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靖寒憶別後,冉鏡雪仍是一路被人追殺,從潭州到嶽陽,她已是百戰疲憊,那樣躲躲藏藏貓捉耗子的遊戲已讓她身心力竭,為了盡量避開耳目,她曾多次僑裝打扮,從醜婦到乞丐到最後的紈絝子弟,她無一不裝扮得神情自若,卻最終還是被那些殺手們認了出來,畢竟魔教殺手並非一般的訓練,她也隻得用這種辦法作為緩兵之計,此一時彼一時。

“駕!駕!”一輛馬車從街道上奔馳而過,一路拖出逶迤紅線,路邊行人見之高聲驚呼:“丹砂,丹砂!”早聞“州東境山崩,有丹砂如湧,委積如丘陵”然,這些在民間稀為珍品的丹砂卻隻成了楚王馬希範用以塗壁藏嬌的的奢侈品,而如今這些奢靡豔物竟隨一輛孤立的馬車一路灑了下來,映襯著斜陽西照,格外顯得鮮豔如血,人群凶湧而至,瞬間將灑落一地的丹砂一掃而空,沒有人注意到,那輛已然破爛不堪的馬車裏有激烈的打鬥聲,時不時的會有劍氣穿破車簾飛出,帶出一絲絲血色,連那輛馬車的駕使人也似乎耳聾,竟絲毫不顧車裏麵的打鬥聲隻管駕使他的車飛速前進。

馬車自潭州一路疾弛向嶽陽,馬背上的駕使人一路曆程竟無動天衷,恍若雕像,然,你若仔細去瞧他的神色,你便會發現他的臉上,一直帶著微微的笑意,那笑詭異的仿若筆墨描成,毫無生氣,就似貼在他臉上的麵具。偶爾會從矯車中飛出幾道劍光直直的插入他的血肉,然而即便是血染白衫,那人也毫不動聲色,似乎駕使這輛馬車就是他以生命來擔保的唯一使命。

突然“轟——”的一聲,車矯終承受不住矯內互斥互湧的壓力,爆炸成齏粉,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從車頂飛了出來,拳腳相加直衝雲天,無數碎光散落下來,恍若下了一場冰雨,就在那冰雨上空,劍氣錯橫如瀑,橫鋪長空,聲嘯如龍,濃鬱的晚夕也似受了驚瑟,立蔽霞光,極顯蒼白的憂茫。

其中,那身量較為削瘦的白衣少年似承受不住劍氣遮天蔽日的沉重壓力,腰身一折,從空降了下來,他這一落,兀自又立在了正飛馳前進的馬車上,隻不過令他驚訝的是,已行遠去的馬車為何會沿路折返,且在此危機的一刻將他載住又沿前方飛馳而去,此一舉卻也正是多虧了這馬車,他才能及時脫離危險區,不然以他重傷致此的身體,必逃不過那致命的一劍:飛天劍術!

飛天劍術,在幕天宇魔教與冰雪劍抗衡兩年之久,如今竟比之不遑多讓,僑裝成男子的冉鏡雪不禁胸中一憤,將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她再一次憑借自己堅韌的毅力從馬車上站了起來,冷厲的目光投向了如箭般追來的黑衣男子:“鬱公子飛天之術如今當真已修得不懈可擊,不過,鬱公子何苦為那樣的人賣命,你知道,在他眼裏,我們都不過是一草芥,所謂草芥,便是隨時可以殺掉,或者廢掉。”

“嗬,草芥。”黑衣男子冷哼道,“自古以來,都是勝都為王,敗者為寇,誰是草芥,還是未知數,隻不過,你說對了一點,現在的你,就如草芥。”說完,他抖了抖寬大的袖袍,露出一柄一尺長的短劍,那是一柄通體透明並籠罩著光芒的短劍,溥如蟬翼的劍身光華流轉,仿佛蘊含了排山倒海的力量,並發出沉而頓的嘶嘶龍呤。

冉鏡雪已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柄短劍,在魔教裏差不多每一次對決,他們總能鬥個兩敗俱傷,從未定過勝負,這也是為什麽她與飛天公子鬱天劍都能留在那個魔王身邊的原因。魔教從不寬容一個失敗者,也許有一天,誰敗下來了,誰就是死。然而,她已等不到那一天便已逃出了魔教。

隻因為,她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她必須在找到那個人之前頑強的活下去,然而,她也做到了,每一次在漫天劍氣中,在劍氣逼近胸口的一刻毅然躲開了,也許鬼門關就離她差之毫厘,但她從不曾屈服過,也從不曾真正的倒下過,這便是她的毅力。

“魔鏡雪姬總是有著驚人的毅力,這實在是令在下欽偑。”飛天公子鬱天劍忽然笑了,他舉起了手中從不輕易示出的劍,“這柄飛天劍已然奪了你半條命,這也算我完成了天君的任務,現在,我可不必再用天君賜予我的飛天劍,我們之間應該要有一場公平的比試。”說著,他將飛天劍拋向叢林,英俊的臉上露出傲然的笑意,“冉姑娘不用劍,我亦不用劍。”

“嗬……”冉鏡雪亦笑道,“鬱公子果然有氣度,不過,以我現在的傷勢,恐怕算不上公平。”

“哈……冉姑娘言之有理。”說著,他竟一掌擊向自己胸口,冉鏡雪見之大愕,就見他不以為然的吐了一口鮮血,正慢條斯理的將唇角的血跡擦幹。

“你這又何必?”冉鏡雪不由得心中一酸,眼裏透出一絲憐憫來。

“冉姑娘果然出淤泥而不染,不過,在魔教,同情別人的人必敗,也將必死無疑。”

“多謝鬱公子提醒,魔教的確不是適合我冉鏡雪的地方。”

“所以你背叛了魔教。”

“背叛?”冉鏡雪譏笑道,“鬱公子難道不知道,我們誰也不曾相信過誰,背叛一詞簡直不應屬於魔教幕天宇。”

鬱天劍聽之一怔,神思裏透出了一絲黯然,但很快他的目光又恢複冰冷:“那麽,就請冉姑娘出示你的魔鏡,若你以魔鏡打敗了我,我便不再行追殺之命,還你自由,隻要我放棄了追殺你的命令,天君不會親自出馬,便沒有人能夠勝得了你,那時你便是自由之身了。”

他說得沒錯,幕天宇教眾所有一流殺手之中,除九天宮四君子,飛天部鬱天劍,八駿部山子可與之抗衡之外,幾乎再找不出能與魔鏡雪姬匹敵的人,而如今四君子不輕易下山,八駿之首山子被派去執行著天君的另一道命令,唯有鬱天劍是她逃亡以來最難擺脫的敵手,她曾以多種辦法來遮掩他的視線,不與之正麵交鋒,卻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魔鏡不過是一古玩,是你們將它傳得神化了,我,依然還是冰雪劍。”冉鏡雪說著,將一片白亮如玉的葉子含在了唇角邊,隨著她真氣一騰,一曲幽涼的旋律自她唇角玉葉間流淌出來,散成了漫天的雪。

雪花旋舞,衣袂翻飛,冉鏡雪的人逐漸化作漫天飛雪中的一道幻影,無處可尋,卻又無處不在,就見天色一暗,一道雪光宛若長劍,倏然飛向了對麵的鬱天劍。

漫天飛雪中幾乎無人能看清的一劍是她所有的精力所在,她也曾用這一劍戰敗了魔教幕天宇中不少的高手,而今她也很自信,這一劍絕不會有破綻。

然,雪氣凝結成的冰雪劍就要貫穿鬱天劍的一刻,那朵鮮亮光華裏出現了一道裂痕,就宛如雪山從中斷裂坍塌一般,那道裂痕逐漸擴大,並化為飛天之羽,突射向冉鏡雪。冉鏡雪一時錯愕,若冰雪劍不能噬其敵人,便要反噬自己,鬱天劍如何找出其破綻,破了她毫無紕漏之說的冰雪劍法。

眼見反噬之力就要加諸其身,冉鏡雪急促中摸到了腰間的古銅鏡,傳說,魔鏡可反射其力,令力量折途,令時光逆轉,但若想控製好魔鏡的力量,又非人力所能及,而魔鏡的力量若得到宣泄後不能控製勢必會造成天下大亂,這是師傅教給她的禁忌,也是她一直不敢出示魔鏡的禁忌。

時間不允許她躊躇,洪流劍光向她胸口急嘯而來,她感到了淩遲般的痛,而就在那劍氣將要貫穿她身體的一瞬間,一道清光宛若月色般傾瀉下來,看似毫無殺意,卻尤如一層月光塑成的屏障將那汪洋大海般的飛天劍氣斬將開來,生生隔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