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 登記冊的破綻

木梨子很快又察覺到了另一件事,這張床單的尺寸有點兒問題!

還沒等她發出疑問,安就主動開了口:

“長度一米五,寬度一米二,是張兒童單人床的床單尺寸。”

說著,她又伸手指向那有著四角家具方向的位置,說: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裏曾經擺過一張兒童單人床,地上的痕跡也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而這張床單,從長寬上來看,也正好符合那張床的尺寸。”

木梨子看看手裏的床單,又走過去細看了看地上的家具印痕,一種詭異的不合調感在她心頭浮現:

“成人在兒童**留下了自己的汗漬?也就是說,一個成人,睡在兒童**?”

安的手指從那些陳年的登記冊的字跡上一行一行地掠過,頭也不抬地說:

“沒錯,而且,床單上隻有那個成年男人上半身的汗漬,從他留下的汗漬大小和寬度來看,他並不是個個子矮小的人。排除他沒有腿或是身體畸形的人,這塊汗漬的存在,本身就是個疑點。”

聽了安的話,木梨子再凝神看向床單的時候,心中的推測便逐層展開了:

肮髒的床單,成年男人留下的汗漬,兒童床,一米五的兒童床……

木梨子被自己的猜想弄得有些迷糊了,她急忙轉身,想去翻找古老板昔年的照片,卻發現安已經拿起了相冊,正示意性地朝自己搖晃著,隨後便遞了過來。

……看來安和自己產生了一樣的猜想啊。

木梨子接過安手裏的相機,翻找著古老板和他女兒的合照,安則在一邊慢條斯理地做著解說:

“根據裏麵的幾張照片,我目測了一下,古老板的女兒,身高不會超過一米三,她在同齡人中偏矮偏瘦,睡這麽一張小床還是可以的。當然。你如果要得到更準確的數據的話,可以去問修,他對數字很敏感的。你們隻要找到他們的合影實拍地,稍微測量一下照片中出現的參照物的長度,然後再按照比例折算,應該就能得出來更精確的身高了。結合這個,可以判斷,這張兒童床,到底屬不屬於古老板的女兒。”

這個發現的確很重要,木梨子感覺自己的後背開始微微沁出汗來了。

這汗漬倘若是古老板留下來的話。那就太奇怪了。

他為什麽會睡自己女兒睡的兒童床?這張兒童床為什麽曾經會擺在雜物室裏?現在為什麽又消失了?

越想。木梨子越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些什麽。

木梨子不記得自己在搜尋林家旅館的時候。曾經看到過古老板女兒的房間!

林姨作為一個母親,會不保留自己唯一親生女兒生前的房間嗎?這樣是不是稍微有些不合常理?

抑或是,這個雜物室,曾經就是……

木梨子環視了雜物室一圈。鐵質的牆壁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鐵製的……

一般人會把自家雜物室的牆壁做成鐵的嗎?

安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觀察木梨子所觀察的事物,在木梨子還望著鐵牆壁出神時,安就發了話:

“我也覺得用鐵做牆壁很奇怪,這裏不像是一個房間,倒像是一個特製的禁閉室。”

木梨子喃喃地自言自語道:

“禁閉室……是用來禁閉誰的呢?”

安頗有深意地重複了一遍:

“是啊,是用來禁閉誰的呢?”

木梨子把相冊放了下來,望著安,問:

“你到底想到了什麽?”

安的手停留在了登記冊的一頁上,她用手指關節在冊子的內頁上敲動了兩下。才抬起頭來,對木梨子說:

“梨子,想到些什麽,不如實實在在地看到些什麽。證據永遠比想法更靠得住。”

說著,還未等木梨子思考這句話中的深意。她就把登記冊翻了過來,麵朝著木梨子,一頁一頁地翻動著裏麵的被她折上了角的冊頁:

“這一頁,就是你發現黎朗入住的那一頁,6月27日,在同一天,郭品驥他們三個人也入住了這家旅館。”

緊接著,她又翻了一頁,說:

“兩天之後,他們三個人就退了房。而黎朗沒有走。他一直留在了這裏。”

木梨子點點頭,她知道安是在把所有可疑的時間點羅列出來。

安很快又翻到了下一個折好角的地方:

“看這一頁,這是15年前的8月26日,也就是他們所說的,古老板出事的那天晚上。”

木梨子繼續點頭,等著安繼續說下去。

安又翻了兩頁,說:

“接下來的兩天,都是空白,對不對?”

木梨子望著那兩頁空白的紙,點下了頭。

很明顯,當時古老板剛剛意外身亡,誰還有心思做生意?

安又翻過去了一頁,說:

“看到沒有,在命案發生的三天後,又有了登記。這上麵的登記,和之前登記的字跡完全不同,是老板娘的筆跡。所以,可以理解為老板娘在悲痛中撐起了旅館的生意,還是繼續著旅館經營。所以,在登記冊上有顯示,黎朗、郭品驥和其他的住客,先後離開了旅館。”

木梨子先幾乎是慣性地點了點頭,繼而猛地察覺到,似乎有哪裏不大對勁的樣子。

當時,她第一次看到了命案發生三天後,即8月29日的登記,隻是注意到了黎朗的名字,所以沒覺出有哪裏不對,但是,安刻意的提醒,叫木梨子立馬察覺到了這其中的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揚起驚訝的眼睛來,恰好和安含著深意的眼神相撞,安的語調中,充滿了她往日裏做出某些判斷時獨有的自信,眼中也泛出了淡淡的光芒:

“是啊,當時雖然發生了命案,但老板娘堅強起來,撐起旅館的經營,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然而,為什麽會有這幾個案件當事人離開時的住宿登記?”

似乎是怕木梨子聽不懂。安拋出了一個問題:

“……所以,警察在哪裏?”

安這個問題看似跟上麵她提出來的狀況沒什麽太大的關係,但木梨子的腦海中陡然一陣轟鳴,無數懷疑如蜜蜂一樣嗡地一下鑽入她的腦海,在經曆過最初的不適後,一個影影綽綽的想法逐漸由虛無而變得真實可感起來。

對啊,警察呢?

古老板當年的案件,單單看他們這些現場目擊證人的證詞,應該可以算是惡性的了吧?

想想看,一個與世無爭。隨和溫和的老板。突然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用某種不知名的利器自殘,甚至還自殘至死,警察應該會好好調查一番吧。

一場人命案發生後,警方要做的。是封鎖現場,搜集證據,以及相當重要的一條,審問證人。

這種審問自然是不能在旅館中進行的,按照常規,他們應該會被帶回警局詢問當夜看到了些什麽。

警方帶他們下山,自然是不需要辦理什麽冗雜的退房手續的。

那麽,難道他們會在接受完警方的問訊後,在三天後集體折返回山上。去辦理一個根本不需要辦理的退房手續嗎?

可是,與常理相悖的是,這本登記冊上,居然有著他們退房的記錄!

木梨子緊張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劇烈地喘息著。

這個發現非常重大!

她回想起。在自己問起這些人十五年前他們的經曆時,關於被警方帶走後的訊問過程,他們的回答統統都是似是而非的,簡單的一句“我對警察說了我看到的一切”,就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了。

而她居然當時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那麽……他們究竟有沒有報警?

安隨手拿起其他的幾本登記冊,上麵登記的內容巨細靡遺,幾乎每一頁都被填充得滿滿的。

注意到這點後,安麵上的表情更加篤定了:

“看,老板娘的確是個認真細致的人,她把幾乎所有的登記冊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但偏偏漏過了那三天。那空白的三天。”

說到這兒,安感興趣地用她沒被束縛著的手摸了摸下巴:

“那三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呢?警察有沒有來?或者,他們做了些什麽,又隱瞞了些什麽?”

她這話當然不是問木梨子的,她可能也沒指望從木梨子身上得到答案。

因為她立刻把問話方向調轉到了一個跟她之前談論的內容毫不相幹的話題上:

“夏綿失蹤了,對嗎?”

就連一直努力跟隨著安的思路的木梨子,也被她陡然提出的這個和十五年前的事件本無多大聯係的事情弄得怔了一怔:

“是啊。”

安緊盯著木梨子的眼睛,問:

“他有沒有留下來什麽東西?”

被安一問,木梨子幾乎是立即想到了那張落在了地上的房樹人繪畫心理測試圖。

她略點了點頭,那張圖也被她帶來了,就夾在那本偽造成“2002年第二季度賬冊”的畫冊裏。

上次她來找安的時候,其實就想叫安好好分析一下這本畫冊是誰畫的,可她被安手裏的相冊吸引走了注意力,又花了大量的時間去整理思路回顧已然找到的線索,所以畫冊的事情居然被她暫時性地遺忘掉了。

她懊惱地敲了敲太陽穴,把畫冊從那一堆賬冊中翻找了出來,先把房樹人繪畫心理測試圖遞給了安,簡單和她解釋了一下她發現這幅圖的始末,又把那本畫冊遞了過去。

安把兩樣東西都接了過去,用被刑具束縛住的那隻手費力地拿著那張薄薄的房樹人圖紙,另一隻手翻看著畫冊。

很快地,她也發覺到了畫冊的古怪,和木梨子采取的動作一樣,她也把畫冊拿起來,嘩啦啦地快速翻過。

看了一遍畫中人自殘的走馬燈後,安更關注起這本畫冊來,她用牙齒咬著小手電筒,用那所剩不多的昏暗光芒,在每一張畫的每一個角落都細致地搜索起來。

木梨子在一旁用手機給安照著明,看著那上麵繪著的叫人毛發直立的眼睛,即使和安在一起看,她的心裏還是感覺很不舒服。

安的眉毛漸漸糾結在了一起,似乎是發現了和木梨子一樣的事情,但卻又和她發現的不盡相似。

她飛快地從地上抓起了那張房樹人圖紙,可她的左手不聽使喚,抬不起來,她便把自己的整個身子壓低,把臉都快貼在了那張圖紙上。

木梨子剛想問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安就再度直起了腰,隨手抓起一本年份較遠的賬冊,翻看起來。

看了幾頁後,木梨子發現,她的唇角高高地翹了起來,眼中的迷茫一絲一毫地退卻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那亮著希望之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