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恢複七彩霞暈,紅日當空,雁過留聲。

與鬱天劍並肩而行,水芙蓉一直沉默無語,忽聽到了一聲大雁淒鳴,她有些哀傷的抬起了頭,高空雁影並不清晰,遙望如同墨筆隨意勾勒上的幾條劃痕。

“天劍……”水芙蓉幽幽歎了一口氣,眸中悄然含淚,那些大雁之中可有一隻刁了天劍的手臂?

“素菊,且莫傷心過度而傷了身體,鬱天劍也不會希望你這樣。我們此行,重在於相助靖寒憶,封印邪魔,太過沉浸於悲痛之中,隻會消磨了自己的意誌。”鬱天劍的靈魂還未蘇醒,說話的正是附於他身上的江昀郎。

水芙蓉點頭,輕聲道:“多謝哥哥提醒,素菊明白。”

兩人攜手前行,不覺沙漠已到了盡頭,而沙漠的盡頭竟然是一座高山。

山巒橫臥,連綿起伏,看似並不陡峭,倒像是雲堆霞蔚而砌成,乃神工巧匠之創造。

“鬱天劍”首先驚訝的駐了腳步,指向了眼前的這座山巒道:“素菊,你看這是什麽?”

水芙蓉訥訥道:“隻是一座山而已呀。哥哥覺得這座山很古怪,是麽?”微微笑了笑,她又道,“山木、綠洲、叢林本不該在沙漠之中,但這是鍾離公子的七懸關,就不奇怪了。”

“我知道。但我好奇的不是這座山,而是這座山上的殘虹橋。”

“殘虹橋?”水芙蓉亦吃了一驚,舉目遙望,果然見到一道彩虹映於山頂之上,她突然想起了在沙漠之中跋涉時也曾見到了天際懸掛的彩虹橋幻影,以及橋上走過的人。於是,她喜道:“是呀!素菊也看到了,果然是彩虹橋,想不到還真有一座彩虹橋。師兄也一定來到了這裏,我看見過這橋上有師兄的身影,天劍……”也許是欣喜過頭,她又習慣性的叫喚鬱天劍的名字,話一脫口,她又連忙壓低了聲音道,“不,哥哥,我們快上山去吧!”

“鬱天劍”點頭道:“人行上山,必耗時耗力,素菊,哥哥帶你飛上去吧!”

“飛上去?”水芙蓉驚道,“山高路遠,如何飛上去?”

“有飛天劍即可。素菊也知,飛天劍亦是神劍,隻是鬱天劍至今未能挖掘其力量。今日,就讓我來找替他將飛天劍的力量激發出來。”言罷,青衣翩若仙鶴般飛出,左手持劍,在空中連挽數道劍花,神光影綽,隨身而至,他每一個動作都極其的飄逸而瀟灑。

“心誠於劍,劍誠於心,氣與劍融,劍人合一。”江昀郎一句一個招式,舞過三招之後,水芙蓉便完全看不清那道青影到底身在何處了,倒是有無數劍影在她眼前明閃不定,刺目而耀眼。

天劍的劍術雖高,也未能達到這種隨心所欲,化靜為動,化動為靜,止水可見劍影的地步。

當真隻有哥哥才能將飛天劍術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麽?

“鬱天劍,你還不肯醒來麽?”青衣一落,萬千光芒如雨罩身。水芙蓉一怔,哥哥的靈魂與天劍共存一軀,他竟在跟天劍說話麽?

“不敢麵對現實的人隻能被稱之為是一個懦夫,鬱天劍,你難道想要芙蓉照顧你一輩子?”

“哥哥……”她知道江昀郎是想用激將法將鬱天劍喚醒,卻不免有些擔憂此辦法會適得其反,天劍情緒正處極低潮,也許一句話說重了便會刺傷他的自尊心令他生不如死。

“素菊,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連這一點打擊都承受不了,不過是斷了一條手臂就生無可念,你說這不叫懦夫叫什麽?”

“不,我不是懦夫!”終於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傳出,那才是屬於鬱天劍的聲音。

水芙蓉眼睛一潤,見鬱天劍眼裏已透出了掙紮的光芒,忍不住嚶嚶含泣聲道:“天劍,你終於肯醒過來見我了麽?”

是他求她親自砍掉了他的手,斬手之痛,痛至深處便是人心。水芙蓉內心裏本已是自責萬分,如果他還消沉不醒,豈不是加重了她內心的苦痛。

她所承受的……比之他還要更深更重吧!

星眸中複蘇的是另一個靈魂,鬱天劍左手棄了手中的劍,將水芙蓉攬進懷中,連聲道,“對不起,素菊,是我不願意麵對自己,讓你為我受苦了。”

“天劍知道就好。”水芙蓉突地破涕為笑,雙手輕撫向他另一隻空**的衣袖,輕聲道,“不管天劍變成什麽樣子,芙蓉都不會棄天劍而去,芙蓉也希望……天劍不要棄芙蓉而去。”

“不會,不會的,隻要能看到你笑,比什麽都好。”仿佛為了證明自己已重拾信心,他還故意在她麵前耍了幾招劍術,笑道,“素菊,你看,我左手也可以練劍,一隻手……也可以保護你。”

劍花四散,雖不如以前,卻也能靈活自如。鬱天劍臉上露出來的一絲洋洋得意之情令水芙蓉也細聲笑了起來。

“不過,先不要得意。你隻是在我的意誌帶動下才勉強的使出了這幾招,這幾招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以後還要勤加練習。”

又是江昀郎的聲音。鬱天劍有些不悅道:“喂,你不是說要助我速成劍法的麽?附在了我的身上,可不許偷懶,現在就教我如何速成劍法,成不成?我可等不及了。”

“我剛才念給你聽的那幾招,你都記住了嗎?突破了這一關,你再依飛天劍譜上的心訣多加練習,隻要資質不算太笨,速成有望。”

“什麽什麽,你說我資質太笨,我鬱天劍怎麽也說是江湖上一流劍客,你膽敢這樣說我?”

噗哧一聲,卻是水芙蓉忍不住笑出聲。鬱天劍有些尷尬道:“芙蓉,你也取笑我呀?”

“以後,芙蓉要監督你練劍了,三天速成,你也不許偷懶。”

水芙蓉微怔了一下,既而又望向鬱天劍一笑,鬱天劍亦爽朗的回以一笑,大聲道:“好啦好啦!說這麽多廢話幹什麽,現在就開始練劍啦!你剛才告訴我的是什麽來著,心誠於劍,劍誠於心,氣與劍融,劍人合一!”一招一個變化,鬱天劍耍來竟也瀟灑自若,毫無拘束笨拙之態,心情亦是明朗舒暢起來,“喂,江南才子,你這套劍法是什麽劍法?我怎麽覺得越練越舒服,越練越簡單,感覺太陽升至了頭頂,心情是不一般的好呀!我看這套劍法修身養性極好,殺人可就不好了,連殺人都不行,怎麽殺魔呀?你不會是耍我的吧?”

“我耍你幹什麽?已經把你帶到邪魔之地來了,你不殺魔就得被魔殺。”

“那你這套劍法簡直溫柔致極,吟詩舞劍、談情說愛還可以,能殺魔麽?”一招回雪流風,鬱天劍的身影已從一處變到另一處,遙遙如仙姿,玉樹臨風,隻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這套劍法隻是為了掃除你心中的陰霾,幫你重拾信心,除此以外,無其他用處。”

“啊?”一劍刺出去後未來得及收回,鬱天劍心神一分,自己絆了自己一腳,跌倒在地上,憤憤道,“沒什麽用處,你還要我練它幹什麽?”

“練此劍法,確實是修身養性,你適才心情如此低潮,我且問你,你現在心情怎麽樣了?”

“本來很好的,但聽你一說,我練的純屬於三腳貓的繡花劍術,霎時就不開心了。”

“鬱天劍,你一生修習的是飛天劍術,以前習慣了右手持劍,那是因為你從內心上就已認定唯右手持劍方能發揮飛天劍術之力量,但你現在必須要改變觀念,改用左手馭劍,像你從前剛修習飛天劍術的時候一樣,將自己的心境放在沒有任何成就的起點上,突破每一層的障礙,一樣有望可成。”

“你別開玩笑了,我右手練飛天劍術都練了十年,你現在讓我用左手練劍,還要三天速成,豈不是意想天開,連我自己都不敢想。”

“所以,我才說要改變你內心的觀念。你還沒有試,就說練不成,豈不是自己輸給自己,依我看,你並不是練不成,而是為自己找皆口,不想練。”

鬱天劍一怔,不滿道:“你這話一點道理都沒有,我現在是恨不得馬上練成飛天劍術,怎麽會不想練?”

“那你為什麽還要不停的找理由為自己推脫?”

“我並不是不練,隻是你說的三天速成……”

“未必不行!也許你左手比右手更適合練飛天劍術,成功不成功都取決於你的內心,就看你自己有沒有這樣的一份信心。”

鬱天劍臉色一沉,無語反駁。

水芙蓉慰聲道:“天劍,哥哥說得不無道理。素菊也相信你可以三天速成,畢竟,飛天劍術的心訣你已銘記於心,現在隻需將意念換作左手,隻要自己對自己有信心,無所不成。”

鬱天劍臉色稍變,沉默片刻後,撫上水芙蓉的臉,笑道:“被素菊這一點撥,我信心頓增十倍。”拾了飛天劍,他一躍起身,跳出甚遠,對水芙蓉一笑道,“素菊,你看著!”

水芙蓉嫣然一笑,連連點頭。

“第一式,卷舞飛天!殺!”鬱天劍身姿數變,飛天劍在他手中連環刺出,威力四吞,沙塵卷舞,真氣本已催發到極致,不料,劍勢還是收不住,劍光沒入沙土,鬱天劍一頭栽到了地上,猛地咳嗽,水芙蓉急忙奔到他身邊,將他扶了起來。鬱天劍又猛吐一口氣,笑道:“沒事沒事,我再來一次,素菊,你站遠一些,我怕傷到你。”

再次飛出,他騰空飛影,大喝一聲:“第二式,飛龍飲水,射!”此一招無意中聯合了江昀郎教給他的養身劍術,動作也是飄逸靈動致極,輕而穩,明媚中暗蘊殺氣。

“第三式,送佛上西!”自入江湖以來,他也隻用過這三招,而“送佛上西”便是最強悍的一招,集十層功力而備一發,勢不可擋。但這一招出手後,他卻又一次的栽倒在了沙土裏,水芙蓉欲扶,他堅決推開了水芙蓉,憑自己的毅力站起來。

一次又一次的栽倒,一次又一次的爬起來,水芙蓉終於看到,他成功的把握住了手中的劍。

光陰逝水,一日飛快而過,不覺日已沉山。鬱天劍也累得筋疲力盡,收劍而躺,與自己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閑聊起來。

“喂,你什麽時候從我身體裏出來呀?可別想著永占我這副皮囊啊,我可長得沒你英俊。”

“暫時還不想離開,一則怕你再次受到打擊後一厥不振,二則怕你欺負我妹妹。”

“你!我怎麽會欺負素菊呢?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我可是視素菊如生命。”

聽到這一句,水芙蓉麵上一紅,眼底卻露出了一絲憂愁,醒過來的天劍又變化了很多,這到底是真正的他,還是他僅僅為了逗自己開心而故意裝出來的樣子。

然而,就是這一細微的情緒變化都被他捕捉到了。“素菊,你怎麽又不開心了?”握起她的手,鬱天劍望向了山頂上臥著的那一道彩虹,笑道,“你們剛才是說要上山的,是吧?”

“天劍,真是難為你了,明明心裏就不開心,可你卻還要強裝一副很開心的樣子,反過來安慰我,素菊雖然擔心師兄,但也不想讓你去涉險。不如……”

“沒有什麽不如的,素菊,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想幫他,我便要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