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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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泰將大錘放回牆角，輕鬆地舒展了一下全身的筋骨。鐵匠鋪裏沁涼的鐵味夾雜著黴腐的油汙味，使他感到一種實在的親切。老師傅在用粗大的矬子將形狀還很粗糙的的鋼塊銼成有一定弧度的細長刀型，刀的平麵已經經過細心打磨，十分光潔。
過了好一會兒，老師傅端詳了一下手中的活計。然後示意雷泰將一桶涼水準備好，自己將初具形狀的刀片又插進火堆。他耐心地觀察著，在水桶的一側彎好身子，等燒得通紅的鋼片顏色變得再深一些。淬火是最後的工藝，這是關鍵的時刻，火候過一點，或是差一點，就將前功盡棄。雷泰屏神凝氣，他的呼吸和老人的呼吸同步，宛如進入了一種神聖的儀式。
老師父猛然提起通紅的刀體，小心翼翼而又飛快的將它整個浸入水中。不一會，在白氣騰騰的水汽中，他提起刀片，嗬嗬直笑。雷泰知道大功告成。湊近細看：刀刃呈錚亮的鋼藍色，整體的刀麵閃閃生光。雷泰將早已準備好的配件拿了出來，接下來的近一個時辰，兩人一聲不吭的鑲配好刀把和刀鞘。
雷泰接過鋼刀，手腕順勢一動，一片刀花鬥然漫起，感覺十分稱手。雷泰一刹間心神俱醉，恍若置身疆場。老師傅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
就在兩人心意相通的感受到創造成功的喜悅之時，突然聽到寨牆上鑼聲震響，有人在驚慌失措地拚命狂呼：“刀客來了！刀客攻寨了！”
兩人一震，相視一眼，疾步向外奔去。
“老刀把子”的人馬迅捷而凶狠的撲了過來，西門、北門在東門報警的同時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洛神寨的人從來就沒有想到圍攻而來的刀客人馬會那麽多，而且太平日久，他們也忘了警惕，若不是還在有氣無力固守著的一套冬春打更的製度（因為農閑時，常常是刀客頻頻打劫的日子），刀客早就在不知覺間衝殺了進來。事到如今，再想虛掩房門，帶上幹糧，或到洛河南岸躲避，或就近躲進北坡的西龍溝，等待刀客過去，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剩下的路子，隻有死拚到底了，或許在固守的時間裏，還會有縣城的援兵聞訊而至。
在寨牆東北角的炮台上，洛神寨成立了自己的指揮部。此時洛神寨有兩百多戶人家，1000多口人，實際能上寨打打殺殺的青壯年不過500人。隻有同時動員所有的男人、青壯年婦女都上寨牆抵抗刀客。武器裝備情況是：劈山炮9門，雞娃子炮9門，生鐵墩50門，抬槍40餘支，自製長槍13支，還有滾木、擂石、大刀等冷兵器。
那一刻，空氣都凝固了。洛神寨人站在寨牆上，發呆地瞪大眼睛看：寨東門外大石橋那片熟悉地帶聚集的正是成群的刀客：
近6000個刀客聚集在東寨門前500米處，一眼望去，黑壓壓的盡是望不到邊際的人頭攢動。寫滿了燒與殺的蜈蚣旗迎風招展，領頭的二旦、天縱、巨娃等大頭領縱馬如風，眾嘍羅神態各異，凶神惡煞的殺氣騰騰，恍如來自黑暗的陰間世界，那是何等陣勢？刀客們每人都有一個布袋，披在肩上或係在腰間。搶到銀兩、食物後，刀客就把這些東西裝進布袋裏。
洛神寨東北角炮台上的鐵鍾撕破了死一樣的沉悶，接著鑼鼓聲毫無節奏地響起。很快，刀客開始進攻東寨門了！
刀客們馬隊在前，徒步刀客在後，他們像軍隊一樣列隊前行，胡亂而極具有氣勢的，揮動著趕製出來的蜈蚣旗，先是一隊口中齊呼高叫：“上了寨，死得快！到處跑，死不了！”接下去另一隊又嚎叫著：“人恨天不恨，天恨不能混！刀殺短命鬼，火燒沒福人！”
尚未開戰，洛神寨的人就都已經臉色煞白，戰戰兢兢了。雷泰久經占陣，一眼望去就知道敵方氣勢如虹，有備而來。自己這邊裝備落後，全是一幹烏合之眾。勝敗在不戰間已分出了勝負。他悄聲對身邊的老師傅說：“師傅，這一次結果不妙，到時候你看我的眼色行事，讓我騎著馬帶你闖出去！”
“俺知道，俺活到這個年紀也沒有見到過這種陣勢！不過等會兒你別管我，我自己有地方躲的！”老鐵匠狡黠的一笑，悄聲回答。
雷泰有些奇怪，不明白他的意思。老鐵匠湊近他的耳邊說：“年輕時為了防刀客，我在後院挖了口枯井，不料老來倒用上了。嗬嗬，這裏好些人家都有類似的地方，你一個人跑吧，別擔心我。”
雷泰鬆了一口氣的點點頭，望著寨牆下列兵布陣的刀客，暗想：這陣勢倒是不足為懼，隻是這份殺氣，倘若用在正規的兩軍對壘上，倒是一股翻江倒海德力量！
一聲令下，洛神寨的搶先開炮。自製的土炮雖然威力不大，但放起來聲震數裏，硝煙滾滾，倒也驚人。
第一波炮響後，刀客的馬隊散開了隊形，呐喊呼嘯的衝了上來。因為大家心裏都清楚土炮放一炮後，中間有一段間隔。利用這段間隔，後邊的徒步的刀客扛著雲梯猛衝，尚未衝倒寨牆底下，寨上第二波炮緊接著發出，刀客又罵罵咧咧的倉皇暫退。
這能連發的“雞娃子炮”，是洛神寨巧手鐵匠兼炮手總管豫東人胡達開為守寨特製的，曾經在試炮時威名遠揚，讓鄰近的幾個寨子眼紅不已。
第三次放炮，炮卻啞了。為了尋找原因，鐵匠胡氏迅速將“雞娃”（炮彈）退出。胡氏雙手捧住“雞娃”，正納悶琢磨之際，“轟隆”一聲，“雞娃”響了，鐵匠被炸得稀爛。寨牆下的刀客見狀呼嘯震天，興奮的如一股決堤的潮水，亡命的衝了上來。一時間寨牆上槍聲大作，滾油、開水齊淋，亂石、雷木紛紛投下，又一次勉強的遏製住了攻勢。
“老刀把子”攻城掠寨很有一套，一個時辰過去了，見到東門的守勢暫時還有章法，大嶺峰上卻悄無聲息，他暗自放下心來。他帶著冰姑、有慶、陶三馳馬登上東北的坡頭高處瞭望了一番，心中已有了主意。他叫冰姑到陣前告訴二旦、巨娃和天縱，暫時製造聲勢，保存實力，隻派部分人馬輪流進行佯攻。
感覺到刀客們的進攻勢頭，在突然之間似乎變得雷聲大雨點小起來，雷泰有些迷惑。剛將一堆石頭堆好，他抬眼望去，正好見到一襲紅衣白馬的冰姑躍馬揚威的在陣前馳騁來去，他愣了一下，扭頭問身邊的老者：“這刀客群裏，怎麽會有個女的？看樣子還來頭不小！”
老者迷著眼睛仔細看了一會，跌足說道：“這大概是老刀把子的幹女兒了。這樣看來，老刀把子也出山了，洛神寨完了！”
雷泰剛要再問個究竟，隻聽得身後西門方向怪嘯聲陣陣，小孩和女人的哭聲驟起。他暗地裏叫聲：“刀客破寨了！”然後拉起老者，飛步衝下寨牆，直奔鐵匠鋪而去。
果然，“老刀把子”運籌帷幄，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洛神寨的破綻所在。親率有慶、陶三兩隊人馬，以西街稠密的空房為掩護登上了寨牆，從洛神寨的軟肋上殺了進來。
前後隻是兩個時辰左右，諾大的洛神寨曆經幾十年的風雨，曾讓多少刀客悻悻然繞道而走，可就在今天，在近萬名的刀客合擊衝**中，輕而易舉的一舉而破，殺戮和掠奪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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