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三日的時間,慈恩的氣溫驟降,一度突破零下十度大關,終於在一天晚上迎來了一場雪。

天色轉亮,雪雖停了,但有雪氣趕著,溫度又創了新低。好多老人坐在一起談論,這麽冷的天好幾年都未曾見過了。

有一個老人埋頭想了半天,說了一句:“有六年了吧。”

李亦涵坐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的一張懶人沙發裏,將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一團,一雙眸子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麵那白雪皚皚的世界。

瞧著瞧著,一股困意鑽了上來。

就在李亦涵即將閉上眼睛的時候,樓下的響起了開門聲。李亦涵一個激靈,睜開眼從沙發上站起身,向樓下跑去。

蕭寒倚在玄門的牆上低頭換鞋,等再抬起頭時,就瞧見李亦涵已經在不遠處瞧著自己了。便微微一笑,將手裏的食品袋揚了揚。

李亦涵像個開心的孩子,跑過來將袋子搶過去,就在要離開的時候,卻發覺蕭寒那渴望的眼神,又折回來,踮起腳尖,在蕭寒的臉頰上輕輕一碰。

蕭寒剛從外麵回來,臉頰上自然冰涼。那股子冰冷卻被女孩那溫熱唇給融化的**然無存,但似乎又變成了紅暈爬上了女孩的臉。

李亦涵快速轉身離去,進了廚房。

這幾天,兩人的關係呈幾何級數增長,雖然兩人都沒有明說,但似乎都有著一股子默契。

蕭寒笑的很開心,走進廚房,就見到女孩吃的很香,空氣中充斥著誘人味蕾的麻辣燙氣味。

慈恩的麻辣燙堪稱一絕,其獨特的配料和製作,無不呈現著慈恩這個地方的獨有的特色。不僅慈恩本地人愛吃,就連來慈恩的外地人都會迷戀上久久不能自拔。

蕭寒在深圳六年,最想吃的便是慈恩的麻辣燙,不僅僅是因為好吃,還因為那裏麵有家的味道。

李亦涵在吃,蕭寒在看。但李亦涵吃著吃著就發覺了什麽,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蕭寒察覺,忙問。

“吃飽了,可是還有一半哎,怪浪費的,要不然給你吃。”李亦涵一副很不舍的樣子,轉身給蕭寒要找新筷子。

蕭寒微微一笑,伸手將碗連帶著李亦涵用過的筷子都搶了過來,說了一句:“我又不嫌棄你。”

李亦涵小臉又紅了一下,開始端著下巴看蕭寒吃。突然間,似乎又看到碗裏有一塊牛肉丸,指著道:“我要吃這個。”

蕭寒抬頭,“你不是說你吃飽了嗎?”

李亦涵噘嘴:“再吃一個不行啊,我自己找筷子夾……”說著就要轉身,但被蕭寒伸手就給扳了回來。

“張嘴。”

蕭寒已經夾著那塊牛肉丸送到了李亦涵的眼前,李亦涵略微停頓了一下,還是張了嘴。

吃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又和蕭寒用了同一雙筷子,臉上立馬又羞紅起來。蕭寒小伎倆得逞,埋頭發笑,但又忍不住抬眸去瞧李亦涵害羞的模樣,心裏想著,這丫頭怎麽這麽愛臉紅啊?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一碗麻辣燙吃的兩位男女心神激**,蕭寒覺得自己必須得冷靜一下,時隔六年,再次墜入愛河,他怎麽依然這麽的沒經驗,像極了一個剛有了初戀的小屁孩,一個簡單的曖昧都能讓他竊喜好久。

吃過飯之後,李亦涵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坐在懶人沙發上,手上卻多了一部iPad,不知在看什麽。而蕭寒則坐在不遠處,瞧著李亦涵低著頭的側臉,窗外陽光緩緩照過來,讓其另一半臉投在陰影之中。

突然,手機響了。蕭寒快速接聽,轉身下了樓。

“總裁,收購方案您覺得滿意嗎?”曹燦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

蕭寒走至一樓窗邊,點頭:“還不錯。叫艾瑞手腳麻利一點,等你們好消息。”

“總裁,您可想好了,董事會那些人可不會任由您犯第二次錯誤的。”曹燦的語氣裏多少有些擔心。

“放心吧,我有信心。”蕭寒很堅定的回了一句,隨後便掛斷電話。

長舒一口氣,蕭寒轉身時卻見李亦涵不知何時已經下了樓,坐在沙發上等他。瞅見他打完電話,才開口道:“我想回家看看。”

蕭寒整個人猛地顫了一下,手上的手機都險些掉落,強忍住心神,擠出一個笑:“你……想好了?”

李亦涵眼神黯淡了一下,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又道:“我在地圖上找不到我家的位置了。”

蕭寒走過去,在李亦涵的身邊坐下,伸將其摟入懷裏:“慢慢來,等你徹底想好了,我再帶你回去。”

李亦涵點點頭,像是一隻小獸,又往蕭寒的懷裏蹭了蹭。

蕭寒撇過頭,左手打開手機,向孫周發了一條信息:晚上見一麵吧。

燈紅酒綠,勁爆的音樂將酒吧裏的氣氛變的越發緊張,人聲夾雜在音樂裏,讓蕭寒踏進這裏的第一步,就皺了皺眉頭。

孫周坐在一群人堆裏,拿著一整瓶酒再與人對碰,眼角瞟見蕭寒,立馬伸手示意。

“怎麽樣兄弟,喝兩杯?”孫周見蕭寒走過來,舉著酒杯衝其喊道。

蕭寒站在外側,混合著嘈雜的聲音勉強聽見孫周的話,擺了擺手,示意其出來。

孫周放下酒瓶,對周圍人抱歉的說了幾句,起身擦著空隙走出來。

“咋了兄弟?大老板對這種酒吧不喜歡啊?”孫周調侃蕭寒一句。

蕭寒沒說話,眼神示意其離開。率先抬腳而去,孫周苦笑一聲,回頭拉起外套,緊跟而上。

出了酒吧,滿耳充斥著的嘈雜瞬間**然無存,蕭寒覺得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外麵天氣寒冷,夜色打在雪地上,泛著白色的光。

沿著街邊走了好一會兒,跟在後麵的孫周終於忍不住了:“好了寒哥,這大冷天的,我們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找個地方說事兒吧。”

蕭寒聞言,嘴角終於露了笑,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家米粉店。

米粉店裏果然暖和多了,但客人卻寥寥無幾,兩人挑了一個靠牆的位置,招呼老板,要了兩碗米粉。

“說吧,能讓你放下麵子而主動聯係我的,是什麽事兒?”孫周開口。

“她說她想回家看看。”蕭寒抬眸。

孫周像是早有預知般,點點頭,“果然,除了涵姐的事兒還能是什麽。不過涵姐現在失憶,必定不知道她的家人已經出事了,貿然帶她回去,可能會刺激到她。”

蕭寒沒說話。

孫周卻急了:“喂寒哥,你不會這麽小氣吧,不就上次打了一架嘛,我們這多年的交情……”

“有位著名的哲學家說過,打架才是鞏固友情的唯一途徑。”蕭寒打斷孫周的話。

孫周咧嘴一笑,“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但是關於涵姐回家的事兒,你是怎麽想的?”

蕭寒表情爬上了一絲凝重,搖搖頭:“我不知道,但這件事好像應該讓她知道才對。”

“你認真的?”孫周問了一句,隨後眸子裏的光暗了幾分:“當初我們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整個人歡脫的不行,似乎沒有任何能值得她發愁的事兒。這六年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才能讓一個人有這麽大的變化。涵姐父母的死,也許是她心裏最大的痛,所以才會選擇將這部分記憶徹底忘掉。”

老板端了兩碗米粉上來,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孫周眉頭一皺,又喊了句:“老板,拿一箱啤酒過來。”

片刻之後,孫周打開酒蓋,就一瓶啤酒放在蕭寒麵前:“寒哥,自從你回來,我們兄弟還沒好好的喝過,擇日不如撞日。”

蕭寒沒拒絕,伸手拿起啤酒,猛灌一口,冰涼的酒水入喉,一路下肚,將那股子煩躁感驅的四散。

“如果她想回家,我就帶她去好了,她的父母再也活不過來,我們也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孫周聞言,喝了一口酒,點點頭:“這樣最好,但就是不知道涵姐能不能受的了。”

“不管麵對的是什麽,我都會陪在她身邊的。”蕭寒已經將一瓶酒喝光了,語氣裏帶著酒氣。忽地,蕭寒似乎想起了什麽,歪著頭問:“亦涵的姥姥,你還記得不?”

孫周聞言一怔,思緒一下子好像又跳回到了過去,一位麵目慈祥的老人在他麵前露著和藹的笑。

“記得。”孫周回了一句,接著道:“我還記得那會兒我們老和涵姐上她姥姥家,然後她姥姥就給我們做剁蕎麵吃,那個味道,比我媽做的好吃多了。”

被孫周這麽一帶,蕭寒也想起了那段時光,嘴角一笑,不禁的接孫周的話:“是啊,那會兒孟姥姥老是給我們的碗裏加肉臊子,害得亦涵每次都喊不公平,還搶著要和我換碗吃,最後被孟姥姥發現了好一頓數落。”

講起往事,兩人的氣氛變得輕鬆融洽了許多,孫周也開始低頭發笑。

但蕭寒卻沒有繼續講下去,而是收斂了一下情緒,問:“她還有其他親戚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見過的和知道的除了她父母,就她姥姥一人,地址我還記得,但有四五年沒見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還在不在,搬家了沒有?”孫周喝了口酒。

“明天有時間嗎?”

“咋了?”

蕭寒沉思了一下,才道:“和亦涵一起去她姥姥家看看唄。關於她父母的事兒,還是由她姥姥告訴她比較好。而且,這麽多年了,我們也應該去看看她人家了。”

“行啊。”孫周一口答應,又開了幾瓶酒,催促著蕭寒喝酒。

幾瓶酒下肚,蕭寒已經有了眩暈感,孫周卻還很清醒,笑話蕭寒:“寒哥,這些年你酒量一點沒長進啊,是不是忙著掙錢,沒空練啊。”

蕭寒笑,將酒瓶裏的酒一飲而盡,“咣當”一聲,將酒瓶子扔在桌子上,指著孫周道:“不是我不練,是我聽話。”

“聽話?聽誰的話?”孫周笑。

蕭寒又道:“聽她的話。不準喝酒,不準抽煙,不準泡妞,隻掙錢。”

孫周沒聽明白,但知道話裏的那個“她”所指為誰,見蕭寒已經有了五分的醉意,湊過去道:“寒哥,要不我們今天就到這兒?”

蕭寒一聽就來了氣,大手一揮,又撈了一瓶酒過來,張口就往裏麵灌,白色的泡沫順著嘴角往外流。

孫周也不管,吼了一聲:“好,這六年不能陪兄弟一起走過,今天這頓酒,兄弟舍命陪你。”

蕭寒張張口,卻沒說出話,隻是將手裏的酒瓶與孫周碰了一下,道了一個字:“喝。”

一個小時之後,兩碗原本熱氣騰騰的米粉已經變涼了,卻誰也沒動一筷子。倒是酒瓶子堆了一堆,孫周趴在桌子上,仰著頭,將酒瓶裏最後一滴收入口裏,手上一鬆,酒瓶掉下來差點砸在自己頭上。

蕭寒已經頭抵在桌子上老半天沒動了,孫周掙紮著站起身來,喊了一句:“老板,結賬。”

後廚的老板跑過來,開始一個一個的數酒瓶子,數到一半,蕭寒突地站起身來,喊了一句:“喝。”

這一聲給老板嚇夠嗆,剛數的數也給忘記了,拍著胸口也不數了,直接要了個價。孫周也不在乎,迷迷糊糊付了錢,就拉著蕭寒往外走,幾次差點跌倒。

老板瞅了瞅桌子上僅有的兩碗原封未動的米粉,搖頭歎氣道:“但凡吃一口,也不至於喝成這樣啊。”

此時已近晚上十點,外麵可謂是天寒地凍,孫周架著蕭寒望著滿眼有些淒冷的街道,想想還是住酒店吧。誰知道蕭寒這個時候睜了眼,大概會被冷風吹的清醒了點,瞅了一下四周問:“去哪啊?”

“去酒店住一晚吧。”孫周開口。

蕭寒聞言立馬從孫周身上起來,搖搖晃晃往另一邊走。孫周忙喊:“你去哪啊?”

“回家。”

“都喝成啥樣了,還想著回家呢?”孫周抱怨一句,抬腳跟上。

“我就要回家,家裏有老婆。”蕭寒靠在一個電線杆上,衝著孫周喊。

孫周聞言,腳步一頓,麵上出現了一絲嫌棄,“多大人了,好歹要點臉,人家答應嫁給你了嗎?就叫人家老婆?”

蕭寒像個小孩,抱在電線杆上,不服氣的道:“早答應了,六年前就答應了。”

孫周也不和蕭寒強了,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將蕭寒從電線杆上拽下來,硬塞進車裏,叮囑了司機地址,這才關上門。

車子咆哮而去,孫周歎了口氣,路燈下就看見一串長長的霧氣出現又消散,消散又出現。

“如果當初你不離開,也許,那一切都不會變吧。”站了一會兒的孫周突然發出感慨,聲音很小,裹挾在冷風裏,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李亦涵坐在一樓客廳裏的沙發上,沒有開燈。但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還是在漆黑中,映出了李亦涵的輪廓。

門鈴突然在寂靜中響起,李亦涵瞬間起身,打開燈,跑去開門。

蕭寒被一個出租車司機扶著,瞧見門打開了,司機似乎也是長舒一口氣,將蕭寒推給李亦涵:“喝這麽多酒,還好沒給我吐車上。”

李亦涵接過渾身酒氣的蕭寒,對司機說了聲謝謝。

關上門,蕭寒的身子太重了,李亦涵用盡全力隻能將蕭寒拖至沙發上。替其脫了外套和鞋子,又奔上樓取了毯子替其蓋好。做完這一切,李亦涵又弄了熱毛巾,替蕭寒擦臉,這一切似乎是那麽的熟練和自然。

這麽多天,李亦涵第一次有機會可以完完全全的去觀察蕭寒的臉,麵上有著剛毅,有著英俊,眉宇間似乎還有著未脫幹淨的稚氣,也是,他也不過才二十五歲而已。

瞧著瞧著,李亦涵便發了呆,突然間,李亦涵覺得自己的手腕上一緊,整個身體已經倒在了蕭寒的胸膛上。

而那隻手已經死死壓在李亦涵的腰間,讓她無力起身。

李亦涵也不掙紮了,仰起頭去瞧,果然,蕭寒已經睜開眼睛,此時正瞧向她,一雙眸子帶著酒氣的渾濁,平添了一些平常沒有的迷離。

“你醒了?”她問他。

“嗯。”他回答她。

“醒了就去樓上休息吧。”

“就在這,有你。”蕭寒嘴角帶笑,眉眼帶笑,臉上似乎都染了笑。

李亦涵沒再說話了,靜靜躺在男子的身上,那隱約酒氣混合著男子氣味,讓李亦涵的臉開始發紅,身體開始發熱。

“亦涵。”

“嗯?”

“做我女朋友吧。”蕭寒又補了一句:“這次是我先說的。”

李亦涵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個字:“好。”

是下意識嗎?

還是說自己心裏早就默認了?

“那以後想看我呢,就用不著偷偷的看了。”蕭寒想起剛才女孩的樣子,笑道。

李亦涵小動作被揭穿,嗔怒道:“誰偷看了?”

“那就是光明正大的看嘍。”蕭寒一臉壞笑,“怎麽樣?你男朋友好看吧,人帥多金,是不是感覺自己賺到了。”

李亦涵知道自己怎麽說都處於下風,幹脆不說話了,從蕭寒的臂彎裏爬出來,一路而上,直到和蕭寒麵對麵之後才停下。

“幹嘛喝這麽多酒?”

蕭寒一愣,瞧著上方的女孩,道:“即使喝的不省人事,我也不怕,因為有兄弟送我回家,而家裏有你等我。我……”

蕭寒後麵話,被一個吻全給賭上了,女孩這次卻吻的張揚,放肆,任由蕭寒在其口中遊離索取,再無防備。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綿長的吻結束之後,女孩微喘著,帶著滿頰的緋紅,向蕭寒說:“蕭寒,謝謝你。”

這是李亦涵第一次叫蕭寒名字,讓蕭寒足足呆愣了半分鍾,才道:“為什麽要謝我?”

李亦涵從蕭寒的身上離開,坐在沙發的邊上,眼神裏不知道為什麽出現了一些複雜的情緒,也是良久後才道:“因為在我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你出現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我從未知道,原來世上還有讓人連一點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的時候……”

轉頭再去看蕭寒時,蕭寒已經閉上了眼睛,酒精的刺激下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夢鄉,嘴角還掛著笑。

李亦涵緩緩在其旁邊蹲下,伸手輕輕撫摸蕭寒的額頭,然後一路順著鼻翼,滑過鼻尖,最後來到嘴唇。

“蕭寒,你知道嗎?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一滴淚從眼眶滑落,順著臉頰一路而下,滴落在地毯上,最後無聲的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