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又是十多天多去了,眼看這個新春就要結束了。
這期間,李亦涵和蕭寒沒日沒夜的廝混在一起,連李亦涵自己都說自己墮落了,以前為了變強,養成的自律的生活習慣似乎早已被拋出了亞洲,掉進了大西洋。
蕭寒則是笑的一臉無恥,反駁說:“和我在一起,你幹嘛要用廝混這個詞?”
李亦涵白了其一眼,“也就這個詞才能配得上你的流氓行徑。”
蕭寒更是哈哈大笑,一副說的極對的表情。
其實李亦涵這些天過的都很開心,但是有一件事是她一直放不下的,這件事像是個卡在喉嚨裏的魚刺,咽不下去卻又拿不出來。
這期間李亦涵去看守所看了付桂芝,見麵的時候郭安特意叮囑了李亦涵,心態放好,一切都有法律來製裁她。
蕭寒在外麵等,李亦涵是一個人進去的。
進去的時候,付桂芝已經坐在椅子上了,雖然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李亦涵還能看出來,付桂芝臉色不是很好,比起逮捕入獄時更加蒼老,臉上的褶子變得很深很深,臉色憔悴。
拿起旁邊的話筒,還沒有說話,付桂芝卻率先開口:“沒想到你還能來看我,我很驚訝。”
李亦涵微張的嘴一頓,良久才出聲:“六年了,你想過有這麽一天嗎?”
付桂芝竟笑了笑,眼神很平淡:“自從上次看新聞說你沒死,我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真是便宜你了,讓你多逍遙了六年。”李亦涵表情爬滿恨意。
“逍遙?”付桂芝微微一笑道:“傻孩子,背負著罪孽,你敢說我過的逍遙?我不是冷血的人,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我和你母親的關係雖然存在畸形,但依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誰又能做了那些事之後,真正的逍遙法外呢?”
李亦涵一時竟說不出來話,付桂芝的聲音悠悠揚揚的再次從那邊響起:“這六年恰恰是給我的懲罰,為了這一刻,我準備了六年,也期待了六年。”
“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就能原諒你了嗎?我告訴你,一輩子,我都不原諒你,我隻希望你在牢獄裏懺悔中過完這罪惡的一生。”李亦涵感受到自己的眼淚又不受控製般流了下來,但是心底的那份堅強讓她沒有伸手去擦。
付桂芝沒有生氣,就連一點眉頭都沒有皺,依舊是微笑著,似乎她真的對李亦涵有著無盡的歉意。
付桂芝的眼神突然移到李亦涵那握話筒的手,“你的手……沒事吧。”
李亦涵心頭跳了跳。
付桂芝繼續道:“是現代醫學夠發達呢,還是你這隻手本就沒有斷過呢?”
“你什麽意思?”李亦涵很警惕的問了一句。
付桂芝卻連忙擺擺手,“沒什麽意思,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想知道。”
瞧著滿臉緊張神色的李亦涵,付桂芝笑了笑,岔開話題:“如果有來生,你還想做人嗎?”
“為什麽不想?”李亦涵反問。
付桂芝點點頭,“也是,做的開心就繼續做,即使不開心也比那些阿貓阿狗的強。我就算了,來生不做人了,太累了。”
李亦涵靜靜的聽著,她來以前,以為自己會很憤怒,憤怒到對麵前這個殺害她爸媽的凶手惡言惡語相向,但現在她卻很平靜,就連剛剛心頭泛起的恨意也減輕不少。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付桂芝緩緩放下聽筒,起身要走的時候,卻對李亦涵深深鞠了一躬,這才轉身而去。
李亦涵如泄了氣的皮球,將手裏的話筒慢慢放下,整個人就癱倒在椅子裏。她突然有一股無力感擴散至四肢百骸,久久沒有緩過來。
從看守所離開,回家的路上,李亦涵一句話也沒有說過,靜靜的坐在副駕駛,望著窗外快速滑過的景象,不知在想什麽。
蕭寒幾次想出聲詢問,但還是忍住了,他覺得此刻,無聲勝有聲吧。
大約二十分鍾後,車子在一棟隻有三層的建築前停了車,李亦涵察覺到,抬起頭朝外看,建築的高牆上寫著幾個大字。
“來托養中心幹什麽?”李亦涵問。
蕭寒已經解開了安全帶,隻說了句:“看人。”
李亦涵狐疑的跟著下車,蕭寒已經從後備箱拿出了好幾盒禮品,李亦涵粗略看了一眼,都是一些適合病人的補品,顯然是提前準備好的。
“走吧,跟我去看個病人,好多年沒見了,是時候去看看了。”蕭寒微笑著衝李亦涵道。
李亦涵皺了皺眉,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沒說話,跟隨蕭寒一起進了門。
這家托養中心似乎很高檔,雖然樓層不高,但是裝修設施都很精致,保密性也很強,他們進去之後驗證了身份和要探視病人的房間號,這才被放了行。
一路上了二樓,在最北邊一間216房間前停下腳步,蕭寒伸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叩。門很快就被打開,一位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映入眼簾,瞧見兩人笑了笑,“你們來了?快進來。”
李亦涵打量著這位中年男子,一股熟悉感直衝腦門,突然叫道:“你是陸叔叔?”
陸晉笑了笑,擺擺手,“進來說,好幾年不見了,你們都長大了。”
蕭寒拉著李亦涵走進房間,房間挺大的,陳設精致,日用家電樣樣齊全。而靠著窗的地方,放著一張床,陸曉曉就安安靜靜的躺在上麵,臉色紅潤,呼吸均勻。
李亦涵到底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眼淚,忙伸手去擦,但是卻越擦越多。
陸晉也紅了眼眶,輕聲道:“六年了,謝謝你們還記著曉曉,過來看她。她要是知道你們來看她啊,一定會很高興的。”
“對不起陸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李亦涵強忍住眼淚。
“都習慣了,六年了,偶爾也就紅紅眼,沒眼淚了。”陸晉說的很隨意,擺手讓李亦涵和蕭寒兩人坐下。
蕭寒拍拍李亦涵肩頭,示意李亦涵坐下,兩人一起坐在靠牆邊的沙發上,陸晉則就坐在床邊的那張椅子上,椅子已經磨損的很舊了,似乎放在這裏很長時間了。
“曉曉這幾年還好嗎?”李亦涵問。
“很好,一切都好,就是這樣躺著醒不過來。我找了很多的醫生專家來看過,都說是曉曉自己不願意醒來,她的潛意識裏,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李亦涵和蕭寒對視了一眼,試探性的問:“那就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嗎?”
六年時間,陸晉的眼窩越加深邃,眼神裏都沒有了光。他轉頭瞧了一眼六年如一日的陸曉曉,緩緩道:“有醫生說,找到曉曉執著於心的東西,也許就可以醒來。”
“執著於心?”李亦涵回憶著自己和陸曉曉的所有相處的場景,根本想不起來,她有什麽執著於心的東西。
突然,門被推開了,一個留著長發的女孩進了門,進來時,似乎沒有想到房間裏還有其他人,愣了愣。
陸晉站起身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
“錢嬌?”
“李亦涵?”
兩聲驚呼似乎是同一時間響起,陸晉回來在兩人麵上瞧了瞧,“你們認識?”
說完了,還沒等兩人回答,陸晉有自己笑道:“害,瞧我這個腦子,你們都是曉曉的同學,怎麽能不認識呢。小嬌啊,不是說好今天我來照顧曉曉的嗎?怎麽你也來了?”
錢嬌一邊將背在肩上的包取下來掛在牆上的掛鉤上,一邊回答:“反正我今天沒事兒,就來看看。不過,你們怎找到這兒的?”
後一句明顯是問李亦涵,李亦涵瞧了一眼蕭寒,蕭寒這才回答:“是我和陸叔叔聯係的,看能不能來探望一下,畢竟亦涵和曉曉也是朋友。”
六年了,錢嬌似乎還是不怎麽待見李亦涵,沒有再說話,徑直走到床前,自顧自的低頭查看著陸曉曉,“叔叔,曉曉上廁所了嗎?”
“上了。”
“大的小的?”
“小的。”
錢嬌又不說話了,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抬起頭轉身就往洗手間走:“我去打點水,給曉曉擦擦臉。”
但剛沒走幾步就被陸晉伸手拽住了,“小嬌啊,不用你這麽忙活,你有你的事要做,曉曉這邊有我就夠了,你的大好年華,沒有必要浪費在這裏的。再說了,這裏的護士都很負責的,什麽都不用擔心的。”
“沒事的,叔叔,我待著也是待著,就想做點什麽。”錢嬌笑了笑。
“曉曉發生這種事情誰都沒有辦法改變的,自從你上完大學回來,這一年多時間一直耗在這兒,你也該過你自己的生活了不是嗎?”陸晉勸道。
錢嬌便不說話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亦涵卻起身,衝著錢嬌道:“我們聊聊?”
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李亦涵已經轉身出了門。
錢嬌內心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抬腳跟了出去。
門外的走廊,李亦涵站在窗前望著外麵的景色,雖然隻是二樓,但由於這裏地勢開闊,沒有高樓大廈,所以視野還是挺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的站著,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良久之後,倒是李亦涵先開了口:“你已經過久沒有好好看過窗外的風景了?”
“神經病。”錢嬌抬眼罵了一句,轉身就要回去。
“你覺得你對不起曉曉對嗎?”李亦涵頭也沒有回,聲音突然大了幾分。
錢嬌的腳步一頓,神色微變,“你說什麽?”
李亦涵轉過身來,直視錢嬌的眼睛,“我說你覺得你對曉曉有虧欠,所以才這麽上心的照顧她,彌補你那個時候沒有陪在她身邊的遺憾,是嗎?你希望曉曉有一天能醒過來,然後原諒你對嗎?”
“李亦涵,六年不見,你還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警告你,你別胡說,我錢嬌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錢嬌的眸子透著駭人的目光,一張臉漲的通紅。
李亦涵絲毫不懼的對上那目光,依舊道:“其實,你不用這樣的。當年曉曉在出車禍之前,和我說了很多次,無論是你帶人欺負她,還是你們後來的分道揚鑣,她一直都當你是她的好朋友,從未怪過的你。”
錢嬌這次沒有急著反駁,身子緩緩靠在了牆上,似乎是想要找一個支撐點。
“事情過了那麽多年了,就算曉曉沒有出件事,也早就原諒你了,你又何必這樣折磨自己呢?你一直這樣下去,等曉曉醒過來,讓她如何麵對你,她可不想因為她,而耽誤你的一生。”
錢嬌一瞬間像是被千斤重的石頭壓垮了一般,整個人爬在牆上抽泣起來,身子顫抖,內心裏長久以來的壓抑仿佛要在此刻全部宣泄而出。
李亦涵靠近幾步,伸手拍拍其後背,輕聲安慰:“我曾經也很這樣怨過自己,但後來我就不了,因為隻有覺得不是真正的朋友才會彼此怨恨。我們身為她的朋友,她沉睡的這些日子,我們更要過好自己的生活,等到她醒來的那一天,我們以最好的麵貌麵對她,她肯定也會很開心的。”
良久,錢嬌停止了哭泣,伸手擦了擦眼淚,在開口時,語氣和神情已經柔和了很多:“謝謝你,曉曉曾經給我說過,她想要交一些日後值得回憶的一些朋友,我真替她高興,在那段時間,她能遇見你。”
李亦涵笑笑,“不光是我,你也是,一直陪伴著她的那個朋友。”
錢嬌終於擠出一個笑容,“李亦涵,你相信命運嗎?”
“什麽?”
錢嬌轉身,雙眼望向天空,“就是我與陸曉曉,還有你,都是命中注定的。”
李亦涵沒有說話,站在錢嬌的身邊,從2014年回來,她總是感覺到在一處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雙手在隨意的撥弄著他們的一切,似乎也有無數雙眼睛在看他們的表演。
“不知道,誰也說不清楚,大概這個世界並非是我們看的這樣吧。”
兩人待了沒多久便進了屋裏。
屋裏蕭寒和陸晉似乎是在說什麽事情,李亦涵好奇,坐在一旁詢問,陸晉笑道:“沒別的,就是從兩年前開始,這家托養中心每年都會收到一筆匿名的捐款,而且其中一半是指定給曉曉用的。說來慚愧,自從曉曉出事以後,我便離了婚,收入就一直不是很穩定,多虧了這筆捐款,才能一直挺到現在。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那個捐款的人,但很可惜一直沒有結果。所以剛才我們聊了聊,看看是不是曉曉的同學之類的。”
李亦涵瞧了一眼蕭寒,搖搖頭:“曉曉的同學知道曉曉出事的人沒有幾個,應該不會是他們。其實,不管是誰,對曉曉來說都是好事,雖然我知道您很想知道這個人是誰,但如果對方不想讓您知道,那便有不想讓您知道的理由,陸叔叔還是不要強求的好。”
陸晉也知道這個道理,對方能做到這麽神秘,肯定是有意不讓自己知道是誰,自己又何必執著呢。
“謝謝你們,時間長不和人打交道了,都說不出什麽客套話了,但還是替曉曉謝謝你們,你們能來,曉曉肯定會很高興的。”陸晉笑道。
李亦涵瞧著時間也差不多,便起身道別:“陸叔叔,我們改天再來看您和曉曉,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
陸晉點頭,送李亦涵和蕭寒到門口時,李亦涵突然瞧了一眼病**的人:“叔叔,等一下,我還想看一眼曉曉。”
說著,轉身進去,走到床邊。
陸曉曉依舊是以前那個樣子,一點都沒有變,李亦涵沒忍住,低頭在其耳邊輕聲道:“我還欠你一巴掌,醒來記得找我要。”
說完了,這才轉身出去。
眾人一起出了門,誰都沒有注意到,病**那露在被角外的手指,突然輕微的擺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