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仿若巨獸之爪一般撕破了煙雲,撕破了長空,巍峨的白塔在閃電的映襯下忽明忽暗,竟似一束從地底噴溥而出的光芒,鬼魅而堅固。白塔之巔,破碎的白玉砌石上坐著一個人。

寬大的褐袍迎風舞揚,罩著的瘦小身軀卻宛若磐石一般一動也不動,他的身旁是那一襲藍衣的男子,而孩子的手非常溫柔的撫在了藍衣男子的手上,他在與這個毫無知覺的蠱人訴說心事。時光也仿佛被他凝固,他說著說著,眼角流出了眼淚,而他的眼淚掉落在白塔之下時,無數匍匐在地麵上的妖群中又響起了或歡快或悲傷的沸騰之音。

“魔王萬歲,魔王萬歲……”那是地麵上激騰起的一陣又一陣歡呼,孩童滿意的俯首看了地麵一眼,那些被他散播開來的煙霧已淹沒了方圓百裏的世界,他甚至都能聽到遙遠處鬼哭狼嚎般的嘶叫,撫摸著藍衣男子的手,他摸著下巴仰天長笑了起來:“哈哈哈,一群不知死活的孩子,你們又來幹什麽?是來投靠我的,還是來送死的?”

蒼厲的閃電中隱約出現九隻大雁,而每一隻大雁上都載伏著一個人。靖寒憶飛到最前麵,山子、鬱天劍與孿生兄弟並行其後,冉鏡雪、水芙蓉、雲婧、華騮跟在最後麵。

靖寒憶將龍珠的力量全部融合在了自己身上,不知是不是因為龍珠吸納天地萬物靈力與光芒的緣固,一襲青衣飄飄的他整個人都散發著璀璨的和煦之光,與日月齊輝,此刻的他就如九天之上的神明,從他身上飄出的一縷光輝都足以令萬物折服,而他本來傾華絕世的眸子更是能映照出世間萬物生靈的欣欣向榮。青絲披拂在肩上,又隨風飄起,靖寒憶馭使著大雁飛近了白塔上坐立著的那個瘦小身影,待看清孩子的麵容時,他不禁失聲一驚:“子記,你怎麽在這裏?”

“他不是子記!”山子立刻追來,拉住了他的衣袂,再次鄭重道,“靖寒憶,他已不是一個單純的孩子,他的身軀已獻祭給了魔王,你不要對這孩子有絲毫的感情。”

靖寒憶一時驚呆,而那坐在白塔之巔的孩童終於站了起來,他望著靖寒憶大笑道:“你就是這個孩子念念不忘的神仙哥哥?”

蒼老的聲音根本不是子記,靖寒憶心下一沉,因為他一時疏忽丟棄了那個孩子便給這個孩子帶來如此厄運,獻祭為魔便是萬劫不複,而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除魔拯救蒼生,要除魔就必須殺掉這個孩子!

仿佛一時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更無法彌補心中的愧責悔恨,靖寒憶握著龍珠的手禁不住顫抖起來。他竟不知道此刻到底該怎麽辦?

“我的孩子,你已經在我手上死過一回了,怎麽還跑來送死?”魔王的聲音帶著尖銳的諷刺,“不如,你也誠服於我,做我的兒子,怎麽樣?等我收拾完了這人間懦弱的人類,我便給你無窮的力量,讓你也稱王,孩子,你說可好?”

“住口!”靖寒憶終於忍不住,厲聲吼叫起來,“紫石魔王,也許今日就是你神形俱滅之時!”

一語方落,閃電疾弛,掌控在他手中的力量呼嘯而出,便若金龍翔天,呼風喚雨,而他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了一團仿佛來自於異界的氤氳光輝之中,縹緲而不真實,依稀可見一條銀白蛟龍環繞在他周身,張牙舞爪咆哮出驚天動地的力量,烏雲滾滾,瘴氣四散,九霄天籟之音亦為之降臨凡間,奏起驚心動魄的一曲。

“是麽?神形俱滅?孩子,你太狂妄了呀?”麵對飛龍攝影中的他,麵對懾服天下的威力,孩童的臉上居然沒有私毫的驚訝,他竟是以一種欣賞的目光打量著耀眼光輝中出塵仙姿的靖寒憶,狂笑道,“不錯,沒有了那把劍,你現在反而變得有點意思了,希望你不要再如從前一般不堪一擊才好!來吧!孩子,我姑且陪你玩玩吧!”

孩子身後的褐袍又如蝙蝠般的飛了起來,隻要他一招手,那些在天際飛散的黑影便呼嘯著向他湧來,瘟疫瘴氣,蟲鳥獸魚化形為妖,在他與靖寒憶之間劃出一條黑暗的死亡河流,靖寒憶不禁乘雁後退,倏然拔出了禦月神劍,神劍之光亦蘊集了龍珠的力量發出沉鈍而響徹天地的龍吟,萬鈞之重壓在了他的手上。

陰重的戾氣在他們身周積壓回旋,山子、鬱天劍與孿生兄弟二人一齊飛到了靖寒憶身邊,凝神一致對敵。靖寒憶低聲道:“這裏交給我即可,你們速去白塔十八守閣!”按計劃,須得一人對付紫石魔王,其他人毀掉十八守閣裏的靈器靈物,方可戰勝魔王。

“靖兄,你一人對付紫石魔王,實在危險,不如讓我留下來幫你。”大雁疾速撲翅,歐陽尋飛到了他身旁,急道,風聲怒嘯而過,他幾乎駕馭不穩大雁而險些掉了下去,是龍珠的力量讓他無法接近,歐陽勳與鬱天劍也在衝嘯過來之時,又猛然向後退了回去。

“不錯,我們說過要同生共死,豈可讓你一人冒險對敵?”鬱天劍與歐陽勳齊聲道,又將飛來,靖寒憶回頭逆著狂風對他們道,“不必,你們留在這裏隻會被龍珠的力量吸盡真氣,隻要你們能順利的毀掉十八守閣裏的靈物,哪怕就隻有我一人,也可以將魔王的力量封印,你們要相信我!”

靖寒憶聲音中透出惶急,歐陽尋遲疑了一下,終拉著兄弟歐陽勳與鬱天劍向白塔裏飛去,魔王的聲音還在得意的尖嘯,目光中忽閃過兩道白影和一道青影,他笑聲一頓,巨大的白骨爪劃開一道淩厲的閃電向靠近白塔的那兩道白影抓了去,其勢之凶有如鋪天蓋地,本來昏暗的天空又陡地漆黑。山子一聲大叫:“不好!”,亦從胸口射出一隻黑色的魔手,向那白骨爪攔截而去。

靖寒憶見之,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看向山子,隻見山子的臉上也露出魔一般猙獰可怖的表情,那也是妖魔才有的凶殘與狠毒。山子沒有看他,隻用那魔戾之手擋住了紫石魔王的攻勢,讓孿生兄弟二人與鬱天劍順利的進了白塔。

收勢作畢,山子的眼中閃出了一道紅光,對靖寒憶笑道:“靖兄現已看到,我亦擁有強大的魔的力量,所以,你不必懷疑我的能力,卻也一定要小心我!因為這種力量,我隨時有可能控製不住,而讓瘟神邪魔真正的取代我的身體而重現人間,到那個時候,就是你我生死決鬥之時。”

“你果然隻能是一個合作夥伴,而不可能成為朋友。”靖寒憶輕歎,突聞一聲:“小心!”一群張牙舞爪的妖邪怪物向他猛撲了過來,靖寒憶揮劍橫劈,邪物尖嘯著逃開,聽出此聲是山子喚出,靖寒憶又不免好奇的看向了他,此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其內心之叵測絕不是他可以猜測到,然而,他的信仰到底又是什麽?昔日為敵,今朝為友,明日是敵還是友?

容不得他多想,眼前已成一片黑獄魔障般的汙河,匯集成流的妖物在濃煙中翻滾叫嘯,狂呼著向他們湧撲過來,靖寒憶不退反進,手中明月般的光劍拚死撕殺,一陣接著一陣的叫嘯令他的血液瞬間冰冷,他知道此刻不得有一丁點的心慈手軟,鳥雀之聲,白骨之身,一些奇形怪狀的妖靈在他禦月神劍的斬殺下身首異處,肢羽破碎,落下一片腥紅血雨。一路斬殺,一路前進,而凝視著這一切的魔王亦狂笑不止,他像是在欣賞美景一般的細細品味著一切,像操縱著玩偶一般的招喚著黑獄魔障之中緩緩前進並向他飛來的兩個年輕人。

遠遠飛在身後的四名女子亦見之擔憂致急,冉鏡雪欲馭使大雁向靖寒憶追去,水芙蓉急忙攔在了她前麵,阻止道:“雪姬姐姐,你不能去,師兄現在不能分神,你若是受到半點傷害,師兄必然會……”聽水芙蓉一說,冉鏡雪的眼睛很快便濕潤起來,她現在隻會成為寒憶的負贅,她不但幫不到他,還有可能連累他,怎麽會變得這麽沒用……

水芙蓉見她神色黯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而歉意道:“對不起,雪姬姐姐,芙蓉可能不會說話,你不要傷心……”

冉鏡雪抬起頭,望向水芙蓉,含淚笑道:“不是,芙蓉妹妹,你說得沒錯,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我現在隻是大家的拖油瓶,我現在……”

“說這麽多幹什麽?”雲婧也飛到冉鏡雪身旁,冷道,“你若是真為了靖郎好,就乖乖的呆在這裏不要動,萬一出了個什麽事,你可別指望別人能救得了你。你若是死了,倒一了百了,可別惹得靖郎為你傷心難過。”

“阿婧!”水芙蓉立即打斷,一邊安撫冉鏡雪,一邊輕聲斥責雲婧道,“阿婧,你少說一句,好麽?”雲婧冷哼了一聲,馭使大雁向前飛去。

“哎喲,幾位妹妹這是在吵什麽呢?”華騮嫵媚的笑著,騎雁飛來,瞧了瞧冉鏡雪,又瞧了瞧水芙蓉,忽而掩口笑道,“瞧兩位妹妹這惹人憐惜的模樣,這眼淚一流出來,可真是讓人心疼呀!”

冉鏡雪見華騮一副懶洋洋且幸災樂禍的樣子,心中怒氣一衝,不可遏止,貝齒輕咬,她狠狠的說了一句:“華騮,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遲早要找你算帳!”

“好呀好呀!我很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呀!”華騮掩口一陣媚笑,又鄙夷的朝冉鏡雪全身上下打量了一下,搖頭哧聲道,“到時候我一定得讓妹妹幾分,畢竟是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我也舍不得二根手指頭一下子捏死。”

冉鏡雪氣得半死,猛一口氣血湧上喉頭,差點沒從大雁上掉下去,幸好水芙蓉扶住了她,勸道:“雪姬姐姐,你不要生氣,我們女人家何必爭強好勝的,你隻要為師兄好好保重身體就好了。”

水芙蓉溫柔的安慰終讓冉鏡雪心中的怒火漸漸消了下去,她幽亮楚楚的目光照了冉鏡雪瑩白的臉良久,忽而低聲肯求似的說道:“雪姬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陪師兄好好過完這一生,一定要與他白頭偕老,永遠也不要離開他,好麽?”

冉鏡雪聽得詫異,隻覺水芙蓉神情莫名的憂傷,甚是古怪,便問道:“你怎麽了?芙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