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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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烏木桌上的燭光下,雷泰和“老刀把子”悠然自得地在對弈。屋角的幾上有幾盆競相怒放的白**,幽香低徊漫卷,清澈襲人,安詳寧靜。

半晌,“老刀把子”嗬嗬一笑,伸出手去抹亂了棋局。他端過光可鑒人的青瓷茶碗,慢慢地呷了一口熱茶,轉臉端詳著雷泰說:“你好像心事重重?”

“我現在是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老爺子,您在這個道上走了一輩子,您能說說刀客是什麽樣的人嗎?”

“嗬嗬,甭管誰,隻要拿著一把刀子在路邊一站,現在的人都把他們喚做刀客了。而在俺年紀還小的時候,那陣子是清朝末年,刀客之風盛行,可也是英雄輩出啊。那時的真正刀客有兩類,一類是天生喜歡投師拜友,學拳術,練技擊,攜利刃遊行於同輩之間,義氣交往,俠義相助。他們的主要的特點是仗義行俠。在生活上主要是幹些臨時性的行業,通常有二種:鏢客,主要是護送商旅,防路遇盜劫,通稱保鏢,平時主要在茶行和水煙行落腳;賭博客,主要在一些民間集會排賭博,大則設賭棚,小則排賭攤,他們在賭博中很講信用,絕不輸打贏要。另一類是散居山中野外的,他們乘機而起,明火執仗,搶劫行凶,拉群眾的牛,綁客商的票,敲詐勒索。這一類的主要目的是填飽肚子。現在的刀客的身上,這兩種的特點都幾乎已經融成一體了,不過,總的說來。還是敢於反抗政府,抑強扶弱,視死如歸。雖無明確宗旨和紀律,但共同遵守一句約法\光棍犯法,自綁自殺\。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樣子了。”

“晚輩冒昧,想問問老爺子當年是為什麽當刀客的?”

“這可說來話長了,不過這些年來已經幾乎沒有人會問起俺這個問題了,憋在心裏可久了。這幾年年紀大啦,晚上老是睡不著覺,盡回憶起一些年輕時的往事來,有時也想找個人絮叨絮叨。你和俺一見如故,算是一對忘年交了,俺就給你講講也中!”

“晚輩喜出望外,洗耳恭聽。”雷泰坐正身子,兩眼放光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神秘莫測的傳奇人物,敘述還沒有開始,莫名的興奮已經籠罩了他的全身。

“老刀把子”微閉上眼睛,一心完全地進入了回憶的往事之中。

“老刀把子”語音低緩地說道:

俺年幼的時候,家住在豫西盧氏縣城的蒲葦巷。父親是個功名秀才,手無縛雞之力,平日裏靠教幾個童子啟蒙讀書養活全家。俺母親美貌嬌弱,由於家境的不寬裕,整日裏忙著攬些針繡的活計,一夜一夜的趕著做女紅,一大早又趕到商鋪裏去交售。俺還有一個二叔,自由不愛讀書,就是喜歡和紅槍會的哥們混在一起耍拳弄棒,專門在街尾巷角堵著城中橫行霸道的旗人子弟兩廂毆鬥,是個逞勇鬥狠的腳色,卻自以為是個反清複漢的英雄人物,也從不歸家。

後來,俺出生了,城中一戶惡霸看中了俺母親的美色。那年,在郊外踏青的途中,找了幾個刀客殺了俺的父親,把繈褓中的俺和母親一起搶入家中。俺二叔聞訊後,約了一幫兄弟,嚷著要來搶人回家,不料倒被衙門的捕快一鐵鏈子鎖進了縣衙大牢,不久死在獄中,雖說是滿身傷痕,但衙門裏一口咬定是說是高燒病死,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俺隨母入仇家,10歲後才知道詳情,便暗暗苦練武功,決心報仇。20歲時,俺趁風高月黑盡殺死仇人全家,然後上山當了刀客。因為俺年輕氣盛,膽量過人,臂力出眾,武藝超群。飛簷走壁,如在平地,步履健捷,快若奔馬。所以同輩推俺為頭領,鋤強扶弱,劫富濟貧,並聚眾駐入此城寨古堡,獨樹旗幟,殺官兵替天行道,打財主殺富濟貧。因為俺們堅壁深壕,備有火器,官府一直都無可奈何。1912年9月,在官道牛村伏擊了一隊官兵,繳獲許多槍支彈藥。從此發展越來越大,當地百姓都在俺們的勢力範圍之內,反倒少了些苛捐雜稅。

1911年辛亥革命發生的時候,山寨裏曾經來過革命黨人,俺也曾舉兵響應,率部攻打過洛寧縣城,驚得那群縣丞署的人員即作鳥獸散,俺們就地開府立衙,俺自己就坐了縣太爺的交椅。有爭訟者常往說理,俺聽雙方陳詞後,以公評斷,片言折獄,雙方皆服。

後來都說革命成功了,來接收的國民政府大員說俺們的武裝是土匪杆子,要俺們放下武器,全體解散回家。俺見來人目露凶光,隱隱約約的不懷好意。俺當時就一口答應下來,第二天日出的時候準時在大校場全體列隊交槍,先穩住他們。

半夜裏,俺帶著兄弟們一不做二不休的摸黑闖入他們的營地,把他們的武器搜羅一空,再把接收大員渾身扒了個精光白亮的,赤條條的捆在縣城南門城牆上的大旗竿上,將縣老爺的大印往他的脖子上一掛。老子帶著人馬就回山來了!哼,放下手中的刀槍,不就是想象魚肉一樣的任意宰割我們嗎?

民國十九年,中原暫時平靜,國民政府的劉峙在豫西招剿刀客。他客客氣氣地多次派人進山和俺們洽談,說俺們是辛亥革命中的功勳勇士,現在天下一統了,俺們也該歸入國家軍隊番號係列。俺一聽也合道理,天下太平,反清排滿,光複漢家的河山了,俺們也沒有理由再做**的刀客了,於是俺又一次率部下山,接受招安。

隊伍被編入了**七十五師,可巧了,隊伍就駐紮盧氏縣城。盧氏縣城自古附近群山林立,處在熊耳、伏牛兩山之間,自古就孕育趟將,大小土匪如麻。偏生當地民風耿直,縣城周圍民眾曆來與官府同心同德,一百多年來,除了老撚軍過境打開過一次盧氏縣城外,還未曾有趟將敢叩擊盧氏城門。民國二十三年,山東巨匪劉黑七萬人路經盧氏,俺親自上陣,日夜吃喝拉撒都在城牆上,不顧槍林彈雨的率軍民同心抗敵,致使劉黑圍城數日都未能得個好處!

可是,等過了些時候,俺就瞅出不對勁的地方來。按說,俺們也使正規的國家軍隊了,可要糧沒糧,要餉沒餉!俺們為了不餓著弟兄們的肚皮,多次低聲下氣的苦苦哀求下,得到的答複都是自己就地解決!

俺一尋思,自己就地解決不就和叫俺再作刀客的老手段一樣了嗎?哪你招個球的安?這個好辦,俺一拍大腿,不用再前怕狼後怕虎了,何況,由於當年的往事,俺也正瞅著那些商人大戶不順眼呢!於是,弟兄們興高采烈的大張旗鼓、熟門熟路地就又幹了起來。用國家的名義,幹刀客的活路,也是個叫人第一次感到奇跡和新鮮。

俺們照拉民夫,按戶按人頭收餉不說,還使出當年做刀客慣用的飛葉子來。這飛葉子就是下貼子,給大戶老財一張名片,上麵寫了自己的名號,再寫上索要錢財多少,牛羊糧食多少,或槍支彈藥幾何,不給的話,嘿嘿,就來嚐嚐衙門裏的上老虎凳、灌辣椒水、背大拷和吊上房梁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

這還了得,老子們有吃有喝,比當刀客時還要威風幾分,盧氏地方背著俺們,把狀告到開封。劉峙就要裁掉俺們的部隊。俺得知了消息,遂在民國二十四年炸出了盧氏縣城。走的時候,俺一時憤恨難當,縱使手下把個盧氏城搶了個精光,臨走又一把火燒了半個縣城。可憐百年老城,一夜間成了殘垣斷壁。雖然是出了一口惡氣,倒也造了不少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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