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回來了……”距離衛國公府還有一段路程,就聽到一聲聲雀躍的歡呼傳來。

“小姐……”幾個人影迫不及待地朝洛雲棠跑了過來。

“小姐怎麽沒坐車?”

“小姐怎麽連件披風也沒有披?”

“小姐定是凍壞了。”

幾個小丫頭將洛雲棠團團圍住,嘰嘰喳喳地抱怨著,手上的動作卻比說的話還要快,打傘的打傘,塞手爐的塞手爐,穿披風的穿披風。

“我很好。”洛雲棠目光挨個掃過幾張熟悉的麵孔。

涼夏、知秋、暖冬,與迎春一樣,是她身邊的一等丫鬟。

隻是,前世因為她,這些年輕的生命早早地折在了寧安侯府。

“真是跟你三叔一樣,沒一個省心的,若是凍壞了可如何是好?”一道嗔怪傳來,溫柔的聲線中滿是關切。

洛雲棠的視線越過人群看向石階上,三嬸季雅茹牽著雙胞胎,含笑望著她。

“長姐長姐……”雙胞胎大喊著,在季雅茹的手中使勁掙紮著,想要跑到洛雲棠身邊。

洛雲棠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疾步走過去,蹲下身,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兩個孩子,哽咽道:“長姐在。”

五歲的洛雲燦、洛雲瑤是三叔三嬸的雙生子。

雲燦為哥哥,雲瑤是妹妹,皆是懂事聰慧的好孩子。

這時,洛宗淮領著一眾子弟走上台階,安排道:“都回府,別凍壞了。洛明,你帶雲時他們去外院安置。雲棠,你隨我去鬆鶴居。”

眾人領命,分工明確地各司其職。

洛雲棠看了她三叔一眼,頓感不妙。

她三叔麵色肅然,神情深沉,顯然是有話問她。

季雅茹淺笑著牽起洛雲棠的手,柔和道:“棠棠,跟三嬸回屋。”

說完,季雅茹拉著洛雲棠,跟在洛宗淮身後往鬆鶴居走去。

雙生子蹦蹦跳跳地跟在一旁,歡歡喜喜地在雪地中玩耍。

鬆鶴居中,洛宗淮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洛雲棠和季雅茹二人。

“快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季雅茹拉著洛雲棠坐下,將一杯熱茶放進她手中。

洛雲棠斂眉盯著在熱水中沉浮的綠葉,思忖著如何將前世的經曆換個委婉的方式告知她三叔,畢竟三叔身子骨極差,容不得半點差池。

洛宗淮發現洛雲棠身上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憤。

“雲棠,你二叔和宋衍之到底想幹什麽?”洛宗淮開口問道。

這兩人拚了命地要撮合這門親事,其中定有蹊蹺。

洛雲棠指尖收緊,深吸口氣開口,“為了爵位,以及……從龍之功。”

“什麽?”洛宗淮與季雅茹均是麵色驟變。

從龍之功?

從哪條龍?

玉晉帝繼位十幾年,帝位穩固,哪個皇子敢造他皇帝老子的反?

等等……

洛宗淮想起一些往事,猛地回神,在若有所思中緩緩開口,“是靖王?”

“是。”洛雲棠點頭,“二叔與宋衍之早已投靠了靖王。”

“你是如何知曉的?”洛宗淮滿眼擔憂,如此隱晦辛密的機密,雲棠一個閨秀是如何知道的?

會不會給她帶來危險?

“前幾日被罰跪祠堂的時候,祖父托夢告知我的。”洛雲棠隻能假借托夢將此事說出。

聽到‘托夢’二字,洛宗淮滿眼不信的神情。

可當目光觸及洛雲棠滿身的哀傷與毫無血色的臉色時,質疑的話竟說不出口。

洛宗淮穩住心神,慢慢問道:“父親說了些什麽?”

“祖父說,宋衍之若娶我,必奪父親的兵權。二叔會為了衛國公的爵位……”洛雲棠聲音哽咽,卻不得不繼續往下說。

“夢裏,我嫁給了宋衍之,他輕易得到了父親的信任,掌控了兵權,聯合二叔陷害衛國公府,將洛氏一族趕盡殺絕。隻要是不歸順靖王的子弟,無論老幼全部抄斬。”

“女眷被發配充軍,受盡淩辱。”

說到觸動情長處,洛雲棠眼中的悲與痛再也藏不住。

短短的幾句話,卻在洛宗淮和季雅茹的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兩人麵上血色盡褪,被這番話駭得半晌回不了神。

“三叔,您喝口水緩一緩。”此事關係重大,又見洛宗淮臉色更差了,洛雲棠一顆心提了起來,趕緊遞過去一杯溫熱的茶。

“放心,三叔撐得住!”洛宗淮麵色鐵青,可撐在桌上的手卻緊握成拳。

“棠棠,你呢?”季雅茹眼眶泛紅。

季雅茹不願信,可這幾日經曆的事情卻告知她,棠棠說得句句屬實。

洛宗淮的目光也看了過來,洛氏族人都被砍頭了,洛雲棠怕也難以善終。

洛雲棠苦笑一聲,悲哀道:“宋衍之讓我看著所有人行刑,最後親手砍下了我的頭。”

洛宗淮倏忽起身,指天罵道:“混賬!竟如此作踐我洛氏子孫,將我衛國公府當做他們的踏腳石!”

語畢,洛宗淮身子猛地一晃,差點摔倒。

洛雲棠趕緊扶住他,沙啞著聲音,急切道:“三叔,您保重身子。一切有我,定不會讓國公府陷入夢中絕境中。”

季雅茹亦是嚇白了臉,忙將茶盞遞到洛宗淮的嘴邊,讓他喝口熱茶緩一緩。

洛宗淮閉目穩住胸間翻騰的怒意,再睜眼,又是滿目溫和,“是三叔不好,讓棠棠擔憂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洛雲棠之前所做的深意,同時更心疼這個侄女。

她心細如發、思慮周全,派了鏢局護送草藥到他手上。

又擔心族中有人與洛宗澤勾結暗害他,因而讓鏢局一路護送他們回京。

可雲棠卻不曾為自己考慮半分,身旁除了迎春,無半個能用之人。

從今日朝堂上的對峙就可窺出,聯姻一事看似尋常,卻驚險萬分,一步錯,雲棠麵對的將是萬丈深淵。

一個養在深閨的弱女子,一步步擊破層層算計,憑一己之力在絕境中殺出了一條生路。

洛宗淮從未如此悔恨,恨自己為何生來體弱,不能為侄女遮風擋雨。

洛雲棠收拾好情緒,堅定地開口,“三叔,事已至此,咱們隻能戰、不能退。”

靖王能收服宋衍之洛宗澤,暗中積蓄的勢力隻怕已超出常人所想。

他們敢提親,顯然已經布好了局。

隻是,靖王等人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能重活一世,從一開始就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如今,趁對方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應積極布局,決不能讓衛國公府重蹈覆轍。

言語間的殺伐果斷,讓洛宗淮想起馬車上那抹嗜血的冷笑,一時心驚不已,重新審視起洛雲棠。

作為衛國公府嫡長女,洛雲棠被洛宣當做男孫悉心教導,自小飽讀詩書,為的是擔起一族之責,掌家族興衰。

但這一切卻局限於衛國公府的門第與傳承,詩書傳家才是洛氏一脈的底蘊。

可,就在剛才,雲棠那一身凜然的殺氣直衝雲霄,眉宇間帶著從未有過的果決,顯出一抹鐵血剛毅。

洛宗淮心中拿定主意,當機立斷開口,“夫人,將那隻木盒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