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冷淡

待修走後,安馬上拿出手機來,撥通了一個號碼。

她把修支走的原因,一是的確想知道監控的問題,二是,她想騰出足夠的空間來,跟最有嫌疑的卓格格打個電話。

在按下綠色的通話鍵時,安另一隻手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在白色的被子上敲動著,以這個動作來緩解縈繞在她胸口的不安和困惑。

電話很快接通了,那邊是卓格格睡意朦朧的聲音:

“喂?安嗎?”

一聽到卓格格這個明顯是剛剛從睡夢中蘇醒的聲音,安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但是,她還是有必要追問一下:

“格格,你現在在哪兒?”

卓格格的聲音仍是睡意惺忪:

“我能在哪兒……大晚上的,當然睡覺了。你怎麽還沒睡啊?”

安決定先不說聶娜娜的事情,再問問別的:

“夏綿去哪兒了,你知道嗎?這一周都沒看見他了。”

卓格格打了個哈欠,口齒不大清晰地說:

“他啊?……他去洪城了,沒跟你們說嗎?”

安的心猛地朝下一墜,剛剛恢複正常的心跳又變得紊亂起來。她抬手按住左眉骨,壓製住聲音裏的驚懼,再度確認了一遍:

“洪城?他去那兒幹什麽?”

卓格格說:

“他沒告訴你們嗎?那是他的老家啦。”

老家?

夏綿可從來沒和他們說過這件事……

安想到這兒,陡然發現自己打電話來的初衷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改變了,馬上試圖把話題轉向正確的方向:

“格格,你今天晚上有來醫院嗎?我聽林護士說了,下午好像有個女孩來找我。但那個時候我、修和一起出去了,我跟江瓷和木梨子打電話,她們倆都說沒來找過我,那是不是你?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安隨口扯了個謊,想試探一下卓格格的反應。而卓格格卻非常平淡地說:

“哈?那不是我啦,我沒去,下午我看了電影,晚上又窩在家裏洗了個澡,給夏綿打了個電話,早早地就鑽被窩了。哪裏都沒去啊。”

安繼續問道:

“那你身邊有人嗎?”

隻要卓格格身邊有人,也許就能為她做不在場證明了。

可卓格格的回答叫人失望:

“沒有啊。我一個人在家。夏綿不在,我敢叫別的男孩陪我來尋歡作樂嗎~”

安沉吟了一下,思考要不要告訴卓格格聶娜娜的死訊後,她決定采取一種稍微緩和些的問法:

“格格,你覺得聶娜娜是個什麽樣的人?”

卓格格的口氣立刻變得清醒了起來:

“她是不是找過你說了什麽奇怪的事情?”

安還來不及說出什麽,卓格格的憤怒隔著聽筒就傳了過來:

“我告訴你安。她說什麽你都別信!那就是一個神經病!別說我了,夏綿對她都有意見,她在學校裏就沒做過一件正常的事情!……”

接下來的五分鍾。完全插不進嘴的安聽卓格格滔滔不絕地數落著聶娜娜“神經病”的各項證據,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這個“神經病”在幾個小時前已經死掉了。

等卓格格喘氣的時候,好像才想起來要問安打電話來的目的:

“說了這麽多,安,你打電話來幹什麽?”

安突然爽朗地笑開了:

“沒事情,就是睡不著,半夜想找個人騷擾一下。”

說完這句話,安無比明顯地感覺到,卓格格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後馬上氣哼哼地嚷:

“我好不容易睡著的又被你吵醒!我可不管,等你出院要請我吃飯!”

安微笑著答道:

“好好好,算我的錯,出院我請你吃飯。左右我也快出院了。”

卓格格嬉笑著掛掉了電話,可這邊拿著電話的安,臉上滿是肅穆神情。

卓格格沒有不在場證明,這點連她自己都這麽說,應該是沒有錯的,憑安對聶娜娜的了解,她既不像是會殺人的人,也不像是殺人手法那麽專業的人。

可那個“卓”字……

不管如何,這件事都得告訴夏綿!得和他商量一下。

打定這個主意後,安撥通了夏綿的手機。

在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安滿心想著的都是剛剛從卓格格那兒得知的、夏綿的老家在洪城這件事,所以,在電話接通,夏綿開始說話的瞬間,她並沒有聽到,也沒有感受到夏綿語氣中的冰冷:

“喂?有什麽事情嗎?”

安聽到夏綿的聲音後,才從自己的思緒中醒過來,她忙問:

“綿綿,你現在是不是在洪城?”

夏綿簡短地“嗯”了一聲,並不說其他的話。

安仍沒察覺到夏綿的異常,說:

“你趕快回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很重要。”

安強調了兩遍“很重要”後,夏綿的反應依舊淡然:

“好,知道了。”

安一下子語塞了,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正在支吾,夏綿就來了一句不冷不淡的:

“說完了嗎?我掛了。”

安還想問一句“你現在是不是有什麽急事”,電話就被夏綿單方麵地切斷了。安張著嘴,舉著電話愣了半天。

夏綿今天怎麽感覺奇奇怪怪的?本來是大半夜,該睡覺了,說話的時候居然絲毫沒有惺忪之意?

安正在對著手機發愣,修就悄無聲息地擰開門鑽了進來。

看著安愣愣的樣子,修也不說話,坐到了她旁邊,等著她回神。

安其實察覺到修的存在了,隻是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醒過神來後,她才想起剛才自己讓修去查看一下監控的狀況了,他這個樣子,應該是調查到了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了吧?

安看向修,修點點頭,主動開了口:

“監控室裏有不少人。我沒能進去。”

安理解地“嗯”了一聲,她也設想到過這種可能,畢竟這裏剛剛發生人命案,監控記錄就莫名其妙地全部消失了,警察當然要對監控室好好地調查一番了,所以。即使修空手而歸,安也不會怪他的。

可是修換了種聽起來有點兒小得意的聲音。說:

“可是我蹲在監控室附近,聽到了不少東西。他們說,監控丟失的時候,監控室裏恰好沒人,所以不知道是誰幹的。至於監控記錄,應該是被某種病毒洗掉的。”

起初,安聽到修這種類似於炫耀“你看我厲不厲害”的口吻時,還憋不住想笑。可是在聽到後麵的事情後,她的臉色就漸漸地變了。

修也發覺了安的表情變化,不再說自己聽到了什麽, 轉而問:

“怎麽了?”

安思索了片刻後,用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聲音說:

“修,我要出院。”

修的回答同樣是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

“不可以。”

安卻很堅決:

“修,我必須得出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修寸步不讓:

“絕對不行,你的腿和腰傷都沒有全好,我再說一遍,絕對不行!”

以往的安是不會和修爭論些什麽的,可這次的她偏偏不,似乎是鐵了心要出院:

“不管你怎麽說我都要出院,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修的聲調不自覺地拔高了:

“再重要有你的身體重要嗎?”

安盯著修的眼睛,前所未有地嚴肅:

“有,比我身體重要得多。”

修磨了磨牙,說:

“我不同意!”

安輕呼了一口氣,說:

“修,你弄錯了,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說我的決定。不管你怎麽想,我今天一定要出院!”

修的手一下子攥緊了。

安這麽堅持,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可是修不想她出去,不知道為什麽,修有種直覺,這次安一出去,會麵臨的事情,無比可怕。

不管是聶娜娜所說的,神學院要殺掉安的事情,還是聶娜娜意外被殺的事情,都太蹊蹺了,完全不符合常理,修不能想象,如果安一旦出去,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局麵。

……

而且……

讓她出去?開玩笑!她的傷現在根本就沒好!

什麽?可以走了?那不還得拄拐杖!萬一絆著了怎麽辦?摔倒了傷得更重了怎麽辦?

腰傷沒大礙了?那明明是自己踢的,自己當然知道分寸了,她現在萬一一活動,弄出內傷來,落下病根了,誰來負責?

醫院昨天還說隨時可以出院?別說笑了,不是自己的人就不知道心疼是不是?

修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想的完全是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絕不會承認自己內心深處是這麽想的!

綜上所述,修絕對不同意!

他抬手按住安的肩膀,以絕對不可違抗的口吻,說:

“聽好,我不管你怎麽想,有什麽重要的事兒,你都給我好好地呆在這兒!”

但是,修顯然高估了自己。

安的臉一垮:

“你讓不讓我出去?”

本來修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不管安是準備撒嬌耍賴還是溫聲細語地講道理,他都不會動搖的,沒料到,安的臉被修氣得發紅,態度強硬地來了這麽一句,反倒出乎了修的意料之外,弄得他沒了主意。

見修不說話,安氣鼓鼓地把臉一扭,說:

“你不讓我出院,我們就絕交!絕交!”

其實安在喊出最後那個“絕交”的時候,自己都快被自己逗樂了,要把這種小學生吵架的姿態演得活靈活現,還真是困難,一不小心就容易破功。可是偏偏就是這種招數,對修最管用。

果然,修的表情變了,雖然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可是安知道,他肯定是在心裏進行著激烈的情感鬥爭。

半晌之後,修咬咬牙,說:

“行!出院就出院!但是出院之後你得聽我的。”

安仍舊不搭理他,把臉扭在一邊,一副傲嬌樣子。

修終於第一次被冷落了,也總算是體驗了一把以前他跟安玩傲嬌的時候,安的感受是什麽樣子的。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修全線潰敗給了安,他答應她,明天一早就去給她辦住院手續。

但是,如果修知道,在出院之後,安會遭遇到什麽的話,他是寧死也不會讓她做出這個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