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山間猛地響起一陣爆炸之聲,仿佛山崩地裂般,天地為之變色,半空中的燈籠紛紛墜了下來,白水仙驀地捂著胸口彎下腰去,靖寒憶見她又吐出了好幾口鮮血,立忙扶住她,問道:“白姑娘,發生了什麽事?”水芙蓉見狀,也半跪在白水仙麵前扶著她的肩哭了起來:“水仙姐姐,你怎麽了,你吐了好多的血,這到底是怎麽了……”

“是麒麟……”白水仙的聲音裏也透出一絲驚駭的顫抖,“居然……居然還有人能打敗風火麒麟,這怎麽可能?”強忍著胸中的血氣翻湧,白水仙的神色中透出萬分的痛苦,猛地想起了什麽,她脫口道:“難道是‘他’?”

“誰?”靖寒憶不解的問。“主人,風火麒麟的主人,也是……七懸關的主人。”白水仙沉聲道。“鍾離風俊?”眾人驚呼出聲。

“快——”白水仙竭力將手伸向了山間爆炸的地方,“不要讓‘他’取走麒麟之心,否則,你們……永遠也走不出這個地方了。”她話音一落,鬱天劍與歐陽尋飛一般的奔向了山間濃煙爆炸處。靖寒憶欲攜白水仙同去,白水仙卻在此時拚命的抓緊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腳步,她仰起的臉上竟有乞求之意,道:“公子,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呼喚你來找我麽?”

靖寒憶神色一肅,道:“為什麽?白姑娘,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你盡管開口。”

白水仙欣悅的點了點頭,將一隻蒼白無力的纖手伸向了自己的心窩,靖寒憶欲將目光避開,不料,突地一股血腥味入鼻,就見白水仙胸口噴湧出殷紅的血花,而她那隻本來白晳潔白的手上赫然已成了紅色,鮮血如雨一般滴落下來。

“白姑娘,你這是幹什麽?”靖寒憶一時驚駭住,水芙蓉頓時妙目陡睜,仿佛不敢置信的將目光定在了白水仙的手心。她的手心,竟有一顆暗紅色的桃心微微顫動著,好似一顆跳動的心髒,水芙蓉看清這顆桃心後,頓時臉色慘白,眼淚已溢出了眼眶,顫抖的唇瓣微微張合著,顯然是不願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低聲喃喃:“不,不要……”

白水仙將那枚桃心遞向了靖寒憶,道:“公子,這是……延續了我生命的麒麟之心,我現在將它交給你,請……請幫忙將它連同那顆龍心一起給……給我丈夫江昀郎,好麽?”靠最後的一點力氣支撐著,垂死的女子已然氣若遊絲,然而,她卻還將剩下來的所有力氣都集中在了那枚桃心上,仿佛那枚桃心是她全部的希望與信念,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靖寒憶的手心,然後再取出另一枚幹淨的桃心與這一枚從自己心髒裏掏出來的桃心放在了一起。

一起放在了靖寒憶的手心。靖寒憶怔怔的看著這兩枚幾乎一模一樣的紅色桃心,心中泛起了無盡的痛楚,問:“白姑娘,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水仙淒楚的笑道:“公子,拿著我的這顆心,然後再去取麒麟之心,你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就可以擺脫鍾離公子的控製走出七懸關了。而且……”她仿佛想起了什麽,聲音中卻充滿了純粹的喜悅之情,臉上猙獰的傷疤刀痕竟漸漸淡去,顯出一絲幸福的紅暈來,“這一直……一直是我的心願呀!”

“我一直想要與昀郎心心相隨,至死不渝,可惜……我無法離開這個地方,更不能去找他,但是,我卻可以……將這顆心永、永、永遠的許給他。”

“我一直想要告訴他,那一次我說的話是騙他的,我至始至終都隻是他一個人的女人,我隻是他一個人的妻子,我的心也隻屬於他一個人,永遠……隻屬於他一個人。”

“不過,這些他永遠也聽不到了。”白水仙的聲音越漸低弱,然而,她卻仿佛在回想著什麽,臉上展開了一絲一絲的笑容,“那麽……就讓我的心永遠伴隨他吧!讓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

“白姑娘——”“水仙姐姐——”眼見白水仙翕動的嘴角漸漸沒有了聲音,水芙蓉突地爆發出一聲痛哭。靖寒憶立忙為她輸入一股真氣,將她一口即斷的氣又接了上來。

“公子,不必……不必再為我浪費真氣了。”無力的阻止著靖寒憶,白水仙的手慢慢伸向了水芙蓉,水芙蓉早已哭得無力,見到她的一隻手正吃力的伸向了她,連忙用雙手將她的手抱緊,忍泣道:“水仙姐姐,你不要再說話了,不要再說了,我們一定會救你的,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們還要去找昀郎哥哥呢,知道麽?芙蓉知道他在哪裏,你一定會和他團聚的,所以……”說著說著,水芙蓉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真是……傻女孩呀!”白水仙微微歎息著,忽然對靖寒憶道:“靖公子,素菊……是個好女孩呀!你要……好好對……”

當最後的一縷歎息化為輕風,白水仙的手在水芙蓉懷中變得冰冷而僵硬,她沉睡的容顏在魂魄離體的刹那呈現出了驚豔的一幕,這一幕足夠令天地震憾,時光靜止,絕美而永恒。

當麒麟之風火在她臉上烙下的醜陋傷疤完全消失,她的肌膚反而在臨死的一瞬間仿佛得到了天地靈氣的滋潤,竟也變得白晳而透明,光滑而柔嫩,就連那幹枯的唇瓣也好似充盈了血一般紅潤起來,如雨水澆灌後的嬌花,飽滿而晶瑩。那一頭奇異的白發也逐漸變黑,墨雲般的鋪開,閃耀出清澈流水般的光澤。

那是人間所不能承負的絕色,那是一種揪住了人內心的傷痛所釋放出來的驚心動魄的美麗。然而,造物主在精心塑造完這等“極美”之後又要無情的將她毀去。

這到底是上天的殘忍,還是人不可逆轉的命運?

當你接受了上天最為奢侈的給予,你也一定要承受與之對等的痛苦與折磨。

因為你得到的太多,神,也會嫉妒。

白水仙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傷痕,氤氳如水密桃的唇瓣微微彎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帶著沉睡中溫暖的夢境,她將去往彼岸,與所愛的人天隔一方。

然,她永遠的遺留了那一顆心,一顆承載了自己一生悲愛之戀的心,一顆許下了永世的誓言和祝福的心。

這便是她對丈夫的愛麽?不求相伴一生,卻甘願忍受一生的痛苦折磨,最後還要奉獻出自己永世的靈魂,隻求能為他送去祝福,聆聽他的心聲。

“水仙姐姐……”水芙蓉伏在白水仙身上不住的抽搐,眼看著親人一個一個的得到,卻又在片刻間一個一個失去,她脆弱不堪的心靈在起伏顛簸中越沉越碎,痛哭無用,傷心過度便幾近麻痹,水芙蓉的神色又開始呆愣起來。

靖寒憶緊緊的握著那兩枚桃心,眼神恍然似淒,不知不覺,他顫抖的手指間滲出桃紅色的血來。那是沉負在他手中的生命,他卻無法抓緊而任由她離去!

這世間到底還有多少他無法抓住的東西?幾度尋覓,驀然回首,卻仍是空手無獲,到底何時他才能找到一丁點的慰藉?何時,他才能找回那一切?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腦海裏似乎閃現出了什麽,不知不覺喚道:“素菊——”就連他自己都很詫異,這兩個字居然叫起來是那樣的熟悉。他猛將目光傾注在了水芙蓉身上,有些莫名的迷惑與生疏的痛苦,他淡淡的問,“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裏聽過,是……素菊……江素菊麽?”

“師兄,又要出遠門了麽?”記憶裏似乎有個怯生生的女孩仰望著他的臉,水靈的雙目裏盡是秋水一般的柔情與期待,“不帶素菊一起去麽?”

紅衣綻放如花,翩然轉身處,那一邊千嬌百媚的**園中,無數彩蝶翩翩起舞,成雙成對相逐嬉戲,在朵朵花瓣上輕點留連。

“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朗朗讀書聲,先是甜甜的少女之音,接著便是少年清朗的誦唱。

那聲音……那到底是什麽時候的記憶?是誰的聲音?靖寒憶的心中猛地湧起一陣痛楚,腦海裏那個聲音劃過如流星。“師兄,不帶素菊一起出去麽……那麽,素菊就在這裏等你吧!直到等著你回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