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失控的她

是雷彤的媽媽!

安的心髒停跳了一拍,繼而瘋狂地蹦跳起來!

出了什麽事了?

等一下,那個不一定是阿姨的聲音……不一定……

安的額上開始滲出冷汗來了。

可方寧叔接下來出口的話,打消了安一切的幻想:

“我現在呢,在距離洪城火車站最近的一家醫院裏。聽到那個哭聲沒?估計,我的藥已經起作用了呢~”

安的口微微張開,唇角的肌肉一瞬間就僵硬了。

車身仍在震動,但她早已失去了觸覺,滿耳朵都充斥著方寧叔輕鬆的語調:

“那個小男孩,真是個勵誌的孩子。要不是那一百萬,我平時遇到這孩子,說不定還會喜歡他呢,可惜呀可惜~”

安好像是靈魂出竅了,隻剩下一具軀殼,一隻耳朵,在聽方寧叔講話:

“……你是不是在奇怪,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孩子怎麽會死?”

聽到“死”這個字,安條件反射地出口反駁:

“小彤不會死的!你少開玩笑了,我剛剛才和他分開,一刻鍾還不到……”

話說到一半,她就止住了,語調中流露出驚疑:

“……你……還是對他下了手了?”

方寧叔違約了嗎?

安先是這麽想了一下,繼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在心裏大罵自己愚蠢。

自己居然要和一個雇傭殺手講什麽條件信義?

他說,殺雷彤的期限為一周,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扯謊!自己竟還相信了他!

她無處放置哆嗦的雙手,隻能把手撐在洗手間裏的鏡子上。

安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蒼白如鬼的臉色。

不過,方寧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話:

“我可沒有在期限到了之後還動手哦~這個機關,是我在暗殺執行期間就設下來的。其實這個機關挺險的,他中不中招還兩說,弄不好還會弄死不相幹的人~誰讓他倒黴啊。今天他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曆的,看看該不該注意飲食。”

安先是愣了,但在幾秒鍾後,她才明白過來!

在明白過來之後,她全身的骨髓都滲透出來了涼意!

飲食?

難不成……是那些麵包?

那些麵包裏……有毒?

可是,安也見過那些椰蓉麵包,那裏麵沒有破袋的,密封都是完整完好。怎麽可能……

方寧叔好像就希望著安做出這樣的推測,他“嗯哼”了一聲,略帶炫耀口氣道:

“沒想錯。果然聰明,就是那些麵包啦。你先猜,猜我是怎麽在那些麵包裏下的毒?”

安咬著牙,她已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這個噩耗簡直是突如其來。她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隻能惡狠狠地罵出一句:

“猜你大爺!”

安很少說髒話,但這次是真動了氣了。

她眼前浮現出男孩認真虔誠的眼神。

他答應過自己,等到搬家後要請她吃東西,他還要長大,還要去上學。然後保護他的媽媽……

這樣一個人,在一刻鍾前還活力四射的人,就這麽……沒了?

安不能接受。也不打算接受,她現在一心想要把方寧叔的這番話當做他出於惡趣味而開的一場玩笑,如果方寧叔下一秒就嘿嘿地笑出來,說這一切都是他的玩笑,那麽安也不會感到意外。

但方寧叔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隻是他的語氣太過輕鬆,就和開玩笑一模一樣:

“很遺憾呢。他是真的死了。你不要懷疑我。剛剛,就在剛剛,三個警察從我麵前跑過去了,他們這時候才想起來聯絡警察?嘖嘖,這個媽媽怎麽當的?不是應該在中毒的時候就報警麽?”

安心裏的幻想,一點一點地被方寧叔打破了,現在的她,隻是在和自己的感性一起,與現實做著最後的困獸之鬥而已。

方寧叔繼續說:

“不知道我是怎麽下毒的吧?那我提醒你一下,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打電話的時候,突然有個很奇怪的聲音?……不行,這個提示太明顯了,你一想就能想到吧?”

方寧叔講的沒錯,安幾乎是在方寧叔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明白了過來。

這次的恍然大悟,讓安絲毫感覺不到思路暢通的愉快,反倒讓她的痛苦有增無減:

方寧叔要在麵包裏下毒,就必須是能接觸到那家店和那種麵包的人。這毋庸置疑。

而那個類似於電梯到達指定樓層的“叮”,現在想起來,就像是麵包店門口掛的風鈴搖動聲!

當時,安在和麵包店小哥交談的時候,就隱隱感到哪裏不大對勁,隻是她當時沒察覺到奇怪之處究竟在哪裏,過了一段時間,連她自己都淡忘了。

那個麵包店小哥知道得太多了!太細致了!

在向安複述男孩遇害的經曆時,麵包店小哥口若懸河,娓娓道來,好像是親眼所見一樣,對於一些可能不為外人所知的細節也是相當清楚。

可以確定的是,那個麵包店小哥肯定不是方寧叔,方寧叔是個中年男人,還和安見過一麵,安就算是記性再差,也不會健忘到看見他還認不出來他是誰。

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有人告訴了麵包店小哥,男孩遇害事件的全過程!

而對男孩的遇害過程這麽熟悉的,又對男孩存有企圖的,除了方寧叔,還會有誰?

安回想起了麵包店小哥曾對她講過的一句話,這句話猛地敲擊了一下她的心髒,突然襲來的眩暈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了。

在麵包店裏,麵包店小哥朝安介紹他們的招牌椰蓉麵包時,曾經這麽講過:

“那是。這是我們這個店的老秘方了,要做的話,隨便來個人都能做,這烘焙師才來沒多久。做了幾次就能做出那個味。懂嗎?秘方才是關鍵。”

這個烘焙師……才來沒多久……

是啊,如果方寧叔裝成麵包店的烘焙師的話,在麵包裝袋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對麵包下毒。

怪不得他說,這招很險,如果除男孩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吃了這個有毒的麵包,就會死掉。

包括安。

剛剛男孩還說,要把麵包給自己……

如果自己接了的話,會死的可能是自己或是修,但現在自己沒接。所以,男孩沒了……

方寧叔完全不理會安的反應,說:

“你是不是曾經奇怪過。我為什麽總像是對雷彤手下留情?原因很簡單,我在等待這最後一招的成效。要是沒有用的話,就算了。但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顯然,效果很好。我很滿意。那些麵包,是那位阿姨來店裏買的,我呢,隻用負責把最好看的毒麵包,一個一個挑給她~”

安捂著自己的腦袋,身體軟塌塌地朝後倒去。靠在逼仄的洗手間內牆上,呼吸愈發急促慌亂。

在不知所措中,她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你當時在麵包店裏給我們打電話。怎麽會知道我和木梨子出了樓道?你……有幫手?”

方寧叔笑咳了一聲:

“天啊,我才給了這麽點兒提示,你就想明白了~果然厲害。沒錯,我是有幫手。不過,你事先可沒告訴過我不準用幫手啊。”

明白了。都明白了。

那個幫手。在家屬院對麵的樓頂上監視她們,把觀察到的情況通報給方寧叔。方寧叔則在麵包店的烘焙間裏,一邊烘著麵包,一邊和她們對話。

男孩,現在吃了有毒的麵包已成定局,方寧叔沒必要開這種玩笑。

從阿姨剛才的哭喊中,安已經知道,男孩凶多吉少了。

安這邊死一般地沉默著,方寧叔卻仍不肯放過她:

“其實,你真的很聰明。”

安嗤笑了一聲。她覺得,這句誇獎的話,落在耳裏,就像是嘲諷一樣。

“……可是啊,你就算用你的聰明,也救不了那個男孩了。啊,他從急救室被推出來了,頭上蒙著白布……他應該會被送到警局裏做解剖吧。到時候,法醫肯定能從他體內發現有趣的東西。我告訴你,那個麵包裏,攙著馬達加斯加毒樹的樹籽,很珍貴的毒藥哦,比當初給他的毒還要毒得多得多,吃了之後,立即會心髒麻痹。不過,這毒啊,是甜味的,他吃的時候,肯定察覺不出來~”

“住口……”

“……別這樣嘛,理智一點。現在那個阿姨披頭散發的,哭得很慘呢。你聽到了沒?我給你聽聽……”

不用他說,阿姨的哭聲就已經透過話筒從那邊傳了過來,那份淒慘讓安不忍聽下去。

她堵住耳朵,腦袋被那悲涼的哭聲刺激得劇烈疼痛起來:

“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混蛋!”

現在隻有毫無意義的謾罵,能讓她稍微好受些了。

方寧叔揪著她心口上越來越大的傷口,死不放手,步步緊逼:

“你應該承諾過他,一定不會讓他死的吧?可惜喲,你現在無法實現你的承諾了,你想,你以後死了的話,要怎麽去麵對他?他會對你說,姐姐,你怎麽沒保護好我呢?怎麽讓我那麽早就死了呢?”

安堵住耳朵,近乎咆哮:

“你給我閉嘴!閉嘴!”

安感覺,自己的心髒正在哢嚓哢嚓地從中間分裂開來,分成鮮血淋漓的兩半。

門外應該也聽到了安的喊叫聲,絮絮的議論聲從外傳來,一個女人敲著洗手間的門:

“小姐,你還好吧?”

安的理智全然消失了,她抬腳猛踹了一下洗手間的門,怒吼道:

“滾!”

門外安靜了。

安踢門時,用的是那隻傷腳,一陣刺骨的疼痛襲來,讓她好歹清醒了些,可清醒後,她更加痛苦,內心像是有一把火正在熊熊地燃燒,心髒上的口子越裂越大,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眼前,滿是男孩的影子在晃,微笑的,哭泣的,膽怯的,狼吞虎咽的。

揮之不去的,還有他的說話聲:

“伊人姐姐~”

“我能保護好你的!”

“我……能行嗎?”

“我要保護好我媽媽。”

“安姐姐,祝你早日找回你的記憶。”

……

安抱著腦袋,全身戰栗,像是犯了毒癮的癮君子。

死了……

他死了……

因為自己的過錯,因為自己太懈怠了,因為自己,他死了……

明明答應過要保護他的……

安的手上的力氣一點一滴地流失,手機從手裏滑落到肮髒的洗手間地上,發出輕輕的啪嗒一聲。

隨著這一聲輕響,安最後一根心弦,也應聲斷裂掉了。

她急促地呼吸了兩口,發出了一聲嘶啞但異常悲涼的哭叫聲:

“不要!!!!……”

回聲在洗手間裏回**著,甚至形成了小小的回聲,而門外傳來了一陣**聲,緊接著傳來了修的砸門聲:

“是你嗎?你怎麽了?開門!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