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露晚沉,朗日垂照,秋晨,微清寒風料峭,無論是多耀眼的光芒被塔上兩襲白衣吸了去,都會透出絲絲冷意。

流淌在歐陽尋手間的是鳳鳥的鮮血,血滴甚大,但融化在肌膚上就變成如花一般的緋紅,歐陽勳見之心驚,憂歎道:“大哥,王妃似乎受了很重的傷,我們該怎麽辦?”

“真是奇怪,王妃是靈體,無實質之身,怎麽會受箭傷?而且還會流血?”歐陽尋扶起鳳鳥,問道,“王妃,您現在怎麽樣?”

“鳳鳥是我的真身,也相當於是我的軀殼,而我的靈魂就藏在了這副鳳鳥之形的軀殼裏。兩位公子不要吃驚,我雖然是已死之人,但身體不腐而化鳳鳥,但我又不能重返人間,就隻能以靈魂或是鳳鳥的形式在人間遊**了。”從鳳鳥口中傳出來的聲音空靈而幽遠,確是靈魂之音。

歐陽尋道:“那您現在能變回人形麽?”

“不可以,日出之時,月出之時,我的靈魂都不能出來,我隻能做一隻鳳鳥。”王妃的聲音突然變得著急,“兩位公子,我已預感到我兒寒憶現在身陷險境,求兩位公子幫助我去救我兒寒憶,好麽?”

“王妃客氣了,就算您不說,我也會去救令郎的,前世是主仆,今世,我們希望能做兄弟。”歐陽尋臉上竟有明朗的笑容,“王妃能預感到他現在何處麽?”

“我已經感覺到他離我越來越近了,應該是在……”王妃的身子陡然一震,臉色漸漸有些蒼白,“為什麽我感覺到他已經……”

“已經什麽?”歐陽尋急迫的問,歐陽勳突地抓了他衣袖,眸光四尋,沉聲道:“大哥,這裏不尋常,有殺氣,很重的殺氣!”

“我知道。”歐陽尋並不吃驚,而是凝神道,“不僅僅是殺氣,還有一種很奇怪的詭異氣息。”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有人在喚寒憶的名字!”王妃的聲音憂急,偌大的雙翅竟又騰飛起來,歐陽尋攀住了鳳爪,勸道:“王妃,您要去哪裏?這裏四處都是如虎野狼般的畜生,您不能獨自飛行,需得我兄弟二人的保護才行。”

“二位公子,寒憶一定就在這塔裏,一定就在這十八層塔頂,我已經感覺到了,二位公子隨我一起進去,好麽?”鳳鳥掙紮著,卻正是要向塔下墜落。

“十八層塔頂?”歐陽勳驚訝,“難道就是被號稱十八層地獄的十八守閣?這座塔?”

歐陽尋眼神一凝,看了兄弟一眼,抓緊了鳳爪,低喝道:“走!我們進去!”

第十八層塔頂,也就是亡靈獄中,雲婧抱著靖寒憶已哭得沒了聲息,而魔王元氣受創,也沒有立刻選擇實體之身而恢複過來。趁著魔王未能興起作浪,雲婧背著靖寒憶的身體費勁全力的緩緩向外爬了出去,隻要爬出了這間臥室,在暗道之中開啟機關,他們二人便可借助滾滑的通道斜坡一直滑至塔底,隻要不被十八守閣中的人發現,她便可以帶著他一起逃出去。

即使是蝸牛一般的爬行,她也絕不放棄將他帶出這座陰氣重重的白塔。

他,一定不希望死在這裏。

他,一定還想最後見一麵他的妻子冉鏡雪。

“吱呀!”破爛不堪的暗道之門被她極力推開一條門縫,又是“砰”地一聲,門縫突地又合上,雲婧的手指被夾在門縫裏,她吃痛得忍不住一聲尖叫,門外立刻有人聲大叫道:“這裏有人!”

雲婧悔之莫及,用力的將手從門縫裏扯了出來,糾心般的疼痛,她全然不顧一雙本來保養得白嫩細滑的手摩擦得粗糙而傷痛累累,她抱了靖寒憶之身,迅速的滾落在一個角落裏,正好拉下**的幔帳遮住了他們二人。為了不被敵人發現,雲婧將呼吸控製得幾近停滯。

龜息之術她雖未認真學習過,但父親給她看過一眼,她便已熟記於心,此刻勉強用起來,也不是太費勁。

門聲撞響,似乎已完全炸垮,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

她從朦朧的幔帳上看見了兩雙腳的影子,有兩個人!

看來是十八守閣裏的影子刺客。父親養的刺客絕不是庸碌之輩,隨便一人的本領都足可能在彈指間取人性命,她雖以蠱蟲及毒藥殺死過許多本領勝過於她千倍的刺客,但現在的她無疑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唯有不被他們發現,才能幸免一死。

於是,她的呼吸終歸於無聲無息。

“大哥,我剛才明明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叫聲,怎麽找不到人?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怎麽這麽多白骨?哇——”說話的是歐陽勳,他們兄弟二人帶著鳳鳥尋著聲音來到了這間狼藉不堪的臥室,尋視了一周,除了一堆廢墟與白骨,卻哪裏見有人的影子,但他們不得不相信他們已來到了地獄,將整間臥室都翻撿了一遍,歐陽勳手摸到一顆還裹著一層皮膚的骷髏頭,本以為是摸到了人,才驚喜了一刹那,卻猛地嘔吐起來。

血,到處都是血,地上,牆上,甚至**都是還未幹的血漬。

歐陽尋生疑道:“這裏剛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小勳,肯定有人受了重傷,一定不會走遠,我們再仔細找找,每一個角落都仔細找找!”

“大哥,這到底是誰的臥室,簡直太惡心了。這些火爐,還有這些十字架,還有這些……這些刑具,似乎是放在這裏很久了,誰這麽變態在自己臥室裏放這些東西?難道此人在睡覺前還要用這些型具來折磨人?就連幕天宇天君都沒變態到這種程度。”

小勳?幕天宇天君?難道是孿生先知兩兄弟?雲婧心中一喜,攬了靖寒憶脖子準備從床底爬出來,卻又轉念一想,她並不十分了解這兩個人,還不知道他們來此所謂何事?絕不能拿靖郎的性命來賭,於是,她仍繼續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下麵的角落裏靜聽其變。

“王妃,這裏沒有陽光,倒挺像陰間地獄,您可以恢複人身了吧?”

王妃?難道他們之中還有第三個人?可為什麽她看不到第三人的影子,甚至感覺不到有第三人的氣息?雲婧心中生疑,對孿生兄弟的戒備之心更深了。

火鳳穿過門牆,瞬間變成了一道亦幻亦真的白影,月籠為紗,秋水為眸,王妃的容顏令歐陽尋不禁又是一呆,像,真的很像。

歐陽尋歎了一口氣。王妃卻好似靈力不支而彎下腰去,魂形化為一團瑩瑩柔光。歐陽尋急忙攙扶,雙手卻隻能透著她的身體而過。“王妃,您怎麽了?”歐陽尋的眼裏竟透出不一般的焦急,其弟見了也似有感觸似的黯然失神,大哥一定是又想到那個女人了吧!

“我沒事。我隻覺這裏有很強大的魔戾之氣。”王妃蹙眉道,“來到這裏,我感到很傷心,好像心裏失掉了什麽似的,很痛很痛。”

“什麽魔戾之氣?王妃,您說這個臥室……”歐陽尋剛要說這臥室難道是魔屋,歐陽勳卻突地打斷道:“大哥,有女人的氣味!”

“女人的氣味?”歐陽尋吃驚道,“王妃是靈體,不可能會有任何氣息,你聞到的女人氣味從何而來?”歐陽勳看了兄弟一眼,又將目光轉射至床下麵。

“雖然血腥氣很濃,但依然掩不住姑娘身上的芳澤清香,還是請姑娘自己出來吧!”歐陽勳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走到了床邊,為了防備床下之人突襲,他亦早已將一股真氣蘊集在了胸口,若要是他感到有半分的殺氣,必會立將床下之人斃於心劍之下。

雲婧是何等聰明的女人,她自然知道孿生兄弟二人對敵人的狠毒,更知他們防敵之心甚是嚴重。於是,她幹脆也放鬆了心態,慢慢從床下爬了出來。

歐陽尋見從床下露出全身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便叫歐陽勳放鬆了戒備,將雲婧拖了起來,問道:“你是誰?”

“地心之城的舞姬。”雲婧不緊不慢的回答道,“卻不知二位公子到我女人的閏房來做什麽?”

“這是你的閏房?”歐陽勳將雲婧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仿佛不可思議,疑道,“你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女人怎麽會在房間置放這麽多刑具?”雲婧換了容貌,他自然沒有認出她,便狠狠的掐住了她的脖子,逼問道,“你是什麽妖孽,從實招來?”

雲婧身體本來就已虛脫無力,被歐陽勳這麽用力一掐,整個身體又軟癱了下去,歐陽勳將她抱住,試了試呼吸,感覺到一絲溫熱,不覺鬆了一口氣,再看她**的雙臂雙腿上竟好似受過淩遲之刑一般,刀痕密織如網,不禁駭然色變,對歐陽尋道:“大哥,這個女人全身都是傷,看來是受過刑。”歐陽尋點頭,托起雲婧的下巴,肅聲問,“姑娘,能告訴我,這裏發生過什麽事麽?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長相十分英俊的青衣男子?”

雲婧猛地咳嗽了幾聲,似乎才緩過呼吸,她沒有回答歐陽尋的話,卻是王妃走到了雲婧麵前,哀求似的問道:“姑娘,你有沒有見過我的兒子寒憶,我剛才好像聽到有個女孩子叫他的名字,是你麽?”

“兒子?”雲婧陡然震神,目光投注在王妃麵容上時,更是驚詫萬分,是她?靖郎的姐姐一定會救他吧!雲婧眼睛濕潤,竟向王妃跪了下來:“幽蘭君,你一定要救救寒憶,救救他!”

“幽蘭君?”歐陽勳打斷,“你到底是什麽人?”

雲婧望了他一眼,眼裏湧動著盈盈淚光,她什麽也沒說,突地將床邊垂下的維幔掀起,對孿生兄弟二人道:“你們是來救他的麽?他就在這床下麵,不過,他快要不行了……”說著說著,她的眼淚竟掉了下來,爬到他們二人麵前,她竟軟語求道,“兩位歐陽公子,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我雲婧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雲婧!”歐陽勳一驚,握緊了女子的雙肩,“你說什麽?你剛才說你叫什麽?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