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魔望著冉鏡雪眸中的憤怒,輕輕一笑,那笑便若春江水暖,夏柳拂蘇,竟絲毫不沾一點邪氣,還是如往常一樣,要有多慈悲就有多慈悲,要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她紅潤的嬌唇一啟,輕柔的聲音便如廣寒樂曲般的溢出:“原來是雪師妹,好久不見。”

冉鏡雪見到她如此醉人般的笑容,居然滿腔的仇恨都似被融化成春水,然而她很清楚這樣美麗的笑容背後藏著的是怎樣一顆罪惡不仁的心,她便是用這樣令神佛亦難怫逆的笑容將無數生命送入了地獄,那些人在臨死前甚至沒有死亡的恐懼。

實在是難以抵製這種笑容對她理智的侵噬,她扭過頭,有些哭笑不得的乞求道:“師姐,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笑,四年前,你也是這樣對我笑著,然後將我推下了天瑤枯井。”

她說著,靖寒憶微微動容,神色中略閃出一絲驚詫。他再次看向蘭魔時,眼神複雜而黯淡,已不知是悲還是恨,是痛還是憂。

誰料蘭魔隻是輕笑道:“哦?原來你都還記得。”

冉鏡雪猛地一震,又怒又好笑道:“嗬,師姐,你別再開玩笑了,拜你所賜,雪姬在枯井底過了兩年的孤獨生活,因為饑餓,雪姬甚至連自己的血都喝過。要不是有個好心人每日往井底丟食物與果子,並鼓勵我好好練武功,爬上天瑤枯井,雪姬恐懼真要化為井底的僵屍了。”說到這裏,她猛地將目光盯了蘭魔一眼,恨恨道,“不過雪姬就算變成了僵屍,也不會放過你!”

靖寒憶默默聽著,眼裏的哀意更濃。

蘭魔卻好似聽到了如孩子撒嬌般的話般笑道:“想不到天真可愛的雪師妹也會變得如今天這般倔強,你怎麽就不感激那個天天給你送食物果子並教你練功的那個人呢?”

“我當然感激他!”冉鏡雪立刻打斷道,“但這似乎跟你無關。”

蘭魔還是笑道:“也的確跟我無關,因為我幽蘭還從來沒有到接受別人感激的地步,如果你想為師傅報仇,師姐願意給你這個機會。”說完,她突一騰袖,四道紫光從袖底躍飛,準確無誤的打在了纏縛冉鏡雪、鬱天劍與孿生兄弟四人的繩索上。

四人墜落,足下借爐鼎使力,同時落在了蘭魔麵前。

隨之飄落的還有四片紫色花瓣。花瓣形色也並不稀奇,不過是一種紫色品種的蘭花。但若有任何一位正派武林中人在此見到這樣的花瓣,恐怕還來不及慘叫就要嚇死到閻羅殿裏做鬼去了。

花是紫色的花,當它們落地後就會化為紫色的血。紫得優雅而華貴,紫得詭異而令人發寒。

紫血。寒蘭。

而這樣的花,這樣的血,都隻會出自於一人之手。

這個人就是以蘭魔之名將江湖上十大名門富商之家數百人口送入地獄之門的女子。

幕天宇九天宮四君子之首,幽蘭。

沒有人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心驚膽戰,更加沒有人在看到以蘭魔之名出現的人時還能活著離開。自蘭魔之名遠播中原武林之後,江湖曆史的動**便永無止息。

蘭魔之名流傳於江湖,有如妖孽一般的存在,無人可視,無人可敵。

所以,當孿生兄弟看到蘭魔時,還來不及相認,便立刻半跪於地,與同時半跪於蘭魔麵前的鬱天劍頷首齊聲道:“飛天部鬱天劍……”“孿生先知……”“拜見幽蘭君!”

這時,連妘婧和水芙蓉也戰戰兢兢的向蘭魔走來。妘婧斜瞟了蘭魔一眼也曲膝拜了下去,媚聲道:“千蝶蠱神見過幽蘭君。”水芙蓉注視了靖寒憶良久,但見蘭魔就在眼前,也終於跪了下去,低聲吞吐道:“影菊拜見幽蘭君。”

靖寒憶見此神色大變,鬱天劍早已驚呼出聲,不敢置信的看向水芙蓉道:“影菊?你是九天宮四君子之影菊?”也許水芙蓉那一句話未能讓這裏所有人聽清,但當鬱天劍將這句話重複出來時,冉鏡雪與孿生先知皆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投向了水芙蓉。

這樣一個柔弱而善良的女子居然是號稱幕天宇四大殺手中的影菊麽?

在幕天宇,影菊與幽蘭、寒梅、修竹三個特殊身份的人並稱九天宮四君子,其中每一種身份都代表著幕天宇宮中無尚的尊貴與榮耀。因為擁有這四種身份的人在那個黑暗的組織裏就如同神話般的存在著,除幕天宇天君之外,這四人便是整個組織的核心,是他們主宰了幕天宇宮中所有人的命運,更決定了整個組織的成敗興衰。

教中更有傳言,如若這四人聯手反教,那麽就是高居於幕天宇巔峰之上的天君也會束手無策。五年前,還是四君之修竹的封天君便是聯合了四大殺手將前任教主佟齊天推入萬丈深淵,從此便坐上了幕天宇宮中至高無上的寶座,開始肆掠橫掃中原武林。

水芙蓉因無法忍受眾目睽睽的逼視,嬌軀漸漸顫抖,螓首沉沉的低了下去,沉默中又有幾滴淚若珠簾般落了下來。

此時,蘭魔打破沉寂,低歎了一聲:“唉,還是輸給了他。”一絲愁容掠過眉梢,她的笑容又如明輝般亮起,掃視向整齊跪在她麵前的幾個魔教殺手,她譏誚道:“你們都是幕天宇數一數二的高手了,居然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

歐陽勳正要說話,歐陽尋拿住了兄弟的手,搶先道:“歐陽尋無能,令幕天宇蒙羞,願一死謝罪,但求幽蘭君憐惜人才留我兄弟性命。”說罷,歐陽尋舉起了一隻手掌,就要擊向自己的額頭,靖寒憶見之大駭,箭步飛去,好不容易拿住了歐陽尋那隻手,卻還是未來得及阻止歐陽尋掌中餘力震擊頭骨。

鮮血如瀑,很快蜿蜒流淌下來,覆蓋了歐陽尋整張臉,然而這個男子卻仍保持著鋼鐵一般的身姿,不見委靡。靖寒憶不可思議的問歐陽尋:“為什麽要這麽做?”

歐陽尋沒有回答。蘭魔卻藏起了笑容,冷聲道:“你們所犯下的過錯又僅僅是以死可以謝罪的麽?”靖寒憶聞之如遭電擊,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微笑如神佛的白衣女子,仿佛要再一次的將這個昔時唯一的至親看清。

蘭魔卻恍然不覺,隻是噙著她一貫醉人心魄的笑容,冷道:“就在剛才,你們同時泄露了我的身份,雖是無心之過,卻也等於出賣了我!”

蘭魔的話讓眾人噤若寒蟬,靖寒憶的心頓時下沉,眸中的淒色更黯,神誌不由得有些恍惚,這個女子真的是十二年前的那個小煙兒嗎?那個喜歡站在水裏一邊抓魚兒一邊給他唱歌聽的姐姐,總會將抓了整整一天的魚兒又重新放回水裏,然後笑著對他說:“弟弟,我們要永遠永遠像這些魚兒一般自由才好呢!”

他還記得她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清淺,有淡淡的雲霞光彩在她臉上籠上一層美麗不可方物的光暈。那一刻,讓他想起了展翅高飛的鳳鳥,永遠自由、翱翔!

然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如今的她舉止談笑間便可奪人性命,她看著每一個生命殞落之際眼裏沒有任何的憐憫與愧責。

留存在記憶裏的那張臉越來越模糊,那是從前的幻影在慢慢逝去。但眼前的這張臉卻越來越清晰,在鮮血中浮出魔一般的戾性。

不,這絕對不是他的姐姐。絕對不是夜蘭山莊裏那個總是想保護著他不受鄰裏哥哥們欺負的姐姐。過去的一切都無法與她重新聯係在一起,那個人竟是越來越遠,真至在眼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