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蓉跑到門外之後,便扶著一棵桑樹開始嘔吐起來,直到將腹中之物全部吐空,她才倚著桑樹無力的坐倒在了地上。

鬱天劍站在她身後,見她單溥的身軀被月色浸潤得仿若剪紙,一陣夜風襲來似乎就可以將這嬌弱的女子吹去,清冷的風撩起她水紅色的衣衫,她的肩仿佛不受其寒而微微顫抖。

他望著這道孤清而淒豔的倩影,恍惚間似看到了一朵開在懸涯邊的小花,那樣幽憐而無助,安靜而脆弱,卻又柔婉而堅強。

輕輕撫上她的肩,他多麽希望自己的手心能給她一絲的溫暖,可惜,他的這雙手已浸染了太多的血腥,那樣深重的罪惡,讓他的心在多年以前就已經失去了溫度。

“鬱公子是從魔教裏走出來的,自然不知道生命有多麽珍貴,就算是一條狗,那也是一條生命呀!每一條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

驀然間,他的耳畔似又傳來了水芙蓉的那句話。那樣輕的一句話,卻如同千鈞之重壓在他心底,令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生命?他到底是否還能感覺到生命?

腦海裏,一襲紅衣綻開如血。他頭一痛,心頓時又冷了下去。

就這最後一次了吧!

這一次之後,他一定會重新選擇新的人生,或許就如天心所說,他們可以行醫,可以救人,還可以贖罪,何況他們先祖本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呢。

想著,他的心不禁開闊起來,或許有一天,他還可以讓這位女子看到一個又一個垂死的病人在他的救冶下重新獲得生命。

“咳,咳……”鬱天劍正在失神之際,水芙蓉突地一聲劇烈的咳嗽,她咳得非常的厲害,那症狀好似要將肺腑都咳了出來。

“芙蓉姑娘,是受寒了麽?”鬱天劍扶穩她的肩,將她捂在嘴上的手拿了下來,拿著她的手,他訝然的感覺到這一隻瘦小不盈一握的手卻是異常的冰涼,目光不禁落在她的手心,卻又驚駭的看到,她嬌嫩的肌膚上卻浸滿了鮮血,那鮮血如同紅色的琥珀盛在她手心。

“芙蓉姑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鬱天劍不甚擔憂,“難道那些食物竟然有毒麽?但如果有毒的話,我為什麽沒事……”“不——”水芙蓉打斷道,“那些食物是無毒的,你們都可放心的食用,芙蓉之所以不能吃葷是緣於芙蓉本身的原因。”

鬱天劍疑道:“難道芙蓉姑娘,你也是得了什麽病?”

“病?”水芙蓉搖了搖頭,眼裏閃過一絲哀傷,良久,又點頭苦笑道,“是,是病。”

水芙蓉的神色又如何瞞得過鬱天劍的眼睛。

“是什麽病?”鬱天劍問道,“我帶你去找神醫醫冶。”說罷,他拉起水芙蓉就要向連他都不知道的方向奔去,水芙蓉錯愕之餘連忙喚道:“鬱公子,不用……咳,你現在到哪裏去找神醫?”

鬱天劍頓住腳步,怔了半響,忽然歎道:“我妹妹天心就是神醫,不過……她卻醫冶不好自己的病。”說著,他神色一黯,好似沉浸在了某些回憶之中。

“鬱公子的妹妹?”水芙蓉微訝,“我曾聽說魔教殺手都是沒有親人的,鬱公子的妹妹……”

“是,魔教的殺手都不能有親人活在世上,但我妹妹為了我,為了我複仇的心願,她寧願和我一起投身魔教,接受所有一切麵對死亡的訓練。”鬱天劍苦笑道,“她也做了魔教的殺手,一個醫術聞名天下的殺手。”

“賽華陀?”水芙蓉驚悟,“你妹妹是江湖上傳聞醫術能賽過華陀之名的賽華陀?”

“芙蓉姑娘果然蘭心慧質。”鬱天劍讚語中掩飾不住一絲苦澀。

“鬱公子……”見他一臉淒惻的表情,水芙蓉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微歎,“其實芙蓉這不是病。”

“我早知你這不是病。”鬱天劍突地打斷道,“雖然我無天心好學醫術,自入幕天宇之後更是棄醫而習武,但從你的麵色看來,我還是略微能看懂一些的。”

水芙蓉微怔,鬱天劍忽問道:“是為了他麽?”問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投向了遠方,空寂而落寞。“他?”水芙蓉喃喃,半響,張了張口,仿佛要說什麽卻終伴著淚水沉默了下去。

“算了。”鬱天劍驀地打斷,“芙蓉姑娘不想說,就算了。”

如果提起那個人會讓你這麽痛苦的話,那麽,就永不要再提及了吧!

他遞給了水芙蓉一隻手,他希望他的這隻手能暫時給她慰藉與依靠,卻在這時,耳畔傳來熟悉的彈唱:“人生之苦,最為相思苦,自古有情人,總被無情傷,姑娘何苦為了一個已忘記自己的人而傾盡心力,引火自焚呢?”

“誰?”那聲音是如此清晰,仿佛附在耳畔的低語,然,鬱天劍銳利的目光迅速的搜索向四方,卻也隻看到月色垂照下的一個個茅舍宛若密密麻麻排列在村莊之中的夜鬼幽靈,四周空寂無人,他根本找不到一個活動的影子,哪怕是一絲風吹草動。而偏偏這時,似乎所有的村民都入眠了,屋舍外除了他們二人就再無其他。

“你到底在何處?”鬱天劍的聲音漸漸露出憂懼,自他入江湖以來,從未碰到過這樣的對手,就算是腹語傳音,他也應該能辨出那個人所在的方向。

然而,尋找了片刻,一無所獲。

聽到他的驚呼聲,靖寒憶與歐陽尋也一同飛奔了出來,二人尋望四方,同樣未察覺出異常來。

“是女鬼的叫喚呀!女鬼的聲音呀!”

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三人霍然回頭,望向了屋舍邊一尊宛若朽木樹幹的黑影。三人不禁又是驚疑,他們之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來,那屋舍邊的斷樁巧木赫然就是一個佝僂的人影。

而且那人正是帶著醉香村民接迎他們入村的老村長。

老村長驚驚顫顫的爬向了他們,呼天喊地的哭道:“是女鬼呀!各位神仙一定要為我們村民們將那女鬼擒住,否則我們醉香村再無寧日了呀!”

“女鬼?”歐陽尋冷笑道,“莫不是你在裝神弄鬼?”

老村長一聽,頓覺委屈,哭喊聲更大了:“冤枉呀!神仙,老巧哪敢裝神弄鬼,真的是有女鬼藏在我們村裏,每到夜裏就出來勾魂,我們村已有好些人都失蹤了呀!”

歐陽尋譏誚道:“既然每到夜裏女鬼就會出來勾魂,為什麽你還一個人坐在外麵?難道你不怕勾魂?”

老村長,頭一抬,一張蒼老的臉望著歐陽尋突地展開了一圈漣漪,笑道:“老朽怕呀!怕的要緊,所以才會躲在各位神仙的屋外,以妨女鬼來襲時,好尋求各位神仙相救呀!”

歐陽尋冷哼了一聲,笑道:“想不到老村長的如意算盤打得這麽好,一個人脫身,就不管你的村民了麽?”

“村民?”老村長陡然一震,似乎很驚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大喝道,“我的村民,是呀!我要將他們全部召集到這裏來,這裏有神仙保佑,女鬼萬不敢侵犯……”一邊念叨著,一邊向著另一個茅舍奔去,看樣子是真要去叫醒已入睡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