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桃林不知綿延向了何方,中無雜草,倒是嫣紅的桃瓣鋪了一地,偶一陣微風起,那些桃瓣如飛起的蝶翼,向蜿蜒的小徑深處撲扇而去。

突一聲狼嚎獸叫,地上翻滾的桃瓣便忽騰而起,在半空中卷起一片紅色嫣雲,然,那團嫣雲並沒有維持多久,便被一道疾弛而來的厲風撕破開來。

一對碧色的光芒照亮了路邊所有人,直將路邊佳人們白晳如玉的肌膚都照成了深碧色。

又是一雙碧眼,卻是一雙狼的碧眼。

水芙蓉不禁驚叫道:“天!真是一匹狼!”可她一聲叫完,臉色刷地一下慘白,她竟看到那綠衣碧眼的女子不知何故就揮動著雙手奮不顧身的向那匹迎麵奔跑過來的狼撲了上去。

“姑娘,姑娘……”她一聲一聲的急喚,想要前去阻止那撲向狼身的綠衣女子,然,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還未邁出一步,就眼睜睜的看著那碧眼餓狼將那女子叨了去,野狼四腳靈活,隻一眨眼,便已消失在了桃林盡頭。

水芙蓉驚呆了,眼裏幾乎又要落下淚來,“救救她……”口中喃喃著,她下意識的抓緊了鬱天劍的手,鬱天劍不忍怫其意,便攬緊了她的嬌軀,向那匹狼消失的方向追去,兩人宛若沒有重量一般飄飄點點到了桃林花瓣之中。

前麵,歐陽尋一襲白袂飄飛如雲,足尖點過的落瓣在他們二人眼前搭成一彎虹橋。

身後,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在桃林間劃過一道無形的波痕,轉眼便已追到了他們身旁,與他們並肩而行。然而,鬱天劍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靖寒憶與冉鏡雪很快便趕上了他們二人。“鬱公子的功力大不如從前了。”靖寒憶忽地歎道。

“彼此。”鬱天劍望向靖寒憶苦笑了一下,不覺一口真氣提不上來,竟與水芙蓉一起跌落倒在了地上,腿腳無力而跪倒,他立忙展開衣袖將水芙蓉接到了懷裏。

“看來大家真是疲憊了。”靖寒憶與冉鏡雪也停了下來,二人立在了繁花墜落中,卓然而絕世,竟是一番賞心悅目的美景。

“也餓了吧?”冉鏡雪突然道,“靖公子,讓你費心了。”

“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已有二日未進食了。”靖寒憶笑著,眉宇忽而又緊蹙了起來,“不過,我卻喝過你的一碗血,很奇怪,雪姬,自喝了那碗血後,我竟忘記了饑餓,莫不是你的血有辟穀的作用?”

“真的麽?”冉鏡雪笑道,“若我的血真有辟穀的作用,那再給靖公子喝一碗吧!”

“胡說。”靖寒憶皺眉道。

“我是說真的。”冉鏡雪竟是一臉的欣喜之色,轉身到靖寒憶麵前,她伸手撫摸向了靖寒憶的臉,“靖公子,我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哪怕一點點的傷,也最好不要落到你的身上。”

“雪姬——”靖寒憶輕輕握住了冉鏡雪撫向他臉麵的纖手,眼裏浮出了一絲淡淡的憂悒。

“靖公子,雪姬想好好記下你的樣子,好麽?”女子清麗的臉上有柔婉而堅決的肯求。

靖寒憶心中微一感動,便緩緩的鬆開了冉鏡雪的柔荑,任憑她纖柔的手指輕輕的拂過他的眼睛、鼻梁、溥唇……

這一幕又正好被水芙蓉看在了眼裏,鬱天劍覺察到她內心裏的矛盾與憂傷,便故意打斷冉鏡雪這番柔情道:“天山雪峰裏長大的姑娘就是不一樣,冉姑娘這就要打算作好決別的準備了麽?”

冉鏡雪聞之一震,道:“鬱公子莫要亂說。”

鬱天劍道:“連我都聽得出你弦外之音,難道你以為靖公子聽不出來麽?”

“靖公子……”冉鏡雪心中一痛,臉上又籠上了一片陰雲,“雪姬還是很怕,這已是第二日了,也許明天或是後天,我可能連靖公子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其實就算看不到,聽不到,我能感覺到靖公子就在我身邊也會心滿意足。可是……”她抬起頭,沒有光芒的眼睛“看”向了靖寒憶的雙眸,“如果雪姬成為了靖公子的累贅,那麽,不用管我,將我拋棄或是殺掉吧!”

靖寒憶聽罷,不禁大怒道:“你以為我是你們魔教裏的那個天君。”

冉鏡雪聽他突然發起了脾氣,不由得一怔,道:“靖公子也知道天君?”

靖寒憶沉默下來,許久,歎了口氣道:“曾經,魔教之中有一位叫佟昕的殺手向我挑戰天下第一劍術,我們在西湖一戰之後,彼此兩敗俱傷,不分勝負,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對手,也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聞了關於魔教天君的種種傳聞,你們的天君,封晹,就是一個噬血成性的瘋子。”

“佟昕?封晹?”冉鏡雪連連驚訝了二聲,道,“原來靖公子早聽聞過我們天君之名,就連我在幕天宇五年之久,都從未見過那個人,甚至連他叫什麽名字也不得而知呢。”

“的確,我們隻知道他姓封,卻並不知他真實姓名。”鬱天劍亦歎道,“原來靖公子還與魔教九天宮四君子之修竹交過手。”

“修竹?”冉鏡雪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是敬畏,蹙起了眉頭,問道。

“佟昕就是修竹,而且他就是前任魔教教主佟齊天唯一的兒子。”鬱天劍道,“沒想到封天君那樣的人,在反叛佟齊天之後,還能容忍他兒子活在世上。”

“佟昕就是修竹?”冉鏡雪驚訝道,腦海裏突閃過一道迎風吹笛的藍影。在幕天宇裏見多了殺戮的她也曾見過令她感動的一幕。那是雲霧彌漫的清晨,她在通過了第二次血腥的試煉之後忍不住伏在一巨石上嘔吐。正當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居然聽到了一曲清澈而幽婉的笛聲。那笛聲令人肝腸寸斷,痛徹心扉,卻又隱含著一種纏綿悱惻的愛戀,令她深深的感動。

若非有著慈悲胸懷的人是絕對吹不出如此憂傷的曲調來。她禁不住對那笛聲的主人充滿了好奇,於是,她尋著那笛聲傳來的方向找到了一片翠竹林。

那是一片非常寧靜的翠竹林,至少在幕天宇那個地方,那片翠竹林也算得上是一個世外桃源了。沒有野獸的咆哮,沒有淒厲的慘叫,也沒有鮮血濺在利刀上的聲音。竹林裏除了笛聲便是一陣陣歡快的鳥鳴。走過一條羊腸小道,她終於在笛聲停止的一刹那停止了腳步,也就是在那個時刻,她看到了令她驚詫的一幕。

竹林前,一個藍衣人橫著竹笛而吹,長身玉立,迎著晨風,那一縷掩了他半側臉頰的鬢發拂開,露出來的容顏,竟勝過江南女子的清婉秀絕,不浸一絲俗氣。那一刻,她都懷疑過那張臉到底是男人的臉還是女人的臉。

藍衣人似乎並沒有覺察到她的到來,而俯身將一隻鳥籠提起,她看到了那隻鳥籠裏不停嘰嘰喳喳的小鳥,那隻小鳥纖細的腳上包裹了一層藍色的紗布,看樣子是受了傷。

她不由得好奇,在幕天宇裏竟然會有人對一隻受傷的小鳥如此關心。她看到那藍衣人打開鳥籠,將那隻小鳥腳上的紗布解開,然後將它放飛到了空中。他所有的動作都做得十分的細心,直到小鳥兒飛遠之後,他的臉上才浮出了一絲欣悅的微笑。

那樣的笑容,無論如何隻配有著善良慈悲之心的人。

看到那一幕後,她竟不忍心打破那樣寧靜的畫麵而準備悄然離去,卻就在她轉身之即,她聽到了那藍衣人的聲音道:“讓姑娘等候多時了,不知姑娘來此找我有何事?”

聽到那人的聲音後,她不由得驚奇的回頭,不僅僅是因為驚訝於那人竟早就發現了她,而是,那聲音竟然是男子的聲音,她再仔細的看了藍衣人幾眼,忍不住得驚歎:這竟然是一張男人的臉,就是女子的容顏也沒有幾個能生得如他這般清澈如水,一塵不染,那樣嬌柔得惹人憐惜。

“我是聽到公子的笛聲後才找到這裏來的。”找不到話題的她隻好如實的回答,“公子的笛聲很是淒婉呀!如幽泉低鳴,婉轉纏綿,聽樂便能知人心,可見公子心中是有難解的愁?”

藍衣人望向她微笑了一下,道:“看得出姑娘十分的懂音律,想不到我今日還能遇得一知音。”雖然臉上帶著幾許笑意,但她還是能看出,他的眼裏藏著一縷深刻的憂傷。

“不知公子此曲是為誰而奏?”笛聲裏透露的感情又是為誰而憂?

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而是走到青竹邊,折了一片竹葉,沉吟片刻之後,傳來一絲歎息:“世間最難解的愁莫過於……”聲音微微沉頓,他忽然問道,“敢問姑娘愛過一個人嗎?”

這突然的提問令她猛地就怔了一下,愛一個人?難道這樣如水般清澈的男子竟是為情所傷?

沒有等她回答,那藍衣男子便又笑了笑道:“我怎麽就忘了,在這個地方,又何來愛情?”

聽到那一句話之後,她的心猶如被刀猛地劃過一般,痛了很久很久,竹林也仿佛在一時間沉寂得隻聽到冷風吹過的聲音,她沉默了片刻,忽又聽到了那男子的聲音道:“姑娘真不該來到這個地方。”被那一句話震憾,她看到了藍衣男子臉上猶為悲憫的表情。

他竟然可憐她麽?就在她思忖的時候,他突然將那片竹葉飛出,那片竹葉從她身旁擦過,竟深深的釘進了一根青竹裏。如此瀟灑而不凡的身手,在幕天宇並不多見,她一時間不得不對這看似水一般清秀的男子另眼相看,然而也不得不醒悟過來,就是這般如水一樣柔的男子也不過是魔教的殺手而已,與她一樣,他的手上應該也同樣的沾滿了鮮血。

彈出那片竹葉後,他沒有回頭看她,卻是攜笛飄然離去。雲霧中隻傳來他留給她的一句話:“姑娘一定是和我一樣選擇了不該選的道路。今日相識一場,日後姑娘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來找我,那片竹葉便是信物。記住我的名字,我叫佟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