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巨娃的二當家自從押解大破洛神寨所得財物回寨後，整個山寨自是朝朝筵席的胡吃海喝，夜夜醉酒的狂歡縱欲。昨日接到“老刀把子”的飛帖傳書，山寨的小嘍羅奉二當家之命戒酒警惕，嚴密監視著方圓附近的草木動靜，後來，山下傳來消息，說是政府軍已經搖搖晃晃的西去，矛頭好像是針對著汝山的二旦。二當家一聽，仰天縱聲狂笑道：“真是一群丘八到家的草料，活得不耐煩了！就讓那個混世魔王擺下陣勢，然後一刀兩截的鍘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牛羊草料。”當夜裏，山寨重開筵席，個個醉飲酩酊方才作罷。
天色微明時分，乍聽得寨外殺聲震天，槍聲密集，醉眼朦朧中登上寨牆的二當家放眼看去，隻見滿山滿坡跑動著呐喊攻寨的人馬，那爭先恐後勇猛殺來的盡都是身穿製服的政府軍隊。那如狼似虎的猛勁、如雨點一般密集的火力，是他平生僅見的頭一??。
賀榮光一聲令下，應驗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一千古不變的軍中格言。但見迎頭衝鋒的各路人馬，人人拚命，個個爭先，直撲匪巢，欲大飽私囊而後快。他們嚎叫著，瞪著幽幽放光的虎狼之眼，無視身邊一具又一具猝然倒地的屍體，子彈洞穿的屍體上，那驟然綻放的血花，更是增添熊熊的殺伐之氣。
戰場上，曆來都是不怕會打的，就怕亡命的。在絕對的火力懸殊下，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山寨就搖搖欲破。二當家的無奈，命令先搖白旗，試圖以利相誘，請這幫瘋狂的丘八大爺暫時退兵了事。
白旗在寨牆上剛一揮舞，槍聲就漸漸弱了下來。二當家從隱蔽處探身喊道：“我是這寨中當家的，請對麵的長官大爺出來坐地說話！”
賀榮光手提一枝德國造的卡賓槍，挺直身子站了起來走到寨牆下，仰麵喝道：“要留性命就趕緊投降，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二當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何必氣惱，也不必這樣咄咄逼人不休吧？我是匪，你是兵，自古你我刀兵相見是常理之事，將軍奮勇征戰在下萬分敬佩，隻不過如果你把我剿滅了，將軍不就沒有了升官發財的路子了？你現在的官做到這麽大，全是因為弟兄們在給你抬轎子、搭台子？在下直言不諱，就是敬佩將軍這樣的好漢，想和你交個朋友，請將軍大人大量，不再苦苦相逼才好。同時，兄弟們遠來辛苦，所有的吃食花費，都算在我的身上，另有厚禮一份，權作你我今日相逢，兄弟孝敬你的一點小意思，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賀榮光揚聲長笑，大聲的說道：“你別給老子盡放驢屁！待我攻下寨子，這金山銀海，還不是我的弟兄們的？！”
他這麽大聲，主要是說給後麵的官兵聽的，他明白山寨二當家說的是實情，而且按慣例此時也是見好就收的時候了，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他從長計議，是絕不能動搖軍心，自折銳氣的。想到此點，賀榮光一揚手，手中的槍突的吐出一串火舌，直朝二當家射去。二當家咒罵著，一縮身蹲回寨牆後的隱蔽處，同時在慌慌忙忙之際，不忘將一直夾在掌指間的一柄飛刀揚手擲出，光影一閃，飛刀正中賀鐵膽的肩胛。賀榮光怒極，也不包紮傷口，任一把明晃晃的飛刀就那麽的插著，大聲喝令：“殺進山寨，滅了這幫土匪，兄弟們大塊吃肉，大秤分金！”
殺聲再起，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和槍彈聲中，鎮嵩軍一體上下人人紅著眼睛，玩命的撲向目標。二當家環顧左右，身邊隻剩下百餘人，在這事關存亡的危難時刻，眾部下已經守勢已衰，士無鬥誌，彈盡糧絕。他萬般無奈，為了義氣和嘍羅們的生命，他一咬牙，手持兩隻駁殼槍，登寨牆大呼：“我就是你們要抓的巨娃，有種的來抓我！”，同時帶親丁數十，飛身下牆，欲最後衝出寨門奮力一搏，結果被賀榮光的部下亂槍打成了篩子。
官軍趁勢士氣如虹的殺進寨中，瘋狂的橫衝直撞，燒殺擄掠無所不為，痛快淋漓如一幫真正的刀客！
這個時候，正是說說笑笑的走在回家路上的巨娃一行，遇上陳家溝的民團的時候。
冰姑小時候聽書，聽先生講過中國曆朝曆代都出過數之不盡的俠客、刀客，甚至是刺客，這些人雖然脾氣性格、手段武藝各不相同，但個個血膽過人，豪氣幹雲。其中出類拔萃者，就如昔日田光讚荊軻曰：血勇之人，怒而麵赤，脈勇之人，怒而麵青，骨勇之人，怒而麵白，荊軻當屬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想起這些，她的心無端端浮現出一個人來，她想仔細觀察一下這個人，看看他是屬於哪一類的好漢。
冰姑偷偷斜眼瞄著縱馬前行的雷泰，隻見他身穿緊身布袍，腰間束帶，足登短靴。再往上看，雷泰前額平闊，眉骨拱起突出，臉闊鼻直，顴骨高突，麵形瘦削，雙唇緊閉，兩眼直視前方，神色莊重嚴肅。他一身矯健的勁力內斂不露，一舉一動間堅毅穩健、剽悍豁達的風度，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一個武士英武善戰而又穩健謹慎的氣質。
正看得出神，雷泰正好側過臉來，兩人的目光無意間對在一起，不知怎麽的，冰姑心事一動，她的臉一紅，抿著的嘴角上笑意隱隱。她為了掩飾自己心情的慌亂，幹脆開口問道：“雷泰，你……”
話未來得及完全出口，隻聽砰的一聲槍響。一驚之下，兩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前方。他們此時經過的地麵屬於洛西的陳家溝，由於是回家給老人過大壽，巨娃特地繞村而走，不想再惹事生非。不料，這槍聲一響，四處隱蔽埋伏的民團兵丁呼啦一聲衝將出來！
巨娃還來不及大聲吆喝，就聽得機關槍槍聲在身邊乍然響起，兩個人連人帶馬衝到陣前，那是應變迅捷的雷泰和有慶出手了。隻見他兩一左一右，好似雙龍出海，手中的機關槍直盯對方平平掃射，密集的彈雨紛紛傾瀉而出。本想來個措手不及，占點便宜的民團兵丁那裏見過這種秋風掃落葉的陣勢，嘩的一下子，扔下幾具屍體又全都散入身後的深山密林了。
巨娃哈哈狂笑，對著漫山亂抖的樹枝喊道：“陳家溝的兔崽子們，我是你巨娃大爺！俺今天要趕著回家看俺老娘，就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了！再有下次，看不一鍘刀鍘了你們這幫浪費吃食的草料！”
話音出口，空山寂寂，但聽得遠遠近的隻有巨娃狼嗷般的回音傳回，其餘的就沒有了動靜。群山默默，樹枝在風中空晃，靜寂的對麵，人聲杳無，宛如沒有一點生機。眾人見了此景此狀，彼此相視一笑，再沒有回顧身後的狼藉，不驚不懼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