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的歲月宛如滾滾長河般的衝進孩子的腦海裏,歡笑,離棄,重逢與恐懼宛若翻滾起來的巨濤,猛力的拍打著孩子脆弱的心靈。這是七年來他第一次落淚,淚如雨簾,落在汙濁的幻陣之中,閃爍出純淨的光芒。幻陣之中的幽靈被雨水衝刷,竟漸漸化為一縷縷輕煙散去。

那是一個孩童最脆弱的童年,然而塵世的風暴已然卷去他所擁有的一切,當世界遺棄了你,你是否還要遺棄你自己?孩子的憤怒,隻為尋找一個真心的微笑。

現在,他已然得償所願,看到了他所想要的微笑。然而,此刻,他卻看到那微笑著的人漸漸委頓下去,多年前的恐懼再一次注滿他殘破的心靈,七年來,他再一次麵臨失去所有的悲劇,脫口驚呼:“叔叔——”

靖寒憶因失血過多,神識再也控製不住的陷入昏迷,又因多日未能休息,撐到極限的身體終於崩潰,暫且得到了一時的安眠。

絕望中的孩子瘋了般的咬破自己的血脈,頓時血如泉湧,一雙鮮血淋淋的手湊到了昏迷中的靖寒憶嘴邊,濕熱的**打濕了他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

“靖公子——”猛然間覺醒的冉鏡雪聽到聲音也撲了過來,卻不料被一掌推開,她耳邊就傳來了孩子瘋狂的聲音:“滾開,不要碰我爹爹,不要碰我爹爹……”

冉鏡雪一時啞然無語,這時,鬱天劍攜了水芙蓉與孿生兄弟脫離了幻陣,向這邊飛來。

“好一個黑獄王赤驥,害得我們差點互相殘殺,看我現在不宰了你!”歐陽尋一聲厲斥,心口的劍氣便要逼出,冉鏡雪突起從地上騰了起來,擋在靖寒憶與紅衣男孩麵前,道:“歐陽公子,不要殺他!”

“讓開!”歐陽尋眼裏露出了淩厲的光芒,冉鏡雪卻仍固執的擋在他麵前道:“歐陽公子若殺了他,靖公子的一番苦心就全白費了。”歐陽尋一怔,就聽冉鏡雪解釋道:“是靖公子用自己的血喚醒了這孩子的記憶與良知,才能解開操縱這最惡之極幻陣的陰暗之影,是這孩子的淚將那些亡靈團化散,你們才能從幻陣之中走出來。歐陽公子,鬱公子,你們再想想,這孩子到底能不能殺?”

孿生兄弟與鬱天劍一時陷入沉默,冉鏡雪轉身伏在靖寒憶身邊,剛想扶起他的身體,卻不料那紅衣男孩忽然瘋了般將冉鏡雪壓在地上,紅著眼睛叫囂起來:“是誰?是誰殺了我爹爹?是誰殺了我爹爹?誰敢碰我爹爹,我就叫他死!”

“我要他死!”孩子的紅衣暴漲開來,那樣清脆而邪異的叫囂仿佛能衝破蒼穹,他再回頭望向鬱天劍與孿生兄弟,雙目裏噴吐出火一樣的光芒:“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我爹爹!”他叫器著,眼中的火芒頓時發生了奇異的變化,竟真的化為兩道火箭向鬱天劍與孿生兄弟射了過去。

火箭落地,頓時又燃燒起熊熊大火,火勢迅即如電,很快便形成了一大片的火海,將鬱天劍、水芙蓉與孿生兄弟的身影淹沒在了火海之中,而紅衣男孩又哭泣著抓起冉鏡雪的衣襟道:“帶我爹爹去火焰洞,你要救我爹爹!”

紅衣男孩所謂的救,便是割破了冉鏡雪的血脈,從她身上抽出一碗血來,他將那碗血當作食物一樣喂給了昏迷中的靖寒憶。

靖寒憶漸漸恢複意識的時候,他已感覺到喉頭上還殘留著濃濃的甜腥味,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四周的燭火搖曳不定,在牆上落下了淡淡的陰影,並依稀照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出來。他頓時對那些文字產生了好奇,起身來到牆邊,用手撫向那些掛在牆麵上的書卷,觸摸的油膩感竟讓他久久不能離開,而那書卷上的文字竟是抄了一遍又一遍的《孝經》,難道這些又與那孩子有關?當紅衣男孩的身影閃過他的腦海時,他不由得一震,摸到書卷上的手縮了回來,因為觸手的滑膩感不得不令他懷疑這些書卷竟是人皮做成。

“爹爹,你醒了麽?”孩子驚喜的聲音傳來,他回頭,果然看見的就是那紅衣男孩。

紅衣男孩是抱著金鼎歡快的跑過來的,就像一個孩子見到父親一樣,他的臉上盡是歡愉的表情。

然而當靖寒憶的目光投向那盛了滿滿一鼎的殷紅**時,他的眼神立刻就變了。“這是誰的血?”靖寒憶厲聲問。

“是,是……”孩子的眼睛裏露出了驚顫的光芒,然而不等他回答,靖寒憶已飛身跑了出去,在另一間石室,他看到了冉鏡雪,那一襲白衣的女子正安靜的躺在一竹椅之上,一圈圈的繩索將她與竹椅捆綁在了一起,而她垂下來的一條玉臂上,一根細竹正紮進了她的血脈,血沿著那細竹流到了一金鼎之中,竟又是滿滿的一鼎。靖寒憶神色大變,立刻從自己衣袖上扯下一塊布來,奔到冉鏡雪身邊,將那細竹緩緩拔了下來,為了不讓冉鏡雪流更多的血,他的手法極輕極輕,卻也是極為迅捷。在他將最後一塊布纏裹住她的手臂之時,竹椅上仿佛快死去的女子漸漸有了知覺,眼角流出一滴晶瑩的淚珠來,她似乎還在夢囈,微弱的聲音喃喃:“靖公子,不能有事呀!靖公子……千萬不能……不能有事呀!”

“救救他,救救他……哪怕用我的命來換他一命也好,救救他,誰來救救他……”女子的聲音細若遊絲,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臉上籠上了沉重的憂鬱。靖寒憶沉默了許久,眸子裏清冷的光芒瞬息數變,終於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情,然而他的神色最終還是冷定下去。

這個世上,有太多的情是他無法償還的,因為他無法給予,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於世間一切俗世的感情就已經忘卻,甚至沒有了屬於自己的快樂。

他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一個女子的感情,當他久久凝望著冉鏡雪如冰雪明麗的臉時,他已感覺不到自已的心是否還能跳動,就這樣微歎了一口氣,他將自己胸前的那塊美人翠玉取了下來,戴到冉鏡雪的脖頸之上:“希望這塊玉能解去你身上的毒。我,一定會帶你走出七懸關!”

扶起冉鏡雪,他將真氣導入右手掌心之中,再與冉鏡雪的掌心相連,將自己還剩下來的一半真氣緩緩度入了冉鏡雪體內。和煦的暖流很快讓昏迷不清的冉鏡雪蘇醒過來,她低聲喃喃:“這是第三次了麽?靖公子,你不必為我……”微微咳嗽了一聲,她臉上漸漸恢複了紅暈,“第一次,當我快要死於鬱天劍的飛天劍術之下時,是你替我硬接上了送佛上西的致命一劍吧,我知道那一劍傾注了鬱天劍所有的功力,幾乎是飛天劍術中最完美的一招,佛易難擋,而你卻在接那一招的同時還輸了真氣給了我。

第二次,應該是我昏倒在千蝶蠱神臥室的時候吧!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我夢見了你呀!我原以為那隻是我的奢盼,僅一個夢而已,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靖公子,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那個夢是真的呢。是不是,那個時候,我已被千蝶蠱神下了蠱失去了理性的控製,是不是,我還傷害過你?

可是,你卻還是會救我!在夢裏的時候,我躺在你懷裏,是那麽的溫暖,我感覺到了,你是在輸真氣給我,是吧?

而這一次,已是第三次了。靖公子,我知道你連續三天三夜與烏龍劍首及那些蠱人交戰,又要在這七懸關裏受盡煎熬,,你現在隻剩下五成的功力了,是吧?

而你卻還要輸一半的真氣給我。就算你欠我的,都已經還清了呀!靖公子,你已經還清了,所以,不要為了雪姬……”說到這裏,冉鏡雪又禁不住的咳嗽起來,臉上泛起一陣紅潮。

“你怎麽……”靖寒憶眉間掠過一絲憂慮,目光又定在了剛為冉鏡雪戴上的美人翠玉上,“你覺得,身體好些了麽?”冉鏡雪螓首微微偏向了他,眼睛卻是一動也不動,靖寒憶見她眼睛裏仍隻是深深的漆黑,便已明白,“難道此玉竟不能為你解七日盲覺之毒?”

“玉……”冉鏡雪好奇的問,隻說一個字,又忍不住捂著嘴咳嗽了起來,“什麽玉呀?”

靖寒憶伸手摸向冉鏡雪的胸襟,目光隻聚精會神的定在了那美人翠玉之中,卻全然沒有察覺到冉鏡雪臉上已燃起了一片嬌羞的紅潤。他將那玉取出,仔細的打量起來:“這到底是什麽玉?它能讓我百毒不侵,又能化解歐陽勳和你身上的飲血屍毒,還能解除赤驥身上中了七年的忘情血毒,而戴在你身上卻無一點作用,難道……”

他思忖著,冉鏡雪笑了起來,問道:“是什麽樣的玉呀?好看麽?”

“好看。”靖寒憶道,“雕琢很精致,好像是一女子的人形。”

“女子人形?”冉鏡雪一聲驚訝,莞爾道:“靖公子,如果這玉不是假造的話,很有可能是千年難得一尋的鴛鴦寶玉呢!”

“鴛鴦寶玉?”靖寒憶問,“有何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