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坐下，季斯宸叫了壺藍山。
蘇婉顏捧著咖啡杯,聞了聞。
“挺香的。”她說。
她的舌尖微麻。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的醇香瞬間充斥口腔。
“好喝嗎？”季斯宸問。
“好喝。”蘇婉顏說，“你不喝嗎？我記得你喜歡喝藍山。”
季斯宸的神態有點僵硬。
片刻後，他露齒笑了笑：“我也愛喝咖啡，但不喜歡藍山。我更喜歡紅茶。你喝紅茶吧。”
蘇婉顏點頭，道歉說：“抱歉。”
季斯宸擺擺手。
他的目光轉到窗戶外麵，盯著夜幕下的霓虹閃爍。他的神態很悠閑愜意。
他的心緒並不平靜。
剛剛蘇婉顏主動挽住了他的胳膊，那種感覺真是奇妙。
他從前沒試過。
他和她認識七八年了，她的性格他早就熟悉了。
可是，當蘇婉顏親昵挽著他時，他竟然有點驚訝。
這是從前不曾有過的。
從前蘇婉顏總是躲著他，疏遠他，對他敬畏、防備。偶爾，她也會故意疏離他，和他保持距離。
他們倆的感情,其實並沒有多好。他們彼此都清楚，兩個人之間隔著層薄膜。
她現在突然這樣，令他詫異。
季斯宸有點心猿意馬。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波瀾壯闊。
他想，蘇婉顏也許是因為他幫她買藥,所以她對他有了好感。
這種好感，是女人對男人最基礎的依賴和信任。
他希望她對他有依戀。
可是，她不懂，也無法領悟他的心思。
這個女孩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單純得多。
他的眸子漸漸沉下去。
他有點煩躁。
“你先歇一歇。等一會兒再吃飯。”季斯宸說。
蘇婉顏的身體很虛弱。
她點點頭,閉上眼睛養神。
季斯宸就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時發現她又睡著了，正在發高燒。
季斯宸連忙喊醒她：“婉顏！婉顏！你醒醒。”
蘇婉顏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問他：“怎麽了？”
“你又發燒了。”
蘇婉顏伸手摸自己額頭的滾燙，果然退了不少。
她有點茫然，問季斯宸：“醫生說不用輸液，可我還是發燒了。我是不是特別笨？”
她很懊惱自己這樣的體質。
她從小嬌生慣養長大，除夕那天摔了跤，發個高燒就嚇壞了她父母，哭了一宿，還嚷嚷要報警。
如果這次她真的死了，她父母該怎麽辦？
她父親腿腳不便，母親年紀又大了，他們倆恐怕承受不住打擊。
蘇婉顏想到這裏，頓時渾身發抖，心裏害怕極了。
季斯宸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季斯宸安撫她，“你沒事。醫生說你貧血，不宜太累，輸點營養液。”
他把蘇婉顏扶到了沙發上，給她倒水喝。
他喂蘇婉顏喝了幾口。
“我自己喝。”蘇婉顏說，接過了杯子，“謝謝。”
她喝完水，把空杯子還給了季斯宸。
“這是哪裏啊？”蘇婉顏問，“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這裏有家新開張的西餐廳。我請你嚐嚐，不錯的。”季斯宸說。
蘇婉顏搖搖頭，表示不需要浪費錢。
季斯宸卻堅定道：“必須要吃。你現在生病，吃點東西補充營養。明天再帶你來，你就不會再暈車了。”
蘇婉顏沒再說話。
季斯宸就帶著她去餐廳。
蘇婉顏的臉色仍是白的。
他們到達餐廳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冬天的北京城，夜裏九點左右，路上已經沒人了，非常寧靜。
季斯宸和蘇婉顏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裏視野開闊，街景盡收眼底。
蘇婉顏的心思全部落在季斯宸臉上。
她的確很緊張，也怕再次發燒。
“我們吃什麽呀？”她問季斯宸，“這家西餐廳的牛排，聽說很好吃。”
“隨便點，你點吧。”季斯宸說，“今晚我請客。”
“嗯。”
季斯宸叫服務員過來。
蘇婉顏則看了菜譜。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蘇婉顏指了兩份套餐，“還有，再要一份甜品。”
季斯宸失笑。
“你不是說，你不愛吃甜品嗎？”他取笑她，“你今天的胃口真好。”
“我今天吃得多嘛。”蘇婉顏狡辯，“我是孕婦，應該多吃一些的。”
季斯宸不知該說什麽。
她還真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服務員走了之後，季斯宸問她：“你的工作找好了？”
“找好了。”蘇婉顏說，“是在一家公司上班，月薪五千，周末加班，有獎金。這份工資還算可以，足夠養活我們倆。”
“嗯。”季斯宸點點頭，“你喜歡做什麽工作？”
蘇婉顏低垂了眉毛。
“我不喜歡做什麽工作。”蘇婉顏道，“我隻是想掙點錢養活自己。”
她抬起頭，看著季斯宸。
季斯宸的笑容微斂。
他輕聲問她：“你缺錢嗎？”
“當然缺。”蘇婉顏道，“我們家很窮，每年都要花很多的錢給我治病。我弟弟還念高三。”
季斯宸心中一窒。
他有點難堪。
他知道蘇婉顏的病是他造成的。
他沒有照顧好她。
“我可以借你錢。”季斯宸說，“你需要多少？”
蘇婉顏愣了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季斯宸的脖頸處，那裏有一條細碎的疤痕。
她不記得有沒有見過。
季斯宸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解釋道：“是車禍留下的，已經愈合快四年了。”
蘇婉顏恍惚了下，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季斯宸繼續道：“我的存款有六萬塊錢。我給你一半。”
“不用。”蘇婉顏拒絕，“謝謝你，斯宸。不過我不能拿你的錢。”
季斯宸微蹙眉：“你跟我還分得這麽清楚？”
“斯宸，我欠你的。我不能拿你的錢。”蘇婉顏說，“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女朋友，我甚至沒辦法讓你滿意。可我想好好活著，我想努力改變自己。”
季斯宸啞然。
“你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我有點失望。可我不怪你。”蘇婉顏又道，“這件事本身就和你沒關係。”
季斯宸沉默了下。
他沉吟著，似乎是斟酌語言。
而後，他道：“你知道我不介意的。我喜歡你，你不能因為我的過往，嫌棄我，是不是？”
蘇婉顏微怔。
她抬眸，看著季斯宸，眼角有點潮濕。
她咬唇，輕聲說了句“不會的，我不會。”
季斯宸鬆了口氣。
他替蘇婉顏拉攏了被子，輕聲哄道：“你好好休息。”
蘇婉顏躺下。
她闔眼的瞬間，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季斯宸輕歎了口氣，掏出紙巾，擦掉了她流淌的淚珠。
吃完飯，天已經黑透了。
兩人步行離開餐廳。
路邊燈火通明，霓虹閃爍。
蘇婉顏挽著他的胳膊，慢吞吞往前走，走得很慢。