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雲朵飄動，擋住太陽灼熱的光輝。
冷風拂過，院落裏的綠植簌簌抖動，就像奇異生靈的竊竊私語。
“你究竟想要說什麽？”薔薇眼底綻放奇異精光，語氣中帶著三分試探。
王峻搖了搖頭，看向李懸塵，“接下來的話，你還是不要聽比較好。”
李懸塵皺眉，抬起手指，“小九聽得，我怎麽就聽不得？”
“我的推測或許會顛覆你的認知。”王峻雙手下按，輕聲安撫李懸塵。
“不怕，”李懸塵搖頭，“我都多大人了，還能顛覆個球。”
左右來回看看，目光依次在王峻、李懸塵、薔薇三者身上輪轉，蘇小九心中隱約猜測到了緣由，開口勸說道：“阿峻是為了你好，你還是規避一下吧。”
李懸塵擰著眉頭，說道：“不行，你們三個都這般態度，更讓我無比在意。”
雙眼灼灼，正對王峻，他沒有說話，但眼神裏的懇切毫無遮掩。
沉寂一瞬，王峻點頭道：“既然你要聽，那我就說了。”
“好！”李懸塵重重點頭。
王峻道：“葉老哥他們公婆倆，還有你，都不曾懷疑過呂奉。”
李懸塵不愛動腦，但並非蠢笨，如此明白的話語，他哪裏還能聽不懂。
兩條眉毛擠向眉心，拳頭猛然攥緊，他的心緒浮動，生命靈韻洶湧澎湃。
腳底蔓延陰影，迅速擴大百倍，純黑之手從地麵升起。
一隻，兩隻，三隻……
數十隻純黑之手聚攏在李懸塵周身。
有的攥著他的衣服，有的按住他的皮膚，有的揪著他的頭發。
“不可能，你就算說我有問題，都不能說他有問題。”
李懸塵語氣如釘，踏前一步，正正看著王峻的眼睛。
“他的資格很老，信念更是我們中最為堅定的，師父師娘都加入赤旗之前，他就已經獲得前往指揮部進修的資格。”
“塵哥，人都是會變的。”王峻幽幽道：“你還記得上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嗎？”
李懸塵：“就在……”
話到嘴邊，還沒脫口，他卻發現自己答不上來。
王峻道：“太久沒見過，往來交流都是通過信息手段，甚至還要特別加密，你可還記得他已經臥底多少年？”
“至少十年。”
“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他在那邊爬到什麽位置，又接觸過多少機密，沒有人知道他的立場是否依然堅定。”
“可是，他的覺悟很高……”
“覺悟很高，但執念也不小，如果有人蠱惑他，讓他覺得妻子可以複生呢？”
“這？不可能吧！人死不能複生，天底下最共通的道理。”
“葉老哥沒告訴你，西都裏麵發現了曆經多年，不曾朽化的屍體，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兩件事情沒有什麽聯係吧。”
“有些事情看似不相關，但隱藏的脈絡卻能將彼此牽拉在一起。”
王峻搖了搖頭，認真看著李懸塵。
“我知道你不願意懷疑他，我其實也不願意懷疑他，但這些思考是為了顧慮全局。”
李懸塵眉宇緊皺，眼底多了一抹彷徨。
“阿峻說的沒錯，”薔薇左手托腮，“呂奉十分重要，資格又老，知道的事情比我們後來加入的這些人要多上太多，如果是他叛變，營造假死的效果，還誤導我們向錯誤的方向調查。”
王峻微不可查地頷首，“黑鋒巷十二刀鋒一位死亡，六人被懷疑是內奸，造成最顯著的結果就是大夥離心離德，再無之前的凝聚力。”
李懸塵緩緩搖頭，“我還是不能相信……”
“阿峻和薔薇並不是確定呂奉有問題，隻是希望你、我、我們大家能夠保持冷靜，不要為了一人的死亡衝昏頭腦。”
蘇小九突然開口，打斷李懸塵的話語。
緊接著，她語速適中，言之鑿鑿，說道：
“年幼的時候，我曾聽過家族長輩的言論。”
“他們不怕有高手遊離在自家勢力之外，因為，所謂的高手，除非你能達到孫老爺子那樣橫推一切的蠻橫，要不然就隻能算是個頭大點的螞蟻。”
“螞蟻本身是沒有威脅的，隻有相互之間充滿凝聚力，就如我們現在的黑鋒巷，能夠握成一個拳頭，才會讓財閥感到忌憚。”
“所以，他們慣用的伎倆就是分而化之，拉攏一部分，打殺一部分。”
李懸塵眉宇糾皺，結成一坨，他本心的感性麵向著那個總是在小時候給他帶玩具的人，可是理性的思考告訴他，王峻的懷疑不無道理，也並非刻意針對。
沉默良久，他說：“為什麽不直接當麵與師傅師娘說？”
王峻道：“多此一舉，他們二人攜手打造的黑鋒巷，讓九大財閥都心生忌憚，足見其智慧。”
薔薇下巴輕微點了一下，“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兩人或許會因為情緒影響判斷，但事後冷靜下來，有些事情就不需要別人幫忙點破。”
李懸塵輕微呼氣，手掌拍擊腦門，“師傅師娘不說，不代表心中沒數。”
他滿臉苦惱，左手撐開，五根手指薅著發際線，“那就沒必要讓我跟著阿峻。”
蘇小九道：“興許隻是姨媽想讓你多學著點。”
“……”李懸塵翻起白眼，突然慍怒：“我有那麽蠢嗎？”
蘇小九默然不語，眼神中卻透著反問：“你說呢？”
旁邊，王峻、薔薇同時望著李懸塵，眼神如出一轍，藏著不加掩飾的同情。
笨蛋是不會意識到自己是笨蛋的。
李懸塵讀懂了三人的表情，悶悶不樂，撇過頭去。
空氣**起漣漪，那是他撂下的話語：“呂奉大伯不會叛變的，猜測終究是猜測，做不得數。”
陰影升騰，裹挾身軀，李懸塵遁出庭院。
院落內的三人閑聊片刻，薔薇便找了個借口，將蘇小九拉走。
臨走前，蘇小九和王峻約好明天一早就將武器送來。
站在院門，目送兩女遠去的背影，王峻耳廓微動，側了側頭，“出來吧。”
牆根轉角，李懸塵的腦袋探了出來，“阿峻，你怎麽發現的？”
“你猜。”王峻隨口回懟一句，攤開雙手，“走都走了，怎麽有半途回來？”
“阿峻，你還沒有告訴我秘訣。”李懸塵指著遠處的兩道窈窕身影。
“秘訣？”王峻皺眉。
李懸塵道：“就是……你怎麽在個把月的時間裏，吸引這麽多的女人？”
毫無營養的問題……王峻眉梢上挑，他本以為有什麽要緊事情，李懸塵才在短短時間內回頭。
“不矯情，不做作，男人夠灑脫，女人當然愛。”
撂下一句話，王峻轉身走入院門。
“呃，這……說了和沒說一樣。”李懸塵翻起白眼，快步追到院落門口，“就沒有什麽秘訣嗎？”
王峻回轉身體，原地站定，指著自己的臉不說話。
李懸塵聳動肩膀，“不明白。”
王峻道：“長得帥就是秘訣。”
心頭暴雷，似有轟隆一聲巨響，李懸塵滿臉錯愕。
微風刮過，王峻覺得涼爽，李懸塵也很涼，心裏頭拔涼拔涼的，宛如十二月穿著單衣，沐浴漫天飛雪。
他懷疑自己被耍了，但看著王峻的麵龐，即使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李懸塵依舊無法得出“老子帥過王峻”的結論。
天賦高，能力強，智謀多，顏值還不講道理，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麽怪胎？讓別人怎麽活啊？！
心底瘋狂吐槽，李懸塵舔著臉，追到王峻身邊，小聲詢問道：“阿峻，你真的覺得呂奉就是內奸？”
“我隻是說了有這麽一種可能性，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王峻搖頭，“畢竟你說過無論內奸是誰，都要……”
手掌平舉，仿如刀鋒，對準脖頸虛抹而過。
李懸塵眼底寂然，沉默半秒，雙手突然猛抬。
啪的脆響中，兩隻手掌的掌心拍中麵頰，皮膚表麵的毛細血管破裂，整個麵皮泛著異樣的紅。
他沒有吐露半個字，腦袋緩慢下啄，整個人似在一瞬間沉重了三倍。
…………
4月24日。
宜祭祀、嫁娶、動土。
其餘諸事不宜。
天光明媚，風和日麗，傍晚的雲霞好似火燒。
線人的情報準確傳入黑鋒巷：
“金屬提煉廠的車隊抵達36號城市，總計20輛大型裝甲護衛車。”
大型裝甲護衛車由紅傘公司研發，型號“魔獸”，改良3型。
車輛的長寬與消防車相仿，但高度卻多了一倍，車輛共分三層，第1層第2層運貨，第三層囤著守衛的安保人員。
說是安保，其實是從聯邦集團軍抽調的12名全副武裝的精銳兵卒。
每個人都戴著全息頭盔，通過裝甲車內置的攝像頭，實時了解外部的車況，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襲擊。
車隊共計20輛一模一樣的車型，在城市的南大道行駛，道路提前被清掃一空，沿途不會出現其餘車輛。
嚴密的安保措施還有最保險的一層，那就是隨車而行的超凡者。
某車的車頭內，林幼薇換上普通的兵士服裝，車窗內部空間還算寬廣，但是大部分空間被她和另一個年輕人占據。
除了開車的司機略有活動空間，其餘幾名老部下隻能相互擠著，貓在角落。
“幼薇啊，做哥哥的告訴你，人要懂得一張一弛，你老這麽繃著，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趕上我。”
年輕人鼻梁架著金絲眼鏡，頭發整齊利落梳成中分，乍眼一看，很有書生氣。
然而，一句話開口，就能讓人覺得不爽。
“林幼明，雖然你是我哥，”林幼薇嘴角抽搐，“但你不說話也沒有人會覺得你多餘。”
“可是我覺得自己多餘啊，人生的意義就在於顯擺，我比你厲害比你地位高，憑什麽不讓我顯擺？”
年輕男人看麵相大約二十七八，應該是經曆過社會的毒打，認清了生活的真相。
奈何，他的腔調總有一股理所應當的強勢。
林幼薇黑著臉，沉聲道：“平日裏想鬧都隨意，但現在是任務中，我們護送的東西很珍貴，各大財閥都盯得很緊。”
“他們肯定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的，”林幼明聳動肩頭，手指對準地麵，“這下麵有了新的發現，咱們九大家裏，就連最強硬的趙家都低了頭，沒有哪個家族會在這時候公然洗劫小小的運輸車隊。”
“車上有什麽，你是知道的，這玩意用好了，某個家族就能再添底蘊。”林幼薇耐著性子說話。
林幼明咧嘴輕笑，“LV5的強者沒有哪一家會嫌多，這我當然知道，可下方的機緣很可能接續斷路，讓那些老家夥再進一步，這等意義可遠不是區區SS級材料能夠比擬。”
默然不語，林幼薇搖了搖頭，撇過臉，望向窗外。
車輪咕嚕滾動，路上不見行人和其他車輛，顯得異常安靜。
道路兩旁的樓宇很少開著窗戶，絕大多數民眾都被提前告知，應該遵守的本分。
南大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短短幾分鍾，車隊抵達南大道的盡頭。
這時，車隊一分為二，一支隊伍朝東，駛向上三區，一支隊伍朝西，駛向中三區。
紅傘公司的分部在36號城市占據了兩棟大樓。
其一為辦公大樓，坐落在第二區。
其二為科研大樓，位於第五區。
車內，林幼明推了一下林幼薇的肩膀，笑道：“你說黑鋒巷的家夥們會不會來打劫？”
明知道我和黑鋒巷有過節，這家夥還提，有毒吧……林幼薇翻起白眼，攥緊雙拳。
他們兩人同屬於一個輩分，但對方出生大房，又是男兒身，更是早了幾年出生，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家族的秘密傳承，他多練了幾年，早在不久前，擁有了三級中期的超凡實力，就擱這耀武揚威。
煩煩煩煩……煩死了！
“別不說話啊，”林幼明咧嘴，盡情展示兩排潔白的牙齒，“那個搞定你的家夥是叫什麽名字來著？”
林幼薇冷著臉，“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嘿嘿嘿，我可是一個好哥哥，”林幼明輕拍胸脯，昂揚下巴，“當然要幫自家妹妹一雪前恥。”
“你不過是個垃圾，還是別想著找他麻煩了。”林幼薇搖頭。
“呦？！妹兒啊，你該不會被那家夥騎過一次，就忘乎所以，胳膊肘向外拐了吧。”
額頭升騰黑線，林幼薇一拳頭直接幹了出去，“滾蛋！”
啪嘰一聲，林幼明穩穩當當接住拳頭，臉上露出壞笑，“你急了你急了，是不是被哥哥說中了？幹脆讓三叔將你嫁出去，正好拉攏一個天才嘛。”
“大房還沒掌權，你說這話未免早了點。”林幼薇手腕旋擰，撞開林幼明的手掌。
林幼明挑眉，“呦嗬，還不錯嘛，這一拳的力道最少等於LV2的中期，進步有點快。”
“不過是承受過恥辱，心中有了目標而已。”林幼薇眯著眼睛，矮小的身體裏似乎醞釀著龐大的力量。
“你一個女孩子家，何必那麽累，”林幼明搖頭，“你瞅著，等會兒交了任務，我馬不停蹄直接衝到黑鋒巷，把他揪出來打一頓。”
林幼薇冷笑一聲，“去啊，現在就去，千萬別慫。”
“說說而已，何必當真，就是為兄想要給你提提氣。”林幼明擺手微笑。
“黑鋒巷內，哪一位擁有刀鋒之名的家夥不能隨便虐你，你真的敢去才有鬼。”
“我肯定敢去，隻不過得找對時機。”
“嗬嗬噠，我謝謝你啊！”
兄妹兩人爭鋒相對，懟得不亦樂乎。
司機眼觀鼻鼻觀心，認真開車，兢兢業業。
片刻後，呲啦一聲響，司機拉動手刹，說道：“林少爺、林小姐，我們到了。”
隨後，他們一行人下車，身處於科研大樓的地下二層。
眾多安保人員和研究員圍攏過來，花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完成查驗和對數。
金屬之心、液態金屬、還有其餘多種人造超凡材料，被一一清點。
吭哧~~~~~~
氣閥引動裝甲車關閉後車大門。
林幼薇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眾多安保人員，說了一些體諒下屬的話語，並承諾三天後請大夥吃喝。
林幼明目睹林幼薇招攬人心，滿臉無所謂。
等到林幼薇路過身邊，他說：“無趣，實在無趣，36號城市的刁民真不怎麽給力，居然沒有一個劫道的。”
林幼薇不予理會，領著直係下屬離開。
林幼明亦步亦趨，跟隨而去，隻留下眾多研究員和安保人員繼續清點。
正是林家兄妹乘坐的裝甲車底，一張巨大的陰影糊著底盤，正是李懸塵的陰影空間。
李懸塵道：“阿峻，我們現在可以出去了？”
王峻嗯了一聲，說道：“慢點，輕點，記得換上白大褂，別穿你那騷包的黑色風衣。”
李懸塵：“……”
兩人從車下翻了出來，正卡在沒人的角落。
車庫死角安置了攝像頭，正正對準他們兩人，李懸塵當場尬住。
王峻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別看了，那玩意已經被黑掉了，監控畫麵早就替換過，看不到我們倆。”
啊？你怎麽辦到的？”李懸塵理了理白大褂的領子。
王峻沒有告訴他阿柒的存在，雙目審視李懸塵的偽裝，突然出手弄開了李懸塵腦袋後麵的小辮子。
李懸塵驚呼：“幹嘛動我的辮子？！”
王峻比出中指，“你是覺得自己不夠顯眼嗎？”
“……”李懸塵扯了一下嘴角，“不就是潛入內部，打探一下情報，有什麽難的？”
“要不是必須用到你的能力，我是真不想帶你進來。”王峻翻起白眼，邁開腳步，走出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