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怡又一次凝視餘清。
單眼皮，眼距略寬，五官有種疏離感，不笑的時候會顯得格外冷淡。
明明也不是多麽特別的一張臉，但可能是受剛才那一局遊戲影響，薛思怡總覺得餘清整個人都帶著光環，就連這張臉仿佛也有了侵略感。
她的遊戲風格，實在是太凶猛了。
但又不失沉穩。她做到了最精密的計算，與最大膽的預判相結合。
真的超級酷。
“你應該經常鑽研比賽吧？要不是不可能，我都忍不住以為你已經指揮了很多場比賽。”薛思怡笑道。
指揮麽？餘清倒是從沒做過。
前一世打比賽的時候，隊內的指揮一直都是輔助。輔助位也需要全場遊走，對選手的意識要求尤其高，一定要有大局觀。同時輔助角色相對來說沒那麽難用，指揮時不會太影響選手的個人操作，所以很多戰隊都會讓輔助指揮。
有些戰隊也會把指揮位交給打野，但TE是不可能這樣的。
餘清的經驗，全來自於自己一局一局不斷複盤。
餘清微笑道：“希望今後我能有在賽場上指揮的機會吧。”
兩人沒有多聊，餘清把薛思怡送到樓下，沒想正好撞到下班回家的餘雪。
餘雪視線掠過薛思怡那頭張揚的粉發，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薛思怡聽到餘清的介紹，才知道這是她媽媽，笑道：“阿姨您好。”
餘雪點點頭，“你好。”
餘清：“我先送她出小區。”
她們在小區門口告別，約好明早又見麵。
餘清一回到家，就迎來餘雪的質問：“你們今天都在做什麽？那個女孩就是你打遊戲的隊友？”
“嗯。我們是認真的，今天一整天都在訓練，今後也會繼續。”餘清解釋道。
餘雪看著她，眼中裝滿了失望：“假如你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怎麽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搖搖頭，“算了，我也管不了你。我就提醒你一句，和你那朋友相處的時候留個心眼兒，當心被騙。”
餘清也沒反駁：“我明白。”
她想起薛思怡在聊天的時候，曾主動說到自己為什麽要把頭發染成粉色。一方麵是覺得好看，一方麵則是因為，想讓自己看起來就不好招惹。
確實，她那一頭粉發並不會顯得可愛，反而隻讓人覺得囂張，配合她張揚的五官，莫名有種大姐大的氣質。
一想起她，餘清又不禁彎了彎嘴角。
母親失望的態度，也不再讓她感到沮喪了。她語氣稍稍上揚，“媽媽，我的新隊友真的很好。”
聽到這小孩兒炫耀似的語氣，餘雪也懶得再教育，搖搖頭回自己房間去了。
餘清也回到臥室，又一次登錄遊戲，開始打巔峰賽。這是專門為王者段位以上的玩家創立的遊戲模式，不能組隊，玩家隻能獨自參加，進入遊戲後都是匿名狀態，看不見彼此的昵稱。
贏的越多，積分越多，個人排名也就越高。餘清昨晚沒有打巔峰賽，排名已經掉了兩名，爭取今晚可以衝回去。
長時間的打遊戲並不會讓她覺得厭煩。對遊戲越熟悉，她反而越能體會到與人博弈的快樂。猜測敵人的意圖，同時巧妙地做出自己的應對，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麽？
無論是順風一路碾壓，還是逆風局堅持到底，不服輸不投降，最後翻盤，餘清都能從中感受到競技的獨特魅力。
當然，她一點都不喜歡輸。
餘清打到十二點，終於又回到第一。洗漱完之後，她躺在**，習慣性地翻翻遊戲論壇。
沒想竟看到了有關自己和薛思怡的討論。
帖子內容就是在講她們今天和職業選手撞車的事情，底下評論不少：
[看了回放，月神這一方最後打得太草率了。打龍時太上頭，隻想著團滅對方，都沒注意到兵線的位置。隻能說，不是正式比賽，他們還是有些鬆懈了吧。相比之下，對麵的打野是真的很想贏，不擇手段見縫插針去拚一份勝利，妥妥的分奴了]
[不得不承認，那個Fish確實玩得很好。我不像你們有女玩家濾鏡哈，不會因為她是女的就放鬆對她的評價標準（有些男的看到是個妹子就開始誇）。就算她是男的，我也覺得打得很不錯]
[這個女的很懂得蹭熱度啊，盲猜她是要開直播賺錢了]
[現在的女的一個個賊精，都知道利用自己的性別優勢賺錢。哪像咱們哥們兒，勤勤懇懇的，隻會埋頭提升技術]
[開直播還好，算她聰明。假如她真的要搞什麽女子戰隊，以後的電競圈就有笑話看了哈哈哈哈]
[一群隻看臉的女粉就已經夠煩了！現在又來了什麽妖魔鬼怪。女的能不能滾出電競圈！]
餘清看完之後，第一感覺竟然是：真好啊。
這麽快她就有熱度了？比前世出名的還早一些。
雖然此時她還遠稱不上有名，但至少已經有一小部分人知道XX這個戰隊了。
他們現在的嘲諷和輕蔑，不僅不會傷害到餘清，反而會成為她的動力。
真奇怪啊，前世的她看到同樣的言論，隻覺得麻木和茫然。
如今卻完全不一樣了。
迷霧已破開，她前世遍尋不得的道路已然顯現。
盡管道路兩旁荊棘叢生，但是她無所畏懼，信心十足，隻待披荊斬棘。
因為，這一世的她已經有了方向。隻要有方向，那就再沒有什麽值得她害怕。
餘清閉著眼睛，腦海不自覺地開始回放和PA、VWV的那一場對局。
對局細節一點點地在她腦中鋪開，她開始分析反思，自己哪個地方還處理得不夠好，對麵的那些失誤又是從何而來。
無聲的黑暗中，遊戲對局裏的音效仿佛還在回響，餘清迷迷糊糊睡去，又夢到了上一世。
“雖然你春季賽打得很優秀，也拿了個FMVP是吧，但是啊，這畢竟是團隊比賽。考慮到女選手帶來的負麵輿論可能會影響到整支隊伍的心態，還有根據賽季後的磨合效果，管理層一致認為，世界賽你暫時先不用上場。”
“負麵輿論？難不成去僄倡的人是我嗎？！私德糟糕的人是我嗎？”
夢裏的餘清不忿地質問，一張臉上滿是慍怒，她不服氣，不甘心。
然而前世的她，得知這個結果時，隻是平靜地“嗯”了一聲。
經理很滿意她的反應，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笑容滿麵，“同時我們也是為了你好。TE絕不會忽視選手的心理健康。上賽季承受了挺大壓力吧？好好休息一下，女孩子別把自己搞那麽累。”
餘清沉默地看他一眼，無聲離開了會議室。
夢境與回憶交織，餘清第二天醒來後，滿身疲憊。
夢裏沉悶的壓抑感還未褪去。這種壓抑，是前世的她早就習慣了的。在那令她喘不過氣的環境之中，她學會了輕聲呼吸，盡可能減少自己的一舉一動，當一個遵守秩序的隱形人。若是她有一點點出格的動作，她就將迎來自己也想象不到的狂風驟雨。
因為她是那個圈子裏唯一的異類。
如今重生回來，回到這樣舒心的令人放鬆的環境，夢境中壓抑的感覺，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起床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
“會好的。”
“你這一次，站起來了。”
餘清默默對鏡子中的人說道。
手機默認鈴聲響起，來電人餘璐，餘清剛接通，熱情活力的聲音就從聽筒裏傳出來：“我決定了！我要當老板！”
“這麽快？”餘清很詫異。
餘璐道：“反正我有錢有時間嘛，沒啥怕的。而且，我了解了一下這個圈子，真的有被氣到。不狠狠打他們的臉，我心情好不了。”
餘清失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當然，最重要的是，第一支全女子戰隊，這個名頭太酷了，我必須要搶到。有這個名號在，我怎麽也不可能虧錢。你姐我還是很勢利的。”
餘清當然也不希望她賠錢，“我覺得挺好。那我接下來招隊友時，可以明確說工資了？”
餘璐：“可以。具體的事宜我還要找人商量商量，反正工資這個你放心說，不可能比別的正式俱樂部低。”
不知道她會不會有壓力，餘清主動說道：“其實我們這種小俱樂部不難管理，可以一切從簡。”
不料餘璐卻道：“誰說我要建小俱樂部了？直接買一個正規的不好嗎？我查了查奇跡相關賽事，你們真要從底層打上去，那可太慢了，我打算幹脆買一支MPL戰隊。”
“最好別。”餘清壓根沒想到餘璐會有這麽瘋狂的想法，連忙說道，“MPL的席位費是天價，投入這麽多錢，真的很容易虧本啊姐姐。而且我們戰隊水平真的沒你想的那麽好，假如你現在買了MPL名額，我們還沒磨合就直接上去打，大概率誰都打不贏，結果就是一路降級，降到次級聯賽去……”
餘清從沒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從底層慢慢打上去，穩打穩紮，這是最好的辦法。
唯一的缺陷就是，耗時會比較長。她的隊友不一定像她這樣，有這麽多的時間成本。
餘璐語氣冷靜了一點：“這樣啊……我還沒考慮過實力問題。既然你自己都說贏不了，行吧……反正降級也是降到次級聯賽，那我幹脆買MSPL的？這個好像比較便宜。”
MSPL現在的賽事質量確實一般，熱度也不高，但要買席位的話，起碼也得好幾百萬。
不過，假如下半年打MSPL，明年上半年順利升入MPL，那明年的世界賽她們就將有機會參加。
餘清可恥地心動了，但她還是保持著理智：“等我看看隊友的水平。”
假如水平還不夠，就去打MSPL的話，可能真的會變成那群傲慢的男人喜聞樂見的笑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