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婧手握軸卷欲開而躊躇,目光瞥向男子道:“公子這卷書裏應該不會再跳出什麽法寶來吧?”

“你希望有什麽法寶跳出來?”男子揶揄的笑,“一次轟炸就將你嚇破了膽?”

“阿婧隻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毀了容。”妘婧見他眼神並無可疑,便放心大膽的展開了書卷,眼神漸漸轉移到了書卷上,猛一看,不由得大驚道:“皇陵!死士!”

男子道:“不錯,下一關是皇陵,至於那些死士,我想必難不倒你千蝶蠱神。”

妘婧的眼神瞬息萬變,突地轉身望向無底深淵,脫口道:“難道這就是皇陵的入口?而靖郎從這裏跳下去便是為了抵達第四懸關中的皇陵。”

男子冷道:“這是皇陵的入口,不過,沒有幽靈使者指路,誰也無法到達皇陵?”

“幽靈使者?”妘婧問道,“什麽幽靈使者?”話音一落,就聽到一聲如鷹般的尖嘯從淵底傳了出來,那嘯聲是如此嘹亮,如此的銳利,竟如數柄刀劍拖過她的心髒一般。

“是什麽鬼東西?”妘婧忍受不了這樣的尖聲長嘯,便緊緊的捂著耳朵,惱怒的脫口大罵。

“幽靈死者。”耳邊男子的聲音充滿譏誚,妘婧心中更怒,再次看向那白玉麵具的男子時,那人已化為一道長風,劃空而去。

“喂,你還沒有告訴我如何抵達皇陵呢?”對著長空呼喊,妘婧欲向那人追上去,不料眼前突降一隻巨大的黑影。妘婧猝不及防,被這巨大黑物擋住了去路,定睛一看,隻見那黑物似鷹不是鷹,似獸不是獸,一對翅膀也是龐大得出奇,悠悠撲扇著,便有“吱呀吱呀”的沉鈍聲響傳了出來。妘婧聽得心裏十分不痛快,猛覺一股寒意襲來,頭一抬,竟然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妘婧嚇得倒退一步,一時不敢再抬頭,不過片刻,她將心中的恐懼勉強壓了下去,再次定睛看向那“另一個自己”,仔細的一瞧,才發現那憑空出現的人影不是“另一個自己”,卻是一雙琉璃眼睛裏麵的倒影。

原來是怪鳥的一雙眼睛?妘婧好奇,便又開始仔細打量起這龐然大物來。

通體烏黑,翅膀巨大,身軀卻相對較小,雖然那一對翅膀還在有節奏的緩緩撲扇著,但看上去卻十分的僵硬,妘婧放大了膽量就向那怪鳥身上撫摸上去,竟覺鳥身冰冷而堅硬,根本不似活物,再看那翅膀上的羽毛,卻都是一些流蘇瓔珞。

妘婧輕歎了一口氣:“原來又是鍾離公子的傑作。”

目光橫掃怪鳥周身時,竟又發現鳥翅上還刻有字。那字自然是出自於鍾離公子的手筆,筆力遒勁而不失雋秀,美觀如同藝術。隻是那幾個字被她自己念出來不禁又是惶然一驚。

“幽靈使者。”重複念叨了幾遍之後,妘婧忍不住向這怪鳥問道,“難道你就是幽靈使者?”

“歡迎貴客駕到皇陵!歡迎貴客駕到皇陵!”

突一陣腹語從怪鳥身上傳出,妘婧駭然,實在沒有想到這機簧巨鳥還能說話,雖然聲音聽起來較為緩慢而沉鈍,卻如空穀回音般的嘹響四方,清晰入耳。

“駕到皇陵!”妘婧思忖著,手更為大膽的摸上了巨鳥的身軀,在各處輕拍了幾下,果然,就見這巨鳥腹下的一扇門突地打開了,妘婧大喜,趕緊踏進了這扇門,她一進去,那門轟地一聲便又關上了,裏麵是漆黑一片。妘婧心中大駭,沒想到這機關能自動開啟或關閉,心想,難不成要困死在這裏?正在沮喪之時,眼前又突地一亮,好似一道晨曦鋪開,她的視線裏竟遙望到了遠處的風景。

遠處的風景?也不知是多遠處,她看到有兩道人影倏然下墜,朦朧的煙色之中,她無法看清他們的麵容,但那點綴在蒼茫白霧中的一黑一紅兩抹色彩是如此的奪目,幾乎刺傷了她的眼睛。無可懷疑,那兩道人影自然是靖寒憶和水芙蓉。

兩道人影交錯,靖寒憶終於抓住了水芙蓉的手,同時另一隻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光芒,然後就見一道彎月釘進了峭壁之中,靖寒憶一手牢牢的抓住了劍柄,一手緊緊的抓住了水芙蓉的柔荑,二人下墜的身影陡然一滯,停留在了半空。

就這樣過了良久,靖寒憶的力氣顯然已耗到了極限,緊握劍柄的手已逐漸被鮮血染紅,但就是到了極限,他也仍然保持著冷靜,將水芙蓉的柔荑緊緊握在手中。水芙蓉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紊亂,不由得大為擔心,雙眼一潤,幾乎又哭了出來,不停的肯求道:“師兄,這是無底涯,你快放開我吧!素菊不願成為師兄的累贅,我求你放開我吧!”

“不要哭。”靖寒憶將水芙蓉意欲掙脫的手再度握緊,肅聲道,“如果你不想成為我的累贅,就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鍾離公子的懸關譜上是如何記載皇陵之陣的?看看,我們要如何到達皇陵之中?”

水芙蓉用力的點了點頭,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不知是愧責還是感動,她的心中又**起了沉重的波瀾。原來就算師兄忘記了她,卻還是不忘以全力來保護她。這就是他呀!那個從前濕潤如玉的少年,那個喜歡在一旁靜靜聽她讀書的少年,那個為了保護她而不惜吞下絕*的少年,從那一次斷橋上的回眸開始,她的命運就已在冥冥之中與他交錯,傳說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今生的相遇,那麽她是否已在前生許下了生生世世。以生生世世來還他的情,無論他是否忘記,無論他是否明白她的心意,她也會默默的站在他身邊,為他的開心欣喜,為他的不開心而流淚,或是在深夜之中望著他窗前的剪影虔誠的祈禱。哪怕是要她孤獨一生的守望,哪怕她最終也隻能遠遠的望上他一眼,她也會覺得,心中有他的日子裏足夠幸福。

“師兄。”情不自禁的,她又想起了從前,想起了她第一次喚他師兄的時候。如果不是爹爹的強逼挽留,她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親切的喚他一聲“師兄”吧!畢竟他習慣了獨闖江湖,習慣了以孤獨和神秘來保護自己,任何地方都無法留住他的足跡。

從前的她不懂得江湖恩怨,不懂得武術,更無法去理解那些打打殺殺爭強好勝的武林中人,縮居在她心裏的就隻是那麽一個小小的心願,自斷橋上的那一次回眸之後,那個願望就已滋生在她心裏並日漸濃烈。終於有一天,那個少年來到了瀟湘山莊也就是她的家,他是來向父親挑戰的,為此,他還向父親許下了一個賭約,如果他輸了,那麽他便願意誠服於父親的膝下,為父親效勞,從此以後,他也將是瀟湘山莊的一名弟子,也就是她的師兄。他們挑戰的那一天,她焦急不安的等待,心裏有過極其矛盾的掙紮,因為渴望能與他天天相見,她希望他輸給父親,但如果他真的輸給了父親,是否會受傷,又是否會不高興?

她擔憂了一天,終於看到父親平安無事的回來。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她是如此的恐慌,抓著父親的手急切的問:“爹爹,你打敗他了麽?”父親還未回答,她又迫不及待的問下一句:“那麽,爹爹,他受傷了麽?你有沒有打傷他呀?”父親似乎很疲倦,卻慈愛的撫了一下她的發絲,微笑著告訴她:“我的乖女兒,你的情郎,爹又怎麽忍心打傷他呢?”“啊?是麽?”嬌羞的她一時不知所措,低聲問:“那麽,他答應留在我們家了麽?我可以……叫他一聲師兄了麽?”

“當然可以。”父親滿臉笑容的告訴她,“從此以後,他就是你的小師兄了。”

“真的麽?”一時被驚喜占據了內心,她又迫切的問道,“那麽,他……小師兄他現在在哪裏?”

“我在這裏。”聽到那個時常在夢裏出現的聲音,她尋聲回過頭去,視線被一道耀眼的白光占據,刹那間傾羨、驚喜、感動湧進心懷,卻也難以言喻她當時的心情,那道人影是如此的奪目,連朗空明月的燦爛都被他一人吸了去,那時,她就想,神的容顏大抵如此,然而正因為他太過於奢華的風采,無意間給她心頭添了幾縷愁悵與自卑。有時候,她會想,她似乎配不上師兄呢!許久以後,她也漸漸的感覺到,師兄果然是不屬於她的,她無法走進他的內心,無法了解到他心中的痛苦,更無法知道他的過去,她甚至無法適應在他身邊生存。

因為,她隻會成為他的負累。無論她是如何的想要為他分憂,最終她都隻會成為他的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