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shine的心靈獨白
抱著安送來的、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毛絨玩具,正望著醫院淡米色的天花板發呆。
她的床邊坐著簡遇安。她正在削一個蘋果,她削蘋果的技巧很高明,蘋果皮非常完整,沒有削斷,長長的一直拖到地板上看了一會兒天花板,覺得無聊,轉過身來,開始扯著那條長長的蘋果皮玩兒。
大概過了半分鍾,安把削好的蘋果送到嘴邊,把蘋果皮從手裏取走,說:
“吃吧。”也不客氣,抱著蘋果哢嚓哢嚓啃了兩口,才想起了今天她叫安來的目的:
“安,你是怎麽知道‘br’是在billy goat咖啡店的?”
安把蘋果皮丟進垃圾箱,聽到的問話,微笑著答道:
“很簡單啊,‘br’是溴元素的元素符號,而溴元素的拉丁語是bromum,源於希臘語:βp?μo?,意為‘公山羊的惡臭’。‘billy goat’這家咖啡店店名的中文翻譯,不就正好是公山羊嗎?”
“當時我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感覺很奇怪。公山羊,在中世紀鬼神學中的形象是人身羊足,而撒旦時常會化作一隻巨大的黑公山羊主持巫魔夜會,有時也為女巫赴會時的坐騎,這家店的主人為什麽要用這麽邪惡的意象來作為店名?這隻有兩種可能,第一,店主並不清楚這個意象的意思,隻是隨便起了個名字;第二,店主對玄學很有研究,她非常清楚‘公山羊’在鬼神學上的代表義。這點,正巧和你非常符合。”
“後來……你不是喝醉了嗎?為了找進門的鑰匙。我翻了你的包,剛好看到了你那柄刻著‘br’的鑰匙。我雖然當時沒有太留心,但後來我看到了你的日記,再加上我先前看到的奇怪的咖啡店店名,自然能推想出來,所謂的‘br’到底是在哪裏嘍。”不甘地咬著蘋果,嘟囔道:
“人家好不容易想出來的,你一下就破解了,沒勁……”
安戳戳鼓鼓的腮幫子,出聲笑話她:
“你不擅長這個。”
一聽安這樣說更不服氣了:
“安,你說的倒簡單,你都不知道要瞞住夫人。搞這麽一個秘密基地有多難……趕明兒你也設計個暗號什麽的,你就該清楚多困難了。”
安又從桌子上擺著的水果裏挑了一個香蕉,把皮剝好,遞給,並開玩笑道:
“要是哪一天我自殺了。在死前我肯定給你們留一個完美的死亡暗號。”忙伸手去捂安的嘴:
“說什麽呢!不吉利!”
安擺擺手,示意自己隻是在開玩笑才不情不願地把掩著她的嘴的手鬆開,還不忘瞪她一眼,意為“讓你亂說”。
安接著問她:
“高國瑞怎麽也被綁了?”的表情開始變得幸災樂禍了:
“他純屬倒黴唄。不知道他是閑著沒事情做,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了。深更半夜的,非要來找我,結果正好和來找我的那群人碰上。順道就被擄走了。”
安了然了,再次改換了話題:
“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到了宴會,又不跟我們說一聲就走了?你一直沒告訴我們呢。”沉默了一下,把手裏的香蕉轉了轉。咬了一口,才別別扭扭地說:
“那天……我把修和夏綿送到了之後。本來是想借機告訴你們關於我身份的事情。但是,夫人半路叫走了我……她說,她說……”
本來,在那天晚上,她準備了周密的計劃,準備趁大家玩得開心的時候,適時地把自己的另一層男性身份透露給大家。
她會有雙重的性別,完全源自鍾小茹的惡趣味。
抱走父母的骨灰後,她把骨灰盒埋在了一座公墓旁。在那後的一年,她結識了一個慣偷,從他那裏學到了不少偷竊的技術,之後就一直靠偷東西維生,這也是她為什麽開鎖技術了得的緣故。
她隻偷小錢,而且是直到餓得受不了了才會動手偷東西。後來,因為有一次失了手,她被失主抓住,送到警局,她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警察沒有辦法,隻能把她送到孤兒院管養。
在九歲的時候,在孤兒院裏,她碰上了正在尋找養子的鍾小茹。
在收養她的時候,鍾小茹根本沒有征求她的同意,就擅自把她的性別改成了“男”。
原因很簡單,鍾小茹想收養一個男孩,可除了性別之外,都很合她的心意至今都還記得鍾小茹輕描淡寫的話語:
“改個性別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喜歡男孩,你是我收養的,所以你是我的所有物,我讓你是男的,你就得是男的。”
從那之後,自己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沒有穿過女生的衣服,但她死活不願意剪掉自己的頭發,認為那是她最後的底線。鍾小茹也由著她,但要求他在人前露麵時,一定要戴著假發。
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自己的這副模樣。鍾小茹也漸漸對她放寬了要求,準許她偶爾可以換身女性的衣服穿。這就是為什麽她在大家麵前,一直以女性身份出現的原因。
之前,一直不告訴大家,是因為在一開始大家都還不怎麽熟,她覺得沒必要多費口舌,反正大家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女裝打扮。
等到漸漸玩熟了之後,她還覺得這樣的角色扮演很好玩,可後來,這種遊戲的樂趣被慢慢滋生的不安覆蓋了,她擔心,萬一大家知道了,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欺騙?不坦誠?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到高國瑞那天出現在木梨子家裏,和她狹路相逢的時候,才升到了巔峰。
她覺得,事情的嚴重性,已經到了不告訴他們不行的地步了。
但是……抱住腦袋,她的腦中又回**起鍾小茹那殘忍而又戲謔的聲音:
“那就是你的朋友們?我調查過哦,除了一個姓木的女孩子,還有一對兄妹,是商人的孩子,其他的。都是再草根不過的平民吧?你和他們有什麽好玩的?而且,自從碰到他們之後,你就總是惹事。你說說看。我是怎麽教你的?作為鍾家的……”
“你不要打斷我,你這個人都是屬於我的,哪有什麽**呢。別忘了,你可是我領回來的孩子,相當於我從商店裏買來的洋娃娃。懂嗎?據說。他們以為你是女的?”
“你猜猜,如果我走到他們麵前,說你是……個男的?肯定很有意思啦?”沒料到鍾小茹會在這時候給她來這一手,如果她本人向他們說出這件事,那他們充其量會吃一驚,然後**自己一頓。這件事就能揭過去,但從別人口裏說出來,性質就完全不同了的隱瞞,就是對他們不信任的表現。
接下來的事情,她隻能記得,自己幾乎要跪下來哀求鍾小茹的卑微懇求聲,還有鍾小茹那熟悉的、無恥的聲音:
“石冉。你可是我精心挑選的孩子,聽我一句話。騙子是得不到真正的愛的,你說對不對,嗯?你對那些朋友,是不是隱瞞太多了?比如說,你是毒梟的女兒,當過一年的小偷,最後落到被抓起來、送到孤兒院管理的悲慘境地?這些你還沒打算告訴他們吧?你不方便說的話,我幫你說,如何?”
當時,聽到鍾小茹的話,她如遭雷擊!
她不知道鍾小茹是什麽時候知曉她以前的黑暗曆史的,或許是她在收養自己的時候,就聽孤兒院裏的老師們說起過。
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孩子,鍾小茹為什麽還要收養她?
隻是因為,自己是個天才?
而且,就是因為這天才的記憶力,她才會遭遇被綁架被追蹤的命運。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裕界大廈的,怎麽到達那天和安一起喝飲料的咖啡廳的。她隻知道,自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安打個電話,發個短信,希望安能來陪她,但等安真的來了,她又感覺無話可說了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又蘇醒過來後,她莫名其妙地心情壓抑,勉強趴在桌子下寫下“我放棄了”四個大字,她不打算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安他們了。寫完後,她又枕著胳膊睡下了,等她醒過來,就已經落在那群人手裏了。
聽到迷茫的傾訴,安把攬在懷裏,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一句話也不多說,任憑在自己懷裏顫抖著,呢喃著:
“天才,天才嗎,當一個天才有什麽用?對,很多人圍繞在你身邊,說你聰明,說你是他們見過的最優秀的孩子。可天才有什麽了不起?天才連自己最寶貝的東西都不知道怎麽保護。”
“沒錯,小的時候我最希望人家誇我是天才,但是我最想從她那裏得到表揚的人總是跟我說,你這個廢物,別在我眼前亂晃,煩不煩。我知道,她隻是因為工作煩心,她跟我發火也是因為她把我當作最親的人,可是,一個你一直期待著她溫暖的回應的人,總是……直到我會背了那些號碼,她才……才多關心我那麽一點點……咳……”噎住了,嗆咳了兩下,接著說道:
“……我隻希望她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女兒,隻是個會撒嬌會耍賴的小女孩兒就夠了,不是什麽天才。安,你知道嗎,我三歲就會識譜了,七歲已經會說三國的語言,九歲我就已經可以把飛刀擲得很準了,周易八卦星象塔羅牌所代表的含義我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十歲我不僅背下來了五千多首詩,鋼琴也過了十級。十一歲……十一歲我碰上了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們。我知道她早就死了,早就看不見我做的這些了,可是我相信我如果足夠努力,我可以擺脫那種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挫敗感。”
她無力地拽著安的衣服,低語道:
“……可是為什麽啊安,為什麽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沒用,我做什麽,總覺得有個聲音對我說,你這個廢物,別在我眼前亂晃。”
“我隻是想她好好看我一眼,好好表揚我一句,很過分嗎……安,我不是廢物是不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不是……我不是廢物啊……”
花了不少功夫,安才把哄睡著。看著甜美的睡顏,還有她睫毛上懸掛的淚珠,微微歎一口氣,躡手躡腳地退出了病房。
修坐在外麵的長椅上,正對著手機發呆,看安出來了,他站起身來,和安一起朝醫院門口走去。
安平複了一下心情,問修:
“你平常很少看手機的,和誰說話呢?”
修沒說話,把手機拿出來,放到安麵前。
手機上顯示著一條短信,安看了看發信人,發現,這條短信竟然來自高國瑞:
“明天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請你和簡遇安明天來我家一趟可好?我有事情想和你們說。地址是……”
安奇怪道:
“他已經出院了?”
修答道:
“他沒什麽事兒,比的情況好得多。昨天就出院了。”
安再次細細看了一遍短信的內容,依舊不得要領:
“有事情和我們說?為什麽是我們?”
修把手機收回來,聳聳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高國瑞在計劃些什麽。
安問修:
“我明天沒什麽事,你呢?有空嗎?要不然我們去一趟,看看他要問我們什麽?”
修點點頭,默默地聽安繼續說話:
“話說回來,高國瑞這個人還蠻聰明的。那天,他正對著窗戶,看見我們了,他故意用言辭拖住那些家夥,後來又幫你把書架弄倒,看得出來,他的心理素質的確不錯。畢竟是警察的孩子,家長言傳身教,對應付這類突發事故也是很有經驗的……吧?”
說到這兒,她突然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
修和她一起停住腳步,問她:
“怎麽了?”
安抬手敲了幾下左眉骨,說:
“沒事。剛才好像想起來點什麽。我們走吧,一起吃飯。明天我們在我家附近的公交站集合,一起赴約。”
說完後,安低低嘟囔了一句:
“怎麽感覺……我們好像以前在哪兒見過高國瑞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