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繼任者灑下一圈火焰準備離開,他念動咒語想要攔住她,卻被身邊的人扯住了袖子,巫醫看著身影迅速遠去的焰緋,搖搖頭道:“就算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更何況,咱們族裏沒有人能攔得住她的人啊。”
祭司大人繼續皺眉:“我好不容易擺脫了祭司的重擔,結果還沒輕鬆幾天又被自己的繼任者給繞了回來,我怎麽甘心?你陪我一起去追人!”
焰緋站在山崖邊上俯瞰著風景,崖下仍是一團白霧,什麽也看不清,她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慢慢轉過身來:“兩位大人好。”
祭司看著她,看著這個在自己身邊一天天一點點長大的孩子,所有的挽留、疑問最終隻化成了一聲喟歎:“罷了,你走吧,從此天高山遠,我隻當你死了。”
“大人說的這個‘你’,不知道指的是昀還是焰緋?昀已經死了而焰緋本是死人,若不是因為昀惦記著大人此刻她也不會站在這裏了,昀現在隻是一縷孤魂,活著的是焰緋,焰緋舍不得人界的人,所以……”
“你走吧……”祭司上前一步,看著她道:“你自由了,自此你和我們再無瓜葛,我會這樣告訴族人們的,我的繼任者不堪重任,選擇了自盡,最後一程,我送你。”祭司伸出雙手,將焰緋推下了山崖。
焰緋卻在祭司的雙手碰到自己的身體之前,突然後退一步,跌落下去,她淡淡地笑著,閉上了眼睛,山崖的風很冷很冷,從耳畔呼嘯而過,焰緋閉上了眼睛:姑娘,我這就回去。一絲明亮的紫光從焰緋的發間透出,牢牢吸附住她的靈魂,焰緋咬咬牙,一句咒文脫口而出,將她下降的身體慢慢控製住,最終穩穩地降落在地麵上。
焰緋看著四周的景色,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終於到了這裏了,姑娘給我的簪子還真是厲害呢。”轉了一圈好容易才找到了下山的路,然後憑借著以前的記憶向著奇齋而去。
那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越靠近奇齋,焰緋走得越慢,她沒有看到最後所以她不知道方筱竹的結局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所許下的心願是否實現,如果她不在了……每次想到這個結果,她的腳步就異常沉重。
焰緋用了三倍於第一次返回奇齋的時間才走到了奇齋所在的位置,現下已是春末時節,陽光溫柔美好,暖風中帶著花香。焰緋戰戰兢兢地從街角拐了過去,店門關著,不知道是沒有開店還是已經……焰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想著後院門口走去。
院門開著,滿院子的花草長勢甚好,隨風送來點點清香,焰緋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花叢中有一位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子轉過身來,看見她溫婉一笑:“請問姑娘有何貴幹?”
焰緋心下一突,隻當是她失卻了關於自己的記憶便慌張道:“我,我叫昀,不對,我是焰緋,姑娘你不記得我了?”
“嗬嗬,好貪心的名字,白天的光和晚上的光都讓你給占全了,亮堂堂的讓人羨慕呢。”
焰緋看著她的笑容,沒有說話,隻從袖袋裏慢慢掏出一支發簪遞了過去:“這是姑娘借給我的東西,如今我用不上了,特來還給姑娘。”
“怎麽?有了好的,就看不上我這支簪子了?嗯?”
“姑娘,還記得我?”
“沒良心的,不過是回家一趟,至於連簪子都送回來?你不要就算了,我收回來就是。”
“方姑娘!”
“喲,知道我姓方啊?”方筱竹將那支翡翠紫珠釵收了回來,看著她笑道:“難得能回去,還回來做什麽?你舍得……”舍得那個你心心念念至死不忘的洛麽?
“我跟他們說,昀死了
,我是焰緋。”焰緋笑笑:“方姑娘是焰緋的救命恩人,所以焰緋走了一趟舊地,替死去的昀了卻心事,做完這些自然是該回來的。姑娘今日可好?”
“很好啊,我和你一樣,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方筱竹繼續笑著:“隻是我強行打開通路,對身體造成了一定的損傷,不過再壞也不過是以前的那樣子罷了。”
“姑娘的眼睛到了晚上還是看不見東西吧?”
“嗯,不過沒關係,玲瓏燈現在在我手上了。”
“那麽,奇齋裏可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的?”
“奇齋裏,倒也沒什麽需用人幫忙的地方了,有我和阿玉兩人,足夠了。”
“是麽……”
“不過,子淩給我開的藥太多,我總是記不住,也煮不好,要是能有個人提點著我些,可就是再好不過了。”
“我……”
“前陣子我的房間被紫宸芊媚他們幾個給修整了一番,地方寬敞不少,多收拾出了一個暖閣,可惜我認床,不然在暖閣裏住著也挺舒服的。”
“我……”
“嗯?”
“我很會煎藥的,那個暖閣姑娘住不慣,不如就讓給我吧。我做素菜的手藝也很不錯哦,還有我睡前一定不會忘記點燃藥香,也會幫姑娘處理奇齋之外的一些小事……”
“成交,走,我帶你看屋子去,阿玉替我跑腿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方筱竹拉著焰緋去看房間,焰緋幾次問起她身體的情況,都被方筱竹插科打諢混過去了。暖閣的布置非常素雅處處用心,與方筱竹的房間僅以一道可折疊的大屏風隔開,同時也有方便她進出的房門。焰緋心道:這明明就是一間上好的閨房,隻是為了讓她住的安心才說成是暖閣,這裏的所有器具都是新的卻沒有絲毫使用過的痕跡……
方筱竹看著焰緋的神情,遂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會回來,但是無論你回不回來,這裏都會留給你,歡迎回來,焰緋。”
“嗯,我回來了,姑娘。”
玉人方風風火火地從院門一直衝到方筱竹的房門外麵,先是一驚再是一喜:“哎呀,焰緋!你回來啦!哎呀!哎呀!哎呀!筱竹,那個人快到河邊了,你去吧,我守著界元盒。”
方筱竹看了看自己,略順了順頭發,拉著焰緋一起出了門。
一路上,方筱竹緊緊握著焰緋的手一路快速走向河邊,陽光明媚,幾個俏麗的女子登上一艘畫舫,方筱竹鬆開焰緋的手,輕聲道:“我去去就來。”說著就向著畫舫而去。
焰緋看著方筱竹站在河岸上打量著那艘畫舫,兩位駕釀撐著畫舫對著她笑道:“姑娘要不要上船,裏麵寬敞著呢。”
方筱竹垂著袖子,裙擺上兩隻蝴蝶停駐在翠綠的竹葉上,袖子上也繡著同樣的花紋。方筱竹笑了笑,看著畫舫有點勉強:“可是裏麵的女子我都不認識,這艘畫舫是她們包下來的吧?我一個生人就這樣進去,不太好吧?”
駕娘笑了笑,聲音爽朗:“咱們這艘畫舫輕易是不肯包人的,船主說了,每天隻接待年輕女子,姑娘不必顧忌隻管上來就是。”
“這……”方筱竹猶豫著。
“這位姑娘可是本地人?那真是太好了,我初來此地見這裏風光甚好便想登船一遊,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是否可以一起?”
方筱竹看著她,克製著心下的顫抖,臉上是溫柔的笑容:“謝謝姑娘抬愛”
焰緋看著這兩個奇怪的人說著奇怪的話,她從另一邊繞過去走到方筱竹麵前:“姑娘,天色不早了,您該回去了。”
方筱竹尚未說話,就聽得身邊那個女子說
道:“既然姑娘有事,我還是先告辭了。”
方筱竹對那女子略施了一禮:“真是抱歉,改日有機會再一起遊湖吧。”說罷便和焰緋一起離開,錯身而過的瞬間,方筱竹輕輕擦過櫻月的身邊,就聽一聲輕巧的“抱歉”,方筱竹先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物瞧了瞧:“好精致東西,櫻月姑娘,是你的麽?”
櫻月連忙轉過身來,看見方筱竹手上拿著的是一枚精巧的印章,便道了聲謝,將印章接了過來。方筱竹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焰緋感覺到那個叫做櫻月的女子仍在看著她們,但是方筱竹隻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如散步一般遠離了河邊。焰緋低聲道:“姑娘,那個人已經看不見我們了。”
方筱竹仍是緊緊握著焰緋的手卻沒有回頭:“在血月森林裏,我拉扯回來的那個魂魄就是她,我以我們兩人之間的緣分為代價,舍棄了我們的友誼,換得了她的生命,自此我與她再無瓜葛,永世不得相見。很傻,對不對?”
焰緋看著她,問道:“姑娘,當初送我回去的時候,又是以什麽為代價的?”
方筱竹看著她,淡淡笑著:“我隻是打開通路而已,所以沒什麽代價。”
“我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真的。”
“姑娘……”
方筱竹踏進奇齋的院門,看著院子裏盛開的花草,揚聲笑道:“阿玉,我回來了,我第一次發覺,我做的東西原來那麽好吃啊。”
玉人方從廚房裏迎出來:“是啊,所以我要吃魚露糕。”
“好。”
“芊媚晚上會過來,紫宸也是,子淩也是,鏡月也是哦。”
“嗯。”
“既然你已經吃過飯了,那麽現在是不是該把藥吃了?”
焰緋立刻就抓住了玉人方這句話的問題所在,問道:“姑娘為什麽又要吃藥?該不會……”
方筱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我從小就吃藥,已經吃習慣了,我把不該走的路扭轉到從前,一切都結束了現在又正在開始,所以說我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可是姑娘……”
“再多話就罰你吃雞皮魚鰓湯!”方筱竹扔這句話就回了房間。
玉人方立刻拉過焰緋道:“來,你先幫筱竹把藥汁濾出來,我把藥方子拿給你,切記,千萬別讓筱竹碰她的藥。”
方筱竹現在聽到“藥”字就頭大,前段日子她養傷的時候,子淩和父親天天圍著她下針下藥,把她折騰個不輕。現在好容易傷好了,父親也帶著人偶再度雲遊,本以為她能稍微鬆口氣,誰料到子淩硬是一個人擔負起兩人的職責,藥汁的難喝程度再次提高,每次喝藥都苦不堪言,大有暴揍他一頓的衝動,不過看在他已經徹底放下了清羽的事情,現在又過得那麽開心,還是算了吧。
芊媚見過父親了,雖然不知道兩個人談了些什麽,但是之後每次芊媚提起父親的時候臉上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星棠離世之後,謹那羅和日刹成了奇齋的常客,兩人經常借著做交易的名頭來奇齋蹭酒喝,每次都讓玉人方扯著嗓子呼喝著自家院子裏的花草將兩個人丟出門去。鏡月還是老樣子,不過自從父親給了鏡月一個他自創的人偶術法後,鏡月每次提到父親都是一臉的崇拜。紫宸安安心心地做他的生意,因為筱竹的關係,所以一直盡量在避開和夏家有任何往來。筠梔不知道去了哪裏,筱竹養傷期間,她避開眾人看望過她一次就匆匆離開了,問起她那瓶百花露的事情,她直言不諱地告訴筱竹,那個瓶子是她偷來,因為樣式和花紋實在是精致。
方筱竹摸了摸耳垂兒下的琉璃墜兒,有舍有得,這樣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