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艱難的決定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在食堂裏見到貝貝，趙亞寧還在頭昏腦脹的想著李恪昨晚在宿舍裏的話。
這真的算是個機會嗎？
趙亞寧還是拿不定主意，所以他才會想到找貝貝來聊聊，看看是不是能夠得到一些建議。
“不是說他們掏錢嗎？又不找你要錢，為什麽不去？”貝貝的意見也出奇的和李恪他們一致，“別說你想學習，你從來都不聽課的。”
“我就是覺得沒必要去。”
“你撒謊。”貝貝一眼就看穿了趙亞寧的偽裝，“我們三個都勸你，你還不同意，肯定有什麽別的理由。”
趙亞寧翻翻白眼，有時候女人太聰明了不好。
“好吧——你知道我的運動員補助吧？我是省一級運動員，當初體校的時候有補助，每個月都有900塊。我離開體校的時候本以為就沒有了，結果不是那麽回事。”
“也就是說你轉學過來這一年還是有補助的——你沒拿到？怎麽回事？”
“教練保留了我的運動員的資格，用我的名字申請了不少補貼。現在沿海那邊需要一批運動員名額，好申請地皮，找教練幫忙，他不舍得把球隊裏好球員派過去，就把我這樣的賣過去了。本來我不知道我還保留著運動員資格的，現在才知道，不過教練說了，要是要錢，這次去巴黎他就不推薦我了。要想去巴黎，這筆錢就不能要了。”
貝貝這回也皺起了眉頭。
她很清楚趙亞寧的家庭情況，趙亞寧不富裕，一萬塊對他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可以補貼一下家用了。讓趙亞寧就這麽放棄給家裏賺錢的機會去巴黎玩一圈，難怪他不願意去。
可是貝貝也明白，去法國訓練，哪怕隻是去巴黎聖日耳曼參加什麽足球夏令營，對他的吸引力恐怕也是非常巨大的。
那是五大聯賽，那是歐洲足壇，近距離看他們踢球，甚至可以參加他們的訓練，對趙亞寧這樣的人來說，絕對是個夢想。
“寧子，你怎麽想的？”
貝貝定下心來問道。
“我怎麽想的又有什麽用？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家裏需要錢。”趙亞寧低下了頭，不去看貝貝的表情。他知道貝貝必然是一臉的同情，他對那種憐憫非常不習慣。
“叔叔怎麽說的？”半晌後，貝貝才開口問。她知道，就算趙亞寧不和父親聯係，李恪也肯定會把電話打過去了。
“我爸說讓我去。”趙亞寧抬起了頭，“我爸一直覺得我踢不成球是因為他沒錢造成的，這個機會他不想讓我錯過，說至少讓我有個機會出去玩玩。”
貝貝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我不能去的。這跟我爸沒關係，是我自己受傷，才弄到今天這個樣的，跟我爸沒關係。”趙亞寧也握住了貝貝的手，貝貝感覺得出，他的手心都是汗，他遠沒有語氣那麽平靜。
他自己也是很渴望去的吧，但是那畢竟是一大筆錢啊。
“寧子，那不怪你，是你們的教練不好。這些本來就該是你的，使他們不對的。”
“那幫孫子……”趙亞寧罵了一句，才想起貝貝平時不喜歡他罵人。可是貝貝這一次沒有說什麽，隻是輕輕地拍了他一下。
貝貝很清楚趙亞寧現在有多麽憤怒。
雖然趙亞寧平時絕少提及他的不滿，但是貝貝還是清楚地知道，他對離開足球隊充滿了不甘心。貝貝清楚他對足球有多熱愛，也非常清楚離開足球隊不是他的問題。
但是是誰的問題，貝貝卻也一塌糊塗。
中國足球職業化了，當時報紙上電視上一片聲的讚頌，說是中國足球馬上就要實現偉人的心願，衝出亞洲，走向世界，實現偉大的崛起了。
到現在為止，貝貝不知道中國足球是不是算是成功了，但是至少她知道，趙亞寧是失敗了。
而且失敗的莫名其妙，連重新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當時所有人都說什麽職業化有助於球員成長，可是沒有相應的保障體係和低級別聯賽，被淘汰下來的球員，就這麽被毀了。而且，要是被淘汰下來是因為自己也就罷了，可是趙亞寧被淘汰，完全是因為那個教練。
該死的教練。
貝貝也在心裏詛咒那個教練，但是有的時候她也有些小小的疑問：聽趙亞寧的語氣，似乎這種情況已經是中國足球的普遍現象了，那麽這種職業化真的是正確的嗎？
貝貝不知道，也不想問。反正她不關心足球，隻關心趙亞寧而已。
“你現在還想去踢球嗎？”貝貝忍不住問道。
“你是說瘸子說的，到法國去，說不定會被球探看中？那不可能的。”趙亞寧搖著腦袋，“先不說能不能被人看上，就是真看上了又如何？足協對轉會出國踢球的規定很嚴格的，不是想轉就能轉的，真被看中了，能留下的可能性也不大。”
“你還是想去。”貝貝一針見血的指出了他的想法，“那為什麽不去試一試？”
“我說了，這裏麵有個錢的問題……”
“那本來就是你的錢，你去也得要，不去也得要。”貝貝打斷了他的話，“要我說，你就先去法國，然後回來之後打官司告他們。”
“打不贏的……”
“哪裏需要贏，隻要上了法庭，結果肯定是庭外和解，他們丟不起這個人的……我爸法院的，這些事情我早就見多了。”
“那樣不好吧……”
“你就是太老實了。”貝貝皺皺眉，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你自己的東西，幹嘛不爭取？”
趙亞寧低下頭，貝貝說的情況當然最好，但是他也明白，父親很難接受上法庭的。
在父親看來，上法庭的沒什麽好人，老實人不去招惹是非。
貝貝看著趙亞寧低下的頭，無奈的歎了口氣。她知道，以趙亞寧的顧慮多多，肯定狠不下心做這個決定。
“寧子，你知道為什麽當初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嗎？”
趙亞寧抬起了頭，茫然的搖搖。他一直都有這個疑問，但是一直都不敢問。
他怕貝貝隻是一時糊塗，自己一旦問了她就清醒了。
“你還記得嗎，你剛來的那會兒，你說你是以前是體校踢邊鋒的，足球技術特別好，男生都不服氣，和你在場上比賽？”
趙亞寧點點頭，他當然記得那個時候。他仗著多年練就的腳法把一群業餘級別的同學晃得昏天黑地的，圍觀的不少女孩都為他歡呼喝彩來著。
但是那些人裏沒有貝貝啊。貝貝不喜歡足球，她也不看足球。
“當時我特別羨慕你。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你是體校出來的。你在小的時候，能夠因為自己喜歡踢球，就去上體校，你敢於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讓我非常羨慕。”
趙亞寧看著貝貝，這些東西他從來沒有聽貝貝提起過。
“我小時候想當演員來著。”貝貝說出的話讓趙亞寧目瞪口呆，貝貝自己也是苦澀的笑笑，“隻是想想罷了，我連爸爸媽媽都不敢告訴，每次他們為我，我都說想當科學家！但是我特別羨慕演員，特別希望自己能夠去演戲。但是我隻敢想，卻從來不敢做。”
“可是你敢。你喜歡踢球，你就去了體校。雖然失敗了，但是依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最讓我羨慕的是，你提起踢球的事情，還有你踢球的時候，那種樣子真的非常有自信，我特別的喜歡。”
“有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去藝校了，說不定現在提起演戲，或者演戲的時候，我也會很驕傲吧？就算自己失敗了，就算自己灰頭土臉，就算自己什麽都不是，但是驕傲的在自己的路上走過的人，和我這樣隻敢自己做夢的人，是不一樣的。”
貝貝再次握住了趙亞寧的手，她直視著趙亞寧的眼睛，不給趙亞寧絲毫的閃避餘地，“現在，寧子，你有機會去繼續你的夢想了。我希望你繼續走下去——你必須明白，你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
足球輕輕地在地上滾動著，趙亞寧伸出左腳腳尖在皮球下麵輕輕地一挑，球便順著左腿的方向飛了起來。趙亞寧的左膝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足球，同時左腳微微翹起，足球就落向了他的腳麵，微微彈起之後，又落向了右腳腳麵。
趙亞寧的雙腳就這麽輕巧的控製著足球快速的彈動著，但是無論怎麽彈動，高度都不會超過膝蓋，隻在他的兩隻腳上來回移動著。
幾個來回之後，趙亞寧微微一用力，足球彈起到了腰間。而這一回，趙亞寧區起右腿，用膝蓋接住了足球，把球向左一頂，同時迅速的彎腰，然後用左肩輕輕停球，然後任由足球從背後滑落，左腳腳跟同時一收，就又把球挑了起來。
“還真別說，就寧子這幾下子，扔到職業隊裏也沒幾個能做出來的。”張竣坐在自己的**，不停地拍著手掌。而李恪則遠遠地縮在一邊，一臉無語的看著兩個在宿舍玩球的瘋子。
就算他知道趙亞寧的技術足夠出眾，但是也不相信他可以在這麽小的範圍裏踢球沒有任何失誤。
“我踢邊鋒的，小技術好點應該的。你拿我跟職業隊的後衛比，我肯定技術更好。”趙亞寧聳聳肩，“放一年前我還不在乎職業隊。這一年沒怎麽訓練，胖了不少，不如以前了。”
看看趙亞寧的線條和腹肌，再看看自己的小肚子，張竣有點想打人的衝動。
“下定主意去法國了？”李恪問道。
“嗯。”趙亞寧點點頭。
“還是貝貝說話管用啊。”張竣笑道，“她怎麽說的？”
趙亞寧沒有說話，隻是輕叱了一聲。他不想回答這種問題，因為張竣的表情就像他是個花癡一樣。
一直到很久以後，趙亞寧已經是全球著名的球星了，張竣又一次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趙亞寧沉默半晌才做出了回答，“我擔心我不去，貝貝會瞧不起我，然後離開我。那時的我覺得，一萬塊錢我輸得起，貝貝我輸不起。”
“你真應該感謝貝貝，要不然你失去的，可遠不止一萬。”張竣笑道。
趙亞寧點點頭，也露出了笑容。
他得到的，又豈是能用錢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