的。
李亦涵忙翻開手機，進入縣一中的貼吧，一眼就瞧見那條帖子。帖子的主題是：縣一中文科美女，外表清純，內心悶騷，有圖為證。
在二樓的地方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隻露著上半身，穿著內衣，臉被馬賽克擋住，看不清臉。帖子已經有了幾百回複，大致內容都是猜測這是誰，有多一半的人都猜照片裏的人是高三（三）班的嚴舒妃。
李亦涵的瞬間被惹火了，心裏的火氣蹭蹭往上漲，這麽有辱聲譽的手段，已經觸及到李亦涵的底線了。她起身出了教室，直奔十班而去。
李亦涵到了十班的教室門口，往裏麵瞧了瞧，陸曉曉趴在桌子上玩手機，正準備往裏麵走的時候，被一個男生給擋住了去路，“你誰啊，進我們班幹嘛？”
李亦涵懶得與對方說話，伸手推開男生，徑直進了到了陸曉曉的旁邊。陸曉曉瞧見有人來，抬頭瞧的時候，一巴掌就已經落在了她的臉上，頓時隻覺得一股火辣辣的疼從臉上蔓延至四肢百骸。
清脆的巴掌聲將原本還吵鬧喧囂的教室瞬間變得安靜無比，眾人個個張大了嘴巴愣在原地，瞧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貼吧上的照片立馬刪掉，還有，再發一條帖子，聲明照片裏的人不是嚴舒妃，並且給嚴舒妃道歉。”李亦涵言簡意賅，一雙眸子凶狠般如一頭猛獸盯著陸曉曉。
陸曉曉的眼裏閃了幾滴淚花，捂著臉緩緩道：“憑什麽？本來我是不想發的，是你今天逼我的，要怪隻能怪你自己。”
“陸曉曉，她隻有十八歲，十八歲被人毀了清白，毀了聲譽，你知道這會給她這一輩子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嗎？你以為這很好玩嗎？”李亦涵一字一頓，聲音大的出奇，教室裏鴉雀無聲。
“哪又怎樣？”陸曉曉針鋒相對，絲毫不落下風，“關我什麽事兒，再說了，我沒說照片裏的人就是嚴舒妃啊，是別人猜的，這也怨我嗎？”
“我們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不是個小孩子了，做任何事之前要考慮後果的。你知道不知道高中時代是每個人最重要的時光，你自己可以不要，但請麻煩不要毀了別人的。等你以後回憶起自己這段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光，卻發現被你拿來這樣糟蹋，會顯得多麽幼稚和可笑，可會追悔莫及？”李亦涵顯得很激動，真想將眼前的陸曉曉多給幾巴掌，但是理智告訴她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李亦涵稍微停頓了幾秒，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又道：“說吧，要怎樣，你才能刪了帖子。”
“很簡單，你叫我一聲奶奶，再讓我把剛才你打我那一巴掌還回去，我就刪帖子。”陸曉曉眼裏帶著一絲有恃無恐。
李亦涵長舒一口氣，“說話算數？”
“我陸曉曉說一不二。”
“好。”李亦涵點頭，不就是叫一聲奶奶嗎？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麽多年的社會曆練早讓李亦涵放下了那所謂的自尊心。
“奶奶。”
李亦涵確保自己叫的很理直氣壯，絲毫沒有一點丟臉的感覺。等這兩個字叫出口的時候，周圍發出一片驚呼聲，沒人能想到李亦涵真的能這麽叫，而且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
就連陸曉曉也驚的張大嘴巴，一時竟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來吧，還差一巴掌。”李亦涵將長發撩起來，將一張白皙美麗的側臉湊到陸曉曉的跟前，一副你盡快動手，我還忙著的表情。
陸曉曉隻是癡癡的望著李亦涵，一雙眸子裏湧出一些莫名的情緒，垂在身側手遲遲沒有抬起來。
“快點啊，馬上上課了，你不會又要耍賴吧。”李亦涵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落在臉上的巴掌，抬眼問。
陸曉曉如夢如醒，支支吾吾的道：“那個帖子我馬上刪，澄清的帖子我也會發。這一巴掌就先欠著，等我啥時候想要了，你再還給我吧。”
“喂，我聽說過欠錢的，沒聽過欠巴掌的，你快點打，打完了我們互不相欠。”李亦涵頓時樂了。
陸曉曉小臉一仰，滿是傲嬌的道：“我樂意欠著，你管我啊。李亦涵，別以為你這樣，我就能放過你。”
此時上課鈴聲響起來了，李亦涵還想反駁隻能見此作罷，“那你記得刪帖子。”說完了，轉身了出了教室。
瞧著李亦涵消失的身影，陸曉曉皺著眉頭，伸手摸了摸那還能傳來的微痛感的臉，嘴角上竟然露出了連她都未察覺的笑容，一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李亦涵火急火燎趕在老師來的前一步進了教室，氣喘籲籲的坐下，掏出手機進入貼吧，那條帖子已經不消失不見。
很好，還算迅速。
再等到下課的時候，貼吧裏又出現了新的一條澄清貼，帖子裏放著跟上一個帖子裏的內衣照一樣的照片，隻不過沒有了馬賽克，露著臉，不是嚴舒妃。
李亦涵長舒一口氣，能這樣澄清自然是最好的，隻願不要給嚴舒妃帶來什麽心理上的影響才好。
因為這個時候其他年級已經放了寒假，而且也到了慈恩縣一年中最冷的季節，學校每當這個時候都會取消晚自習，提倡孩子在家自由學習。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了，李亦涵覺得這上課比上班都累，整個人在桌子上癱了一會兒才起身出了教室，剛出了教室，就瞧見外麵陸曉曉和錢嬌兩人。
還沒等李亦涵開口，陸曉曉就道：“你看見了吧，帖子我已經刪了，也發了澄清貼。”
“看見了，那現在是來追債的？”李亦涵問了一句。
“不是。”陸曉曉扭捏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是來加微信的，萬一以後我聯係不到你了，我去哪討債啊。”
李亦涵望著對方眼睛，似乎不像是說假話，將手機掏出來，打開微信二維碼，伸出去。
李亦涵很快就收到了陸曉曉的好友申請，昵稱很另類，叫什麽寶塔公主，李亦涵一邊同意申請，一邊道：“所以，你什麽時候討債？”
“再說吧，我先走了，拜拜。”陸曉曉清秀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擺擺手，轉身離開。
她竟然給自己說拜拜？幾個小時前，她們還針鋒相對，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現在竟然給她揮手告別，這什麽狗血反轉？
不過拋除陸曉曉那欺負人時凶神惡煞的樣子，總體來說還是一個長相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性格再溫柔一些，定能招很多男孩子喜歡吧。
與陸曉曉並肩而行的錢嬌皺著眉，走出了老遠才緩緩道：“你這是不打算再找李亦涵麻煩了？”
“錢嬌，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整天這樣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的，就算全校的女生都怕我們又能怎麽樣？我們連幾個真心的朋友都沒有，高中三年，我不想以後連值得回憶的地方都沒有。”陸曉曉突然開口。
錢嬌一愣，繼而開口：“我不是你的朋友嗎？張霞，小雨，她們不都是你的朋友嗎？”
“我和你自然是好朋友，但是小雨她們根本不是，她們跟我們好，隻是為了不被我們欺負，又或者隻是因為我有個有錢的老爸，每天有著花不完的零花錢。錢嬌，高三還有半個學期，我想交幾個真正的朋友，那種以後想起來就不自覺嘴角上揚的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陸曉曉雙手搭上錢嬌的胳膊，眸光中隱隱透著期待。
然而錢嬌卻將陸曉曉的雙手從自己的胳膊上甩開，厲聲道：“所以，你打算和李亦涵做朋友？你別傻了，我們之前那樣欺負她，還把她打的那麽慘，你要是李亦涵，你會和一個欺負你的人做朋友嗎？”
陸曉曉眼裏的光瞬間黯淡下去，之前欺負李亦涵的種種場景在腦子裏一個一個的劃過，一時間，她竟然低下了頭，但很快她又抬起頭來：“大不了我向她道歉，她會原諒我們的。”
“陸曉曉，你有沒有發現你今天很搞笑啊，是中邪了，還是被李亦涵一巴掌打傻了，明明是個人見人躲的壞學生，偏學人家交什麽朋友，嗬嗬。”錢嬌嘴角發出一聲嗤笑，轉身而去。
陸曉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神情低落。但忽然間，拿在手裏的手機響了一下，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打開鎖屏，是一條微信，點進去，微信的內容隻有兩個字：拜拜。
陸曉曉的目光上移，李亦涵三個字顯得特別紮眼。
一瞬間，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心裏的瞬間暢快許多，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