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的計謀和盤托出,將他隱秘的那些小心思暴露在大眾麵前,宋衍之心底突然升起一絲恐慌。

洛雲棠還知道些什麽?

是誰告訴她這些的?

洛宗澤還是其他人?

衛國公府這是什麽意思?想毀約?

宋衍之思之又思,麵色極其難看,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咬牙道:“雖兩府來往不多,但衍之欽佩老國公的為人與學識,敬佩國公的膽識與英勇,想來衛國公府女子必定是極出色的。若能娶雲棠為妻,乃衍之三生之幸!”

洛雲棠冷眼瞧著他厚著臉皮繼續做戲。

到了這個時候,宋衍之還不放棄,看來是鐵了心要拿下她。

“大秦敬佩祖父之人多如牛毛,難不成我都要嫁?宋衍之,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今日之事,換做衛國公府之人,絕不會為一己之私如此糾纏,致女子聲名受損。”

“宋衍之,你真讓人看不起。此生,我絕不會嫁你為妻,你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洛雲棠轉身離開。

此言一出,長街詭異般地沉寂了片刻,隨後響起一陣躁動。

衛國公府以詩書傳家,老國公洛宣待人如沐春風,國公爺洛宗遠亦是儒將。

如今,在洛家人的口中,聽到如此犀利不留半絲情麵的言語,怎能不讓人震驚。

麵對排山倒海而來的議論,宋衍之猛地直起身子,瞪著她的背影發指眥裂,“洛大小姐何必如此作踐人?在下不過是心儀大小姐,竟被羞辱至此。老國公泉下有知,怕是……”

“休得提我祖父!”一聲厲喝瞬間打斷了他。

洛雲棠停下掀簾的動作,轉過身,一雙厲目中皆是濃到化不開的恨,俯視著滿身不甘的宋衍之,疾言厲色,“宋衍之,你也是自幼熟讀詩書、習得禮儀,卻在我拒婚後口不擇言,屢屢冒犯逝者。你的修養,你的教養呢?”

洛雲棠居高臨下的模樣,刺痛了宋衍之的眼。

她這樣養在深閨,未經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怎知他的艱辛?

竟還一副說教的嘴臉,將他的尊嚴、顏麵通通扔在地上狠狠踩著,不可原諒。

宋衍之腦子一熱,不再擺出一副卑微討好的樣子,疾步上前,打算將洛雲棠從雲端扯下來。

凶神惡煞的模樣,讓迎春警覺了起來,自覺地擋在洛雲棠的麵前。

“宋公子,男子修身養性,當有風度!死纏爛打,非君子所為!”一道清朗的男聲自旁邊茶樓上傳了過來。

洛雲棠循聲抬眸望去,一張似笑非笑的俊顏,猛然砸入她的眼中。

茶樓二樓大開的木窗邊站著一人,男子弱冠之年,烏黑的發絲以玉冠束住,露出俊美非凡的容顏,一襲青色廣袖長袍,袖口下擺皆以金線雲紋點綴,清雅至極。

此時他手捧一杯熱茶,嘴角含笑地回望著她。

謝策,大秦天子近臣,時任翰林院編修。

自他三年前任職起,玉晉帝所發聖旨皆由他書寫,足見天子對他的器重。

洛雲棠錯開相視的眼,垂下眼眸,長睫擋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詫。

前世自己與謝策幾乎沒有交集,此番重生,難道在冥冥之中也改變了許多事情?

“謝策!”宋衍之咬牙切齒,滿眼嫉妒。

兩人年齡相仿,境遇卻截然相反。

他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打壓,始終沒有任何作為。

謝策卻在未及冠之年,成為天子近臣,簡在帝心,風光無限。

這樣的落差,在謝策出言相助洛雲棠時,達到了頂峰。

“是我!”謝策垂眸迎上宋衍之震驚的神色,雲淡風輕地開口,“宋公子,有何指教?”

宋衍之一雙陰沉的眼,不住地在洛雲棠和謝策之間打量,卻謹慎地沒有開口。

宋衍之心知肚明,謝策從來不是個好相與的,此時與此人口舌相爭,隻怕會被他察覺出蛛絲馬跡,壞了主子的好事。

“洛雲棠,我會讓你跪著求我!”扔下這句狠話,宋衍之黑沉著臉憤怒而去。

洛雲棠目色沉沉,心情沉重,深知宋衍之絕不會善罷甘休。

“小姐,陳嬤嬤偷偷溜了。”迎春低聲提醒。

洛雲棠沉默地點了點頭,抬眸看著灰蒙蒙烏雲壓境的天空,仿若隨時都會飄下雪花,不由得皺了皺眉。

視線轉向窗邊,發現謝策始終臨窗而立,欣賞著街邊風景。

察覺到洛雲棠的目光,謝策第一時間看過來,勾唇一笑,微微舉高手中的茶盞。

洛雲棠朝他福了福身,轉身坐進馬車,“迎春,隨我去幾個地方。”

辰時,四麵閣,燭火跳動。

昨夜,洛雲棠睡得極不安,是以早早起來。

洛雲棠身披蜜合色薄襖,靠在繡海棠的大迎枕上看書。

隻是,半晌也未見她翻過一頁,顯然心有所想。

“迎春!”洛雲棠算了下時辰,出聲喚道。

“小姐怎麽起了?”聽到動靜,迎春進來一瞧,卻見她家小姐已經起來了。

見迎春的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洛雲棠開口,“下雪了。”

“是,讓小姐說對了,子時開始下的。這場雪真大,積雪已到膝蓋了。”迎春心疼道。

洛雲棠放下書本,推開緊閉的窗牖,望著院中足有半米高的積雪,披上披風,“事情都辦妥了?”

“是,小姐放心。”迎春動作麻利地擺上早膳。

昨日宋衍之離去前陰毒的眼神,讓她深知此事還未結束。

自己當著滿城百姓的麵拒婚,宋衍之和洛宗澤深知無法從自己下手,定會另辟蹊徑。

自己脫離了二房的掌控,為了讓她屈服,洛宗澤必會從與她親近的人下手。

體弱多病的三叔,實在是最佳人選。

前世,三叔不放心她獨自待在國公府,頂著風雪趕路。

途中受寒,對本就虛弱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纏綿病榻半年有餘,更加速了他的早逝。

這一次,她不但要阻止三叔在冰天雪地中趕路,更要防範於未然。

她的親人,決不能再受一次傷害!

用完早膳,陳嬤嬤頂著豬頭臉闖進四麵閣,敷衍地行了禮,不甘不願地開口,“大小姐,二夫人讓你去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