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桌周圍,各家代表緘默不言,冷眼觀察對峙中的趙修鶴與司徒輝耀。
見到這一幕,趙修鶴嘴角微掀,輕飄飄說道:
“有沒有這個意思都無所謂,有沒有類似的可能才是重點。
好個可能……司徒輝耀眯眼成縫,凶狠之意斂藏在眼簾內,他知道繼續口頭糾纏沒了意義,索性轉移話題,說道:“直接投票便是,哪來那麽多嘰嘰歪歪。”
“投票又能代表什麽呢?”趙修鶴裂了咧嘴,搖頭道:“顯示我們的民主嗎?無聊!”
這時,蘇家的大齡女執事舉起手臂,示意眾人看向她。
“其實無所謂投票,隻要大家可以出自己的意見就行。”
林氏老嫗笑了笑,點頭道:“老身先來說說吧。”
眼神給到趙修鶴,她微不可查的收攏下頜。
兩人之間有一段故事,不足為外人所道。
在場眾人皆是財閥高層,多少有所耳聞,此刻,看向兩人的目光中多了一縷耐人尋味。
趙修鶴偏移目光,麵無表情,說道:“請吧,林八小姐,你有什麽高論,盡可說出來聽聽。”
死老頭子,永遠都那麽會裝蒜……林家老嫗眼底閃過一絲慍怒,“依我看來,赤旗是否進駐西都的討論,無非圍繞著兩個字,利益。”
“西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8000平方公裏的麵積倒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這9個城區內的設施。”
“咱們提前說好的,中心城區為大家都沒本事吞下來,很適合作為公共區域,其餘八大城區呢,各家自選一塊作為地盤,作為基地。好死不死,你們趙家人手眾多,正可以騰出手去監管多出來的那片正南城區。現在,你們卻突然將其中一塊讓給了赤旗,該不會早就有這份謀算吧?”
“說話要講究證據,”趙修鶴挑動眉梢,不悅道:“正南城區空餘,進入其中的可不僅僅是我們趙家的隊伍,我說的沒錯吧?”
趙修鶴的眼神轉向司徒輝耀,司徒輝耀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林八婆婆嘖了一聲,“那就不糾結這個,還是談談赤旗進駐西都能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趙修鶴沒有急著回答,向李家、伯克利家族投出目光。
他在尋求盟友,李家與伯克利家族也確實不讓他失望,打了幾句圓場,奈何司徒輝耀、林八態度強硬,一口咬死必須給出合適的利益,要不然絕不可憑空讓出一片城區,赤旗終究站在財閥的對立麵。
蘇家的大齡女執事眼神淡漠,發表自身意見:“我讚同,西都本歸我們所有,豈能平白無故讓出,赤旗必須付出對等的籌碼。”
事情到此,七家財閥中的六家表明態度,正好是3對3。
沈家遲遲不見說話,六家高層的目光紛紛集中過去,凝視著侏儒身材的沈地。
隻見,沈地老神在在,沒心沒肺地趴在桌麵上,似乎正在打鼾。
“別裝了,誰不知道你沈地的名聲?”林八婆婆猛拍桌麵,掌心傳遞一股震勁,直衝沈地耳膜。
半張臉化作岩塊,沈地巧妙化解,抬起頭來,嘿嘿壞笑道:“咳咳咳,那就由我來說句公道話。”
狗屁的公道話,沈家之人大多重利輕義,肯定不安好心……趙修鶴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林八眼神沉靜如湖泊,並無太多的波瀾。
蘇家的大鄰女執事低垂眼眸,望著自己的指尖,她的食指上抬下落,頻率不快,但很有節奏。
司徒輝耀安坐椅子上,右腿有節奏地抖動,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每當布局安排妥當,即將在眾人麵前展現,就會出現。
這一局,是我贏了……司徒輝耀滿眼自信,仿佛化作兩柄銳利的長刀,狠狠剜向趙修鶴的雙眸。
李景天,愛蓮娜伯克利微微皺眉,哪怕是在遙遠的北境,沈家之人的名聲也是廣為流傳。
總結起來就是一個名詞——商人。
無奸不商的商,在商言商的商,北境的流浪漢都知道,如果你在冰天雪地裏,遇見一個姓沈的商人,恰好商人正在售賣你急切渴求的物資,那麽,你一定得做好從血液到骨髓都被壓榨的心理準備。
沈地搓了搓手,說道:“輸給赤旗,並不會比敗給非人的那群存在好上太多。”
聽到這裏,司徒輝耀心底又是喜悅,又是肉疼。
喜悅的是他早先一步賄賂了沈地,肉疼的是賄賂的代價可不那麽好付償。
林八婆婆、蘇家女執事抬眸望向沈地。
就在三人以為事情定局時,趙修鶴皺了皺眉,給出一個手勢。
在場之人除卻沈地,無人明白手勢的含義。
沈地眉開眼笑,再次搓動雙手,這個標誌性的動作給司徒輝耀看得眼皮直跳。
“沈地,你敢?!”司徒輝耀沒有出口嗬斥,但眼神裏的脅迫之意暴露無遺。
沈地視若不見,繼續道:“我們幾家都是財閥,在外人眼中,我們攫取著聯邦的一切,充分享受精神與物質的雙重供給,乃是一切罪惡的元凶,是必須幹掉的毒瘤,對不對?”
他自問自答,甚至搖著腦袋,“很對,其實若非老子姓沈,我鐵定支持他們,甚至,我會無比仇視咱們這些財閥,憑什麽就因為出生好,就能享受到各種便利。”
“所以啊,諸位難道不明白,赤旗與非人存在,對我們而言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司徒輝耀麵龐微微鬆弛,提起來的心漸漸回落肚內。
這時,趙修鶴不再給出手勢,直接明牌說道:“剛才的條件再翻一倍。”
“趙修鶴,你無恥。”司徒輝耀拍桌怒吼,手指對準沈地,“不準改口。”
沈地眯眼如彎月,小手連續搓動,嘴角不住抖摟出嘿嘿笑聲。
“不過嘛,赤旗的確實力雄厚,正是眼下的最佳合作對象,我沈地是個沒讀過太多書的,就覺得吧,這種模棱兩可的問題,主要還是看赤旗那邊能夠給出多大的籌碼。”
趙修鶴反問道:“那麽,沈地先生的意見就是支持赤旗進駐。”
“是,”沈地毫不避諱,用力點頭,然後加重語氣,申明道:“但赤旗必須證明自己值得。”
事已至此,司徒輝耀不好多說什麽,司徒家族的根基不在此地,趙家若是硬抬,他注定必輸,決然無法給出更加豐厚的賄賂。
隨後,會議決議誕生——赤旗可以進駐,也能占據正南城區,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
緊接著,財閥與赤旗正式交流,蘇沁玨采納了王峻的提議——她告知西都之內的七大財閥,赤旗掌握著解開西都之謎的鑰匙,能夠解開建築物的封印符文,所以,隻要赤旗進駐,中心城區的一些核心建築將不會是問題。
得知此消息,司徒輝耀內心無比清醒——西都內的各項設施的喚醒,意味著日之曆的科技與神秘展現在麵前,沒有一家財閥可以抵擋這份**。
三個小時過後,他帶著十名親衛,回到地麵。
此刻,地麵已經見不到36號城市的原貌,水泥路麵遍布血紅色的肉塊物質,矗立的建築物就像白骨搭建的積木,道路兩旁的綠化帶裏生長著囊腫遍布的植物,植物顏色各異,但表皮時不時就會流淌黑水,水流匯聚起來,散發出不詳的香氣。
前方不遠,有一道圓弧狀的灰燼,將整個地麵一份為二。
若有人站在高空,俯瞰此時的36號城市,就會發現灰燼勾勒了一個不規則圖形,像是圈禁起來的牢籠。
牢籠之內的區域不再是36號城市,它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血生禁地。
司徒輝耀領著親衛,走向灰燼,當他的腳邁過灰燼後,前方的空曠區域憑空多出兩道人影。
一男一女,都是他曾經見過的熟人。
男的身體周圍繚繞陰風鬼氣,不是別人,正是神戶無道。
女的穿著暴露,大片雪白肌膚**出來,卻挺著個巨大的孕肚,乃是萊昂家族的話事人之一,伊麗莎白。
“等你很久了,總算下定決心了嗎?”神戶無道咧嘴輕笑,肌膚抖動著不自然。
司徒輝耀一眼就能看出,神戶無道再非神戶無道,眼前的人不能稱之為人,更像是頂著神戶無道皮肉的其他東西。
伊麗莎白的狀態則分外詭異,他的直覺不斷警示——不許窺視,不許窺視,尤其不許窺視伊麗莎白的肚子。
這女人就像一個器皿,盛放著人類不該觸及的上位生物。
猛然咬了一下舌尖,司徒輝耀說道:“我不要別的,隻要複仇,司徒皆、司徒璿不能白死!”
“我們當然可以滿足你的心願。”神戶無道輕微頷首。
伊麗莎白雙手伸入破布般的白色連衣裙,然後抽出一座精致小巧的雕塑。
雕塑通體渾圓,就是一個球體,直徑10厘米,外表皮遍布凹凸的螺旋花紋。
每個螺旋花紋的紋旋中心不斷滲出黑水,黑水又通過花紋流淌整個球體。
她雙手拖起球體雕塑,微笑道:“隻要你把這顆球體放在身上,到了該用到的時候,你自然會受到指引。”
司徒輝耀眼底閃過一抹謹慎,正要開口拒絕,突然,他的眉心浮現精神鋼印,迅速擴散到太陽穴。
眼神略微迷茫,他突然覺得太過謹慎何談報酬,司徒璿和司徒皆都是自己欣賞的後輩,血性男兒若麵對家仇都要瞻前顧後,那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司徒輝耀用力點頭,說道:“好的。”
接過圓球雕塑,司徒輝耀被其中蘊藏的數百道精神鋼印影響,眉心的精神鋼印被加固一次。
片刻後,司徒輝耀雙腿跨過灰燼,身影消失在血生禁地內。
啪嗒一聲輕響,神戶無道倒在地上,癱軟如泥。
咕嚕!咕嚕!咕嚕!
一道道血肉如**湧動,擴散開來,他的整張皮貼著地麵,越來越薄,越攤越大。
緊接著,長達數十米的血色大蟒蛇昂頭現世,巨大的蛇嘴猛然一吸,神戶無道的人皮飛入它的肚內。
“東西交出去了,什麽時候才能拿到永生議會承諾的東西?”
伊麗莎白雙眼翻白,全然沒有自我意識,肋下伸出一雙詭異的骨手,扯開肚皮處的布片。
布片下,肚臍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拳頭大小的黑色圓球,圓球半露著一隻眼睛,說道:“這才僅僅是第一步,還要等到司徒輝耀進入西都都督府,才算完成這筆交易。”
祂們以分身降臨,披著人類的皮囊,隻為確保司徒輝耀接手球體雕塑。
實則,那玩意不僅僅是一個怪異的雕塑,同時也是永生議會製造的精神鋼印炸彈。
隻要精神力灌滿其中,就會產生劇烈的精神爆破。
位於爆破範圍內的生靈都將被精神鋼印烙下痕跡,從此化作永生的信徒。
“永生議會的交易還真夠大方的,”血紅巨蟒吐著蛇信子,“隻不過送出一件物品,就願幫助我們升格禁區之源,桀桀桀……”
…………
遙遠的大山內,山體內部中空,彌漫著茫茫多的霧氣。
突然,霧氣內聚收縮,化作一個光頭男人。
他的麵容平滑如鏡麵,沒有五官,身體周圍時刻繚繞瘴氣。
男人正是澤兌議員的分體,一拳轟開山體,遙遙望向西都所在的方位。
“現今時代的人類太過脆弱,他們無法接納我的禮物,哈哈哈哈哈……”
長嘯、長笑難分彼此,男人沒有五官的臉上仿佛泛著淚光,有若實質地視線透過地麵,好似看到了地下千米的西都都督府。
良久之後,他用一種迥異於人類的聲音感慨道:“地俊啊地俊,我會證明你當年的抉擇是錯的。”
…………
西都,正南城區。
傳送陣法周邊搭建簡易帳篷,充當臨時指揮所。
立體地形圖旁邊,蘇沁玨垂手站立,麵龐顯露憂慮,說道:
“七大財閥同意了我們的入主,但有一個條件必須達成,這個條件的執行人選怕是要擔負極大壓力。”
葉真道:“派人聯係了曹老嗎?”
“聯係過了,”蘇沁玨輕歎搖頭,“他不能答應。”
“不能而非不願,已經足夠了。”葉真幽幽道:“曹老畢竟身份敏感,他是萬靈大學的老校長,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萬靈大學,在七大財閥麵前代表我們赤旗行事,那幾乎就是昭告天下,他以及他身後的萬靈大學,都會被算作反財閥的赤旗一派。”
“秦老也是一樣,這就很是難辦。”蘇沁玨道。
葉真眸中閃過精光,“我們赤旗的鮮血永遠年輕,眼下正是不拘一格任選人才的時刻。”
“你的意思是?”蘇沁玨領悟了葉真的意思。
兩人對視彼此,心有靈犀般說出同一個名字:“王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